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第二日一早。
火紅的日頭剛從地平線下跳將出來,洪九便拎著個鳥籠子,一步三搖的走進了‘鮮客來’酒樓,往正中間大模大樣的一坐,‘碰’的一聲將鳥籠摜在了八仙桌上。
在那鸚鵡嘰嘰喳喳亂叫的同時,洪九也粗聲大氣的叫道:“人呢?人都死哪兒去了?!”
這鮮客來酒樓的小籠湯包,在整個京城也稱得上是首屈一指,因此一早就有不少老客光顧,眼見洪九這般做派,不由的紛紛側目以對。
而越是被眾人矚目,洪九的態度便愈發的囂張起來,將一條腿搭在長凳上,仰著脖子就又準備大叫大嚷。
這時一個店小二忙飛也似的奔了過來,邊擦著桌子,邊陪笑道:“客爺,您想……”
然而這客套話剛起了個頭,店小二的臉色忽然又是一變,指著洪九驚呼道:“你……你不是住在附近破廟裡的乞丐洪九麼?怎得今兒竟打扮成這副模樣?!”
好浮誇的表情!
洪九心下對這廝的演技嗤之以鼻,卻將胸脯一挺,雄赳赳的道:“然也,正是你家洪九爺!”
說著,從袖筒裡摸出塊足有五兩重的碎銀子,往桌上‘啪’的一拍,冷笑道:“上個月你這廝不是還糟踐九爺,說是你家的包子即便是喂狗,也不肯施舍我一個麼?今兒我倒要瞧瞧,爺這真金白銀的,到底能不能買你幾個包子嘗嘗!”
那店小二看看桌上的銀子,又誇張的叫道:“你這銀子是哪兒來的,該不會是偷來、搶來的吧?!”
這特娘誰挑的人?
就這破綻百出的模樣,虧他還好意思跟咱洪九爺唱對台戲!
洪九心下腹誹著,卻又把鼻子翹到了天上,不屑的嗤鼻道:“九爺我是什麼人品,能去偷彆人家的東西?實話告訴你,爺我是好人有好報,撿了一樣東西,隨隨便便就賣了三百多兩銀子!”
那店小二跟複讀機似的,連忙又遞上一句台詞:“什麼東西能這麼值錢?你莫不是胡吹大氣吧?!”
“吹?”
洪九把眼一瞪,不忿道:“你這廝又不是聾子,難道連陶朱金貝的大名都沒聽過?爺我去年撿了一枚陶朱金貝,前幾日聽說這東西能換錢,就拿出來找人問了問,沒想到竟然是什麼上品金貝,一枚就換了……”
“什麼?!”
不等洪九把話說完,客人中登時有人跳將起來,急道:“你撿到的當真是上品金貝?!”
見‘果然’有人跳出來質疑,洪九立刻拍著胸脯道:“真金白銀都已經落在我口袋裡了,這難道還能有假不成?”
誰知那客人聽了,卻是搖頭歎息道:“乞丐果然是乞丐,當真是沒見識的緊!如今那上品金貝,沒有五百兩銀子如何能出手?你竟然三百兩銀子就賣了,實在是……唉~!”
洪九聽了這話,立刻勃然大怒的跳將起來,擺出一副怒發衝冠的架勢,破口大罵道:“這遭瘟的王大戶,怎得竟騙到老子頭上來了?!不成,我得找那孫子去!”
說著,拎起鳥籠子,顧頭不顧腚的奔了出去。
廳中眾人不覺都是一陣哄笑,心下卻又是豔羨的不行。
方才發話的那人,更是搖頭道:“也不知是哪個倒黴蛋,竟然把這上品的陶朱金貝給弄丟了。”
旁邊坐上有人嬉笑道:“您沒聽他說麼,是去年撿到的,那時候一枚上品金貝也不過才二兩銀子,誰又能想到半年多的功夫,就已經漲到天上去了?!”
“可不!”
又有人搭腔道:“如今誰家裡要有一枚上品金貝,還不得跟眼珠子似的護著,哪裡會讓彆人撿了便宜?”
“彆說是上品,就是中品眼下也值錢的緊!”
“聽說有人三兩銀子買了十幾枚,兩個月足足翻了四倍不止!”
“可惜這玩意兒實在不好買到,否則買幾枚回家存上一年半載,指定能大賺一筆!
