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宗以往還以為,太監們娶妻養子,隻是為了百年後的香火供奉,或是顯示自己與常人無異呢。
想不到這沒了卵子的,也一樣有‘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心思。
不過他這眼光,可是大大的有問題!
妙玉論體貌氣質,自然都沒得挑,可她身上卻藏了個天大的秘密,若是嫁了李順誠之後,再被揭發出來……
皇帝和朝廷恐怕分分鐘,就能腦補出一樁刺王殺駕的大陰謀!
莫說這李順誠難免腦袋搬家,宮中怕是也要迎來新一波的嚴打了——兩年前的蟹毒案,已經收割了一茬太監宮女。
屆時就連榮國府上下,乃至於賈元春本人,也會受到不小的波及。
而自己這做中人的,又哪裡能夠幸免?
想到這裡,孫紹宗哪敢應承他什麼?
忙搖頭道:“不是孫某潑冷水,那妙玉一貫的目無餘子,又生就一副烈性,這天底下能降服她的男子,怕是沒有幾個。”
“更何況她背靠榮國府,非是一般的尼姑可比——這天下的好女子多了,李總管又何必非要執著於她?”
這話明著是勸說,暗地裡卻頗有些自吹自擂的味道——那妙玉尼姑明顯是對孫紹宗有好感,隻是孫二郎不敢觸雷罷了。
李順誠卻哪知道這裡麵的彎彎繞?
聽孫紹宗說起妙玉的秉性,臉上倒泛出些油亮來,興奮的揉搓著指頭,道:“正是要這般女子,才好替我嚴守門戶,不至於為他人做了嫁衣!”
“她若肯嫁我,我必然菩薩一般禮敬著,無論是吃齋念佛,還是扶危濟貧,都由她的性子!就算想繼續住在尼姑庵裡,也一樣由她!”
嘖~
聽他這麼一說,尼姑嫁給大太監,倒還真是樁好買賣。
尼姑們既不用害怕犯了淫戒,又有了穩定的金主靠山。
而太監們也不用擔心缺了‘支點’,辛辛苦苦娶回來的老婆,會被彆人‘撬動’。
這要是彆的尼姑,孫紹宗指不定就答應了。
可惜啊……
“唉~”
孫紹宗歎了口氣,無奈道:“總管如此情深意切,倒叫我好生為難——罷了,事到如今我也隻好同你明說,其實那妙玉與榮國府的寶二爺,互相之間頗為投契。”
“這眼見的,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懷了龍種,您偏要去撬他的牆角,這怕是……”
這話倒也不算冤枉了寶玉,他的確與妙玉頗為投契——實際上榮國府裡的女子,就沒幾個不與他投契的,隻不過並非全是男女之情罷了。
李順誠聽了這話,臉上就有些陰晴不定,默默的端起酒杯,悶了一大口陳釀,忽地展顏笑道:“倒是我癡心妄想了。”
說著,自顧自又斟了一盅,舉杯道:“多謝孫大人提點,來,你我滿飲一杯!”
聽這意思,似乎是就此打消了迎娶妙玉的想法。
可孫紹宗察言觀色,卻發現這廝其實並未徹底死心——若賈元春順利誕下皇子,倒也罷了,若事有不諧,他怕是還要再生事端。
或許……
自己應該想法子勸妙玉離開京城?
心下算計著,孫紹宗麵上顯出些訕訕之色,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咋著舌頭道:“總管彆忙著謝我,其實我這裡也正有一事相求。”
李順誠聞言,並未急著大包大攬,反笑道:“孫大人如今聖眷正隆,卻有什麼事情,能求到咱家身上?”
