第861章 蔣玉菡起社望江樓【上】(1 / 1)

【昨兒搞的太多,今兒有些乏力——先緩一緩,明天九千字。】

十一月初一,孫府後院。

晴雯捧著塊水銀鏡,站在離孫紹宗五尺開外的地方,正隨著香菱、尤二姐的動作,不住的調整著鏡麵的角度。

要說皇城司名下的琉璃作坊,這兩年倒也沒閒著,巴掌大小的水銀鏡,眼下已經在民間漸漸普及開來。

若是不求品相、受得了瑕疵,甚至百餘錢就能買上一塊。

至於晴雯手裡這塊籃球大小的,也從當初的千金難求,驟降到了十幾兩銀子。

據說現如今京城裡的姑娘出嫁,最必不可少的,就是這小小的一麵鏡子。

故而孫紹宗回京之後,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多了十餘塊大大小小的水銀鏡,以及窗戶從紙糊的,換成了通透亮堂的透明玻璃。

“說也是呢。”

聽孫紹宗說起玻璃窗來,給尤二姐遞上帕子的彩霞,便忍不住感慨道:“想當初榮國府的珠大爺成親時,新房裡用了六塊玻璃窗,四九城都給轟動了——這才過去幾年?連老百姓都能用的起玻璃窗了!”

聽她話裡話外,滿是階級特權被染指的失落感,孫紹宗當機立斷道:“等南邊兒把銀子送到京裡,先打四……五套帶鏡麵的衣櫃——要那種站在跟前,都能從頭照到腳的!”

香菱、尤二姐忙都停下手裡的活計,伏地身子齊聲謝賞。

香菱其實對此倒並不怎麼在意,尤二姐卻當真喜不自禁,雖說現如今水銀鏡價格大跌,但一套掛落地鏡的衣櫃,少說也要七八百兩銀子。

想著便連寧國府裡,現如今也還沒這樣的稀罕物件,她便恨不能癡纏上去,讓孫紹宗切實感覺到自己心頭的火熱。

可惜時間地點全都不合適,尤二姐也隻能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趁著幫孫紹宗整理英雄氅的當口,暗送些秋波了事。

眼見差不多收拾齊整了,孫紹宗摸出懷表看了下時辰,扭頭向歪在羅漢床上,正逗弄著兒子的阮蓉道:“聽說今兒也有不少女眷會去捧場,你們幾個當真不跟去瞧瞧?”

阮蓉把兒子掀翻在床上,順勢在他額頭親了親,這才慵懶的道:“爺左右也占了一份乾股,我們幾個若是想去,什麼時候不成?還是不湊這個熱鬨了。”

其實香菱、尤二姐,多半還是願意去湊這個熱鬨的。

但阮蓉早早就表了態,二人自然不好越過她去,於是也都推拒了。

見她們並沒有改變心意的跡象,孫紹宗也便懶得多勸,上前將兒子高高舉起,狠狠吧唧了一口,這才甩開英雄氅,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此時外麵已然是紅日西墜。

剛到了前院,就見邢忠滿麵堆笑的迎上來,衝著孫紹宗張了張口,卻又不知現如今該如何稱呼,一時那笑容也尷尬起來。

孫紹宗淡然一笑,依舊照著之前的稱呼道:“家裡有些瑣事剛處理清,倒勞邢家舅舅久等了。”

“不不不,我也是剛來、剛來沒多會兒!”邢忠說著,又忍不住搓手道:“今兒上午我就搬進過去了,東西都是現成的,這一半日的再將岫煙接來,也就齊活兒了。”

昨兒晚上孫紹宗回家之後,就從尤二姐那裡,得知了所謂‘好事’的前因後果。

雖說他其實並沒有打過邢岫煙的主意,但這等天上掉餡餅的美事兒,他孫二郎又怎會拒絕?

當下同尤二姐商量了,先把她家那小院借給邢家暫住,也好讓邢岫煙有個地方備嫁。

不過因為近兩年間,那小院裡也沒人居住,即便每個月都會進行打掃,到底還是顯得破敗了些。

所以本來孫紹宗是想讓人先修繕一番,再讓邢家搬過去的。

誰知邢忠卻等壓根不及,剛得著消息,就從孫家借了幾個家仆,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全都搬了過去。

眼下又說要儘快把邢岫煙接來,明顯是迫不及待要把女兒抬進孫家了。

隻是孫紹宗也曾聽聞,邢岫煙是被逼無奈,才不得不應下了這門婚事的。

雖說強扭的瓜未必不甜,可在有選擇的情況下,還是捋順了再吃更為可口。

故而他便道:“舅舅肯將岫煙妹妹托付給我,是我孫紹宗的福分,這應有的禮數自然是少不得的——三媒六聘且不說它,我府裡也好好生置備置備才成。”

這話讓邢忠頗有些失望。

畢竟因為邢岫煙所立的誓言,邢家在成親前怕是得不到什麼好處。

更何況還有賈赦夫婦虎視眈眈的,他也擔心遲則生變。

隻是孫紹宗這麼做,也是為了抬舉自家女兒,做父親的再怎麼著,也不能上趕著催促男方,趕緊把新娘子抬進門吧?

