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薛姨媽聽牆根的目的,隻是想分辨出對麵那偷情的寡婦,究竟是不是自己猜想之人。
可這耳朵貼到牆上之後,究竟會聽到什麼動靜,又豈是她能主動篩選的?
先時那鵝蛋臉上還布滿疑色,聽不多時,便漸漸染上了迷離。
待到隔牆二人漸入佳境,她也不禁聽的兩股戰戰,直將一顆芳心卡在了喉嚨之中,‘憋’的雙頰紅勝火、豔若霞。
胸中一股久違的躁氣,更似要從峰頂噴薄而出似的,直鼓脹的紫貂大氅都險些遮攔不住。
“嫂子、嫂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隔壁忽然傳來幾聲男人極力壓抑的低吼。
而一直以來婉轉嬌吟的女子,卻反而沒了正經言語,咿咿喔喔的悶哼著,似是拚命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那兩個動靜一個比一個低沉憋悶,似是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可落在薛姨媽耳中,卻又透著徹骨銘心的暢快。
薛姨媽隻聽的唇齒發乾、胸悶氣短,幾乎忍不住要開腔回應起來。
幸虧她心中還殘存了幾分理智,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孰知卻又因此而感同身受起來,恍惚的夾緊了身上每一塊皮肉……
又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薛姨媽重新清醒過來的時候,隔牆早已是人去樓空。
緩緩的扶著牆重新站直了身形,感覺著四肢的酸脹麻木,薛姨媽悵然若失的活動了一下手腳,卻不想許多積雪便自肩頭簌簌而下。
想到自己竟在這大雪之中,聽了許久的牆角,薛姨媽頓覺荒唐不已。
忙拍掉身上的積雪,躲進了不遠處的遊廊之中。
而與此同時,一個疑問又縈繞心間:方才那偷情的二人究竟是誰?
女的倒還好猜,十有七八便是李紈——如今這府上除了自己之外,也隻有李紈是寡居婦人的身份。
至於那男人麼……
自始至終,薛姨媽也沒能聽清楚他的口音——最真切的那幾聲‘嫂子’,也因為蘊含了太多壓抑的情緒,讓人實在難以分辨。
要說嫌疑,頭一個自然是此地的主人孫紹宗,畢竟這是在他的府上,若要避開旁人偷情,自是最為便利。
不過孫紹宗與李紈之間,似乎並沒有打過什麼交道,真要說起來,怕還趕不上與自己的牽扯。
接下來同樣有嫌疑的,則是賈璉、馮紫英、柳湘蓮幾個,這些人論理也要稱呼李紈一聲嫂子。
可賈璉近些年來心性大變,幾乎再沒有招蜂引蝶的行徑。
而馮紫英、柳湘蓮同孫紹宗一樣,應該也沒什麼機會接近李紈才對。
再就是……
寶玉!
若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誰還能比得過他這個小叔子?
所謂身邊有許多年輕貌美女子一說,也與賈寶玉的情況相符。
而要論對女子的吸引力,自家這侄兒無疑也是各種翹楚。
想想也是!
他們叔嫂二人住在一個園子裡,也沒個長輩盯著,一個是血氣方剛、一個是乾柴烈火,成日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彼此又常以詩文應和。
時間久了不出亂子才怪呢!
薛姨媽這一瞎捉摸,便疑心到了寶玉頭上,當下那滿腔的躁動,就似被潑了盆冷水一般。
若方才真是寶玉,那自己這些年豈不是錯看了他?
若方才真是寶玉,那自己還敢將女兒托付給他嗎?
心中冒出無數的念頭,卻又被一陣刺骨寒風吹的七零八落。
而渾身一顫之際,她也猛然驚醒過來,眼下可不是尋思這些的時候,方才自己是以要方便為名,才臨時離席而去。
現如今這許久也不見人影,估計女兒早都等的急了,若是托孫家派人找過來,自己豈不是要陷入更為尷尬的境地?
想到這裡,薛姨媽不敢怠慢,忙不迭尋路返回了東跨院。
耳聽的戲台上依舊熱鬨非凡,她心下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雖說指定瞞不過女兒,可有個遮掩,總好過鬨得儘人皆知。
“太太!”
一個驚喜的嗓音,直將薛姨媽嚇了個寒顫,循聲望去,就見斜後方趕上個人來,卻不是女兒的貼身丫鬟鶯兒,還能是哪個?
鶯兒幾步趕到近前,小聲埋怨道:“太太,您這到底是跑哪兒去了?我找了您這許久,都沒能尋見您的蹤影!”
“我……我方才走岔了路。”
薛姨媽支吾敷衍著,哪敢讓鶯兒再問?
忙扯著她進了廊下,自顧自的歸位落座。
“媽媽?”
不出意料,薛寶釵早已等的焦急,一見母親當麵,忙挽住了她的胳膊,悄聲問道:“你方才去哪了?怎得……”
薛姨媽略一遲疑,還是拿方才的由頭敷衍道:“我剛才走錯了路,幸好這戲還沒唱完——看戲、咱們先看戲。”
說著,便裝作專心致誌聽戲的樣子。
說到底,薛姨媽對李紈平日的印象不差,更有些惺惺相惜之意,雖不恥李紈與人偷情之舉,卻又隱隱能夠體諒她的行為。
故此也不忍把消息散播出去,毀了她的名節、性命。
薛姨媽這滿懷心事的,又哪裡看的進什麼‘西廂記’?
強忍了沒多會兒功夫,就忍不住偷眼去看隔壁席上的李紈。
雖說李紈的一舉一動,似是與平日並無什麼區彆,但落在薛姨媽眼中,卻總覺得異乎尋常。
尤其是那眉眼間,總覺得多了些神采。
就連肌膚也似乎水潤光澤了些,紅撲撲的透著鮮亮。
想到這裡,薛姨媽不覺抬手輕觸眼角,雖說旁人瞧著她依舊青春不老,可自己細細撫摸,卻明顯已經有了絲絲縷縷的褶皺。
畢竟是十多年沒有男人滋潤過了……
腦海中冒出一個酸酸的念頭,又忙被薛姨媽壓了下去,暗自警告自己,如今眼見都是要當祖母的人了,即便隻是為了兒孫考量,也萬不該再有什麼荒唐心思。
非但如此,自己身為長輩,還應該設法勸李紈回頭是岸才對!
當然了,順帶也不妨旁敲側擊一番,且看寶玉是表裡如一,還是同他那大伯一樣,是個色中惡鬼托生。
暗自打定了主意,薛姨媽本準備等這場戲唱完了,便伺機尋李紈交心。
誰曾想她還沒開口,李紈就先主動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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