方才還‘我、我’的,這一提起要幫忙來,立刻變成了‘咱家’。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孫紹宗道:“月前返京時路過金陵,宗家幾個堂哥特地交代了,說是同京中什麼桂花夏家有些買賣、交情,讓我在京中多多照應著些。”
說到這裡,孫紹宗兩手一攤,無奈道:“頭一回見幾個哥哥,這點小事總不能不應承。”
李順誠一聽這話,立刻曉得是夏家托關係,找到了孫紹宗這裡。
隻所以不挑明夏家受到的打壓,自然是預先留有餘地,不至於為了旁人撕破臉去——至於什麼金陵親戚雲雲,怕都是隨口找的由頭。
按理說孫紹宗勢頭正盛,又和太子、賢德妃皆有勾連,此時賣個人情給他,可說是大有好處。
不過……
李順誠這次能出任采買總管,乃是多虧了忠順王美言。
而他刻意為難夏家,正是故意想引出背後的北靜王妃,折一折衛氏的麵子,好向忠順王表功獻媚。
這眼見魚餌已經撒下去了,突然間半途而廢……
蹬蹬蹬~
正左右為難之際,忽聽下麵樓梯響動,接著就傳來自家乾兒子的呼喊聲:“孫大人、孫大人,宮裡剛剛傳了消息來,萬歲爺賞了令嫂三品誥命,尊侄也得了個六品出身!”
之前皇帝早就提及了便宜大哥的功勞,此時頒下賞賜倒也不顯突兀。
因而孫紹宗倒還淡定,隻是露出幾分矜持的笑意。
倒是李順誠聞言為之一震,忙追問孫紹祖的妻兒因何受賞。
待得知是在關外立下戰功之後,他心中頓時又多出些砝碼來。
再加上直到如今,他也還沒向忠順王稟報過此事,如今半途而廢,雖少了獻媚立功的機會,卻也不至於惡了王爺。
於是李順誠哈哈笑道:“這大喜的日子,咱家也便添個彩頭——孫大人儘管轉告那桂花夏家,有我李順誠一日在,就不會少了她家的好處!”
這之後,自是賓主儘歡。
…………
與此同時,景仁宮榮妃院中。
一個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跪在客廳正中,原本眉清目秀的瓜子臉,因為左右幾個掌印加成,倒顯得圓潤了不少。
“娘娘!”
而剛剛施刑完畢的宮女杜月娥,也噗通一聲,跪在了他身前不遠處:“都是我瞎了眼,竟派這窩囊廢出宮,險些壞了娘娘……”
“好了!”
榮妃將宮裝長袖一卷,不耐的打斷了她:“如今說這些廢話有什麼用?姓孫的倒還罷了,不像是個會多管閒事的,可那周德福卻是慣會逢高踩低的。”
“娘娘。”
杜月娥抬起頭來,建議道:“那周德福的對食,與奴婢是同年進宮,若是拿些銀子托她幫著說合……”
“不妥。”
榮妃斷然否決了杜月娥的主意,搖頭道:“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被他拿捏住了,以後咱們哪裡還有安生日子?”
說著,她起身在二人身前來回踱了幾步,忽然轉頭問道:“讓你帶進宮的東西呢?”
那俊俏小太監如蒙大赦,忙從懷裡摸出個包袱來。
正待鼓起如簧之舌,表一表尋找這大尺碼的辛苦,冷不防被榮妃一把奪了過去,又冷聲對杜月娥道:“繼續掌嘴,今兒若不打掉他幾顆牙,就拿你自己的來抵數!”
說著,將那包袱又裹了一層細綢子,喊了旁的宮女拎著,急匆匆的出了院門。
她這一走,廳中跪著的兩人,便不自覺的對上了眼神。
“好姐姐。”
那清秀小太監強笑道:“你在娘娘麵前最有麵子,待會兒好生懇求幾句,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說著,又忍不住露出些齷齪嘴臉來,將舌頭往嘴唇上來回勾舔著,嘿嘿笑道:“大不了等這事兒過去,我好生服侍服侍……”
啪~
誰知還未等把話說完,杜月娥早一個耳光抽了上來,冷森森盯著他道:“姑奶奶不過是拿你當個夜壺使,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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