眾人正議論的熱火朝天,卻聽那店小二忽然又一驚一乍的叫道:“我想起來了,聽說最近有個乞丐發了橫財,從府衙買了個什麼乞丐保長的名頭,想不到竟是這姓洪的!”
這是最後一句台詞了,也是洪九唯一不曉得的台詞。
說完之後,店小二也不管食客們都是什麼反應,便喜滋滋摸著口袋裡的銀子,合不攏嘴的傻樂著。
偏就在此時,一個年輕人飛也似的奔了進來,到了西北角桌前,喘著粗氣道:“爹……爹……爹爹……”
那桌上的客人被唬了一跳,蹭的躥將起來,攥住年輕人的胳膊道:“咱爹怎得了?早上我出來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麼?!”
那年輕人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跺腳道:“不……不是咱爹!”
那客人先是楞了一下,隨即便鬆懈下來,無語道:“既然是你嶽父出了意外,那找我有什麼用?”
“也不是我嶽父!”
年輕人都快急瘋了,使勁捶了幾下胸脯,一字一句的道:“是金貝,金貝跌了!”
“什麼?!”
那客人一聽這話,卻比方才擔心親爹時還要緊張上幾倍,扯住兄弟的胳膊拚命搖晃道:“怎麼可能跌了?這陣子不是一日三漲麼?!跌了多少、到底跌了多少?!”
“跌了足足六錢銀子!”
年輕人忙道:“鴻臚寺附近有人擺出兩千多枚中品金貝,十四兩一枚放開了發賣!”
一聽這價格,那客人稍稍冷靜了些,暗想著自己是九兩八錢銀子買入的,如今也還有不少的賺頭。
不過這一早上就跌了六錢銀子,若是再繼續跌下去……
“走!”
那客人把手一揚,道:“回家帶上我存下的金貝,咱們也去鴻臚寺瞧一瞧!”
兩人這一走,酒樓裡剩下的食客們也都有些心不在焉起來,琢磨著趕緊吃完了,好去鴻臚寺瞧個熱鬨——內中更有兩人乾脆丟下包子,緊跟著飛奔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
北靜王府。
衛如鬆麵色鐵青的,在花廳裡來回踱著步子,淩晨的時候,他剛在水榕麵前誇下海口,誰知轉眼的功夫,竟然有人公開砸起了場子!
這金貝的價格要真被搞垮了,自己卻如何向水榕交代?!
“衛大人。”
正心急火燎,就見府裡的劉管事匆匆走了進來,躬身回稟道:“忠順王府那邊兒如今也得了消息,幾個管事都在氣急敗壞的查問,在鴻臚寺發賣陶朱金貝的人到底是誰!”
“眼下都什麼節骨眼了,查問這個有什麼屁用?!”
衛如鬆原本指望忠順王會采取雷霆手段,將這突然冒出來的攪局者打壓下去,誰知竟等來了這等和稀泥的消息。
劉管事苦笑道:“這怕是也怪不得他們,聽說忠順王昨兒跟著陛下去了行宮避暑,家裡沒個主事的,誰敢胡亂做主?”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
可如此一來,維護金貝價格的重擔,就徹底落在北靜王府頭上。
劉管事在旁邊瞧衛如鬆又轉了兩圈,忍不住催促道:“衛大人,要不咱們把王爺喊起來,請他老人家……”
“不!”
衛如鬆腳步一頓,搖頭道:“眼下可不是猶豫的時候,再這麼耽擱下去,金貝的價格非一落千丈不可!”
說著,他牙關一咬,斬釘截鐵的下令道:“你立刻讓人帶齊了銀子,去把那些金貝統統買下來!同時向外麵放出風聲,就說有勳貴之家打算用陶朱金貝砌一座萬壽山,作為壽禮進獻給太上皇!”
劉管事為難道:“這……”
“這什麼這?!”
衛如鬆兩眼一瞪:“眼下若不能穩住勢頭,咱們買來的那九萬枚金貝,就全砸在手裡了!再說隻要能止住這勢頭,重新把金貝的價格拉高,就算是十四兩銀子買來的,也一樣能賺上不少!”
“可要是通通買下來之後,還是穩不住勢頭,豈不是……”
“不可能!”
衛如鬆大手一揮,信心十足的道:“避暑行宮離京城也不過才半日路程,等忠順王從行宮趕回來,還有什麼事情擺不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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