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酉時【下午五點】剛過,柳湘蓮挑簾子進了裡屋,見孫紹宗靠在高背椅上,似是正在閉目養神,便忍不住提醒道:“這已經到了散衙的時候了,你看咱們是不是……”
看來他一時半會,還難以適應這師爺的身份——身為幕僚屬吏,哪有剛到下班的點兒,就迫不及待催促東家的?
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大毛病,且讓他自己慢慢領悟吧。
孫紹宗慢條斯理的起身,又從鎮紙底下翻出半頁條陳來,順勢塞到柳湘蓮手裡,這才邁步向外走去。
柳湘蓮詫異的掃了幾眼,見那紙上寫的似乎是個分類標準——將十人以上聚眾鬥毆事件,是以城鄉、人數、後果,逐步分級細化。
“二哥,你等等我!”
柳湘蓮有些詫異,緊趕幾步追出門外,與孫紹宗沿著石板路並肩而行。
衝孫紹宗抖了抖手裡的條陳,他好奇道:“下午整治那楊誌銘的時候,我還當你是要拿他那些成例開刀呢,如今卻怎得又弄出這麼個條陳來?”
“楊誌銘的成例?”
孫紹宗嗤鼻一聲,哂道:“從他嘴裡吐出的成例,有那條不是和都察院、刑部勾連著?這殺威棒要是真打下去,三兩棍就得砸到都察院、刑部頭上!”
“莫說我眼下初來乍到,就算已經站穩了腳跟,這官司也難打的緊——尤其你哥哥我根腳不正,怕是入不得都察院那些清流的眼。”
柳湘蓮聽到這裡,不禁勃然變色:“如此說來,那姓楊的豈不是包藏禍心?!”
“他是有心、還是無意,暫時也還說不準——所以我隻是小小懲戒了他一番,至於這人到底能不能用,且等以後再瞧吧。”
孫紹宗說著,又指了指柳湘蓮手中的條陳:“你也彆想那麼多,打從明天開始,先同左寺正唐惟善一起,把最近三年裡,十人以上聚眾械鬥的案子,給我分門彆類的整理好。”
柳湘蓮聽他說的鄭重,卻是愈發好奇起來,連問整理這些東西,到底是有什麼用處。
孫紹宗卻不肯名言,隻丟下一句‘到時候你就明白了’,便自顧自的出了東側角門。
這倒不是孫紹宗故弄玄虛,實在是他自己也還沒想好具體要做什麼,隻是影影綽綽有些不成熟的想法罷了。
根據孫紹宗今天下午查問的結果,大理寺在三法司中敬陪末座,幾乎淪為都察院附庸的局麵,已經延續了有二三十年。
要想在短時間裡,徹底扭轉這等頹勢,怕是沒那麼容易做到——尤其孫紹宗眼下也還隻是個二把手。
因此,與其在舊有的框架上,與都察院乃至刑部爭權奪利,還不如另辟蹊徑——先把三法司應該承擔卻沒有承擔,或者擔當不夠的職權撿起來,然後以此為根基,再逐步的擴大影響力。
當然,具體該怎麼做,孫紹宗也還需要再斟酌斟酌,畢竟他是刑偵出身,跟法院係統還隔著個檢察院呢。
這業務既然不怎麼精熟,就更得下些苦力氣,閒把能想到的都設想周全了,也免得貽笑大方、威名掃地。
書歸正傳。
孫紹宗出了東側角門,正待喊張成把馬車趕過來,卻忽然掃見對麵的茶攤上坐著幾個人,為首的正是仇雲飛、王振二人。
孫紹宗立刻大踏步趕了過去,不等眾人起身相迎,便沉聲問道:“是露頭了卻沒按住?還是出了彆的差池?”
也不怪孫紹宗上來就這麼問,幾人都是一臉喪氣的,便是柳湘蓮也能看出不順遂來。
王振最是焦急,因而也沒顧上什麼尊卑,便搶著道:“大人,那姓魏的班頭和王保長都死了!”
殺人滅口?
這下手可是夠快的!
看來那幕後黑手,一早就有殺人滅口的準備,否則絕不會如此乾脆利落。
孫紹宗用下巴一點仇雲飛:“仔細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仇雲飛忙一五一十的道出了經過。
卻說他明麵上向大興縣施壓的同時,從火藥局那裡借調來的十幾個龍禁衛,便對浮出水麵的魏守根、王保長二人展開了監控。
之所以借調火藥局的人,主要是擔心府衙的差役會被認出來——再說論及精乾和保密性,也還是龍禁衛更勝一籌。
下午的時候,那魏守根剛出縣衙大門,就被龍禁衛的人盯住了,一路交替跟蹤著,到了西城外左近的某個偏僻院落。
領頭的總旗正準備在前後布下觀察點,以免魏守根來個金蟬脫殼,卻忽聽他在裡麵慘叫了幾聲,
那總旗不敢怠慢,忙命人翻牆而入,悄沒聲的查探究竟。
結果到了窗外,就發現魏守根已然橫屍當場。
再之後,幾個龍禁衛一麵封鎖了現場,一麵向王振稟報。
說到這裡,王振忙插口道:“卑職得了消息,當下就讓人給王保長那邊兒傳信,讓他們直接拿下王保長,免得再出什麼意外——誰知卻還是晚了一步,那王保長也已經遭遇了不測,死法和魏班頭差不多,都是進了個偏僻宅子,就慘叫著斷了氣。”
仇雲飛接茬繼續:“我從王護衛那裡得了消息,便派祁知事和趙無畏,分彆去兩個現場勘驗,又尋思著二哥也快散衙了,便乾脆拉著王護衛過來通稟一聲。”
聽兩人把這前因後果說完。
孫紹宗沉吟了半晌,這才道:“雖說是沒查出幕後主使,但既然鬨出了人命,順天府插手起來,也便順利成章了。”
“再說短短幾個時辰內,就害了兩條人命,即便是早有預謀,也難免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因此眼下這局麵,其實也還算不得太壞。”
說到這裡,他當機立斷的吩咐道:“雲飛你立刻去縣衙,調查那魏班頭死前,曾在縣衙裡接觸過什麼人——至於勘驗現場的差事,就交給我吧!”
這短短的一個多時辰,仇雲飛施壓的消息,不太可能大麵積擴散出去。
因而不是魏守根主動向幕後主使透露了消息,就是那幕後主使,本身也隱藏在縣衙之中。
仇雲飛聽孫紹宗這一說,立刻也便明白過來,忙點頭應了,球也似的滾上了馬車,急匆匆往大興縣衙趕去。
餘下的柳湘蓮、王振,以及兩個火藥局龍禁衛,則是在孫紹宗的帶領下,趕到了距此較近的西便門——也就是那魏守根意外橫死的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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