當下也隻能唯唯諾諾的應了,然後與孫紹宗分乘兩輛馬車,趕奔獄神廟附近的望江樓。

當初蔣玉菡唱《孫公案》時,就曾在這裡擺下戲台,如今自忠順王府脫身,成立自己的戲班,乾脆就把這望江樓買了下來。

望江樓原本的客房,都被改成了戲班人員的宿舍。

而前麵的餐飲部分,則是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了局部的調整,形成了以舞台為中心賣點的新格局。

卻說孫紹宗趕到望江樓的時候,就見上百盞氣死風燈高高懸掛,把門前空地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等馬車緩緩停在那空地時,早有賈璉、馮紫英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迎了出來。

馮紫英是去年夏天成的親,再有幾個月也要初為人父了,看著卻不見有什麼變化,依舊是那豪爽利落的性情。

反觀璉二爺,卻是愈發的娘了。

那一顰一笑儘是繞指柔情,隻看的孫紹宗滿身雞皮疙瘩。

想想四年前初見時,他那翩翩公子的形象,不得不讓感慨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兩下裡‘孫二哥、璉二哥’的亂叫著,後麵的邢忠卻不願同賈璉打照麵,同車夫張成言語了一聲,便悄悄繞過三人,先一步進到了望江樓裡。

今兒這望江樓稱得上高朋滿座,莫說是包廂裡,就連那憑窗的散座,也不乏六七品的‘頂戴’。

依著邢忠自己,能搶個散座就不錯了。

但既然同孫紹宗攀了親戚,些許的特權總還是有的。

故而他早早就在二樓預定了個包間,還請了些狐朋狗友來,打算大大的炫耀一番。

先且不提邢忠如何。

卻說孫紹宗隨著賈璉、馮紫英進到望江樓裡,又自後台迎出了仇雲飛、薛蟠、柳湘蓮幾個,眾星捧月一般把他迎到了二樓正中偏左的包廂。

至於正中的包廂,則是早就被忠順王預定了。

眾人按年齒次序落了座,柳湘蓮陪著扯了幾句閒篇,就匆匆的告罪離席——他今兒也是要客串一角兒的,自然沒法留在這裡看戲。

至於賈璉,雖說是資質非常一日千裡,可到底是剛入門,還遠不到登台獻藝的程度。

柳湘蓮離開沒多久,蔣玉菡也尋了過來,因還要登台亮相,隻能是以茶代酒,可三杯茶水下肚,卻也激動的紅光滿麵眼泛淚花。

自小被忠順王府買去做奴仆,中間的苦楚實不足為外人道也——現如今能有這番局麵,對他而言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蔣玉菡再一走,那流水的席麵和陳釀老酒,就走馬燈的送了上來。

與此同時,就聽外麵一聲銅鑼響動,卻是先上演了一出墊場的小段兒。

雖說是墊場的,但那登台獻藝的主,也是蔣玉菡從彆處挖來的角兒,一亮嗓子就搏了個滿堂彩。

沒等唱上幾句,正中包廂裡就有人吆喝了一聲:“王爺看賞!”

隨即六隻竹筐被依次投下,砸在地上嘩啦啦亂響,滾出無數的銅錢。

忠順王這一開頭,各雅間裡也都是潑水似的往外撒錢,片刻功夫就在戲台下麵鋪了一地。

薛蟠也早預備好了,命人把四隻大木箱子拋起來往下扔,砸爛了箱子重重有賞,若落在地上散不開銅錢,劈頭就是一通臭罵。

那墊場的雖也是個角兒,卻那曾見過這等富貴逼人的場麵?

當下那高腔兒都有些走音了,好在被銅錢墜地的聲音掩蓋著,倒也沒人察覺出來。

眼見他兩股戰戰的下了台,正戲即將拉開序幕之際,雅間外麵卻忽然有人重重的拍了幾下房門。

屋內眾人都是一皺眉。

這屋裡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是好想與的主兒?

再說這又都是這望江樓的股東,在自家地麵上,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如此砸門?

“媽了個巴子的!”

薛蟠當下就是一句粗口,橫眉立目的起身,就要往門口迎去。

孫紹宗忙示意馮紫英攔住了他,又伸手往隔壁指了指。

眾人這才恍然,敢在這裡如此放肆的,怕也隻有隔壁忠順王的人了。

果不其然。

薛蟠剛悻悻的坐回原位,那房門便被人自外麵推開,一個青衣小帽的年輕人自外麵進來,尖著嗓子道:“孫大人,我家王爺請您過去說話。”

說著,便側身把手往外一讓,半點不給孫紹宗拒絕的機會。

這頤指氣使的態度,讓眾人都有些不快,尤其是薛蟠,忍不住就又要跳起來罵娘——好在馮紫英得了孫紹宗的示意,在他腿上掐了一把,將這憨貨的臟話堵了回去。

孫紹宗沒事兒一般起身,打了羅圈揖道:“諸位兄弟稍坐,我去去就來。”

說著,徑自走出了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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