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新時代的腳步(1 / 1)

卻說孫紹宗出了王府,先是生出許多劫後餘生的慶幸。

等行出一段距離,他便又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埋怨起忠順王太過小氣,不肯讓他把那‘胡馬’牽回家去馴服。

好在自家還有一匹極品的‘南疆番馬’可用,倒也不用太過豔羨那荒唐王爺。

行到半路,就見蔣玉菡率領著戲班上下人等,正乘著數輛馬車迤邐而行——柳湘蓮竟仍是摻和在裡麵。

“孫兄!”

遠遠的看到孫紹宗的身影,蔣玉菡便迫不及待的揚聲問道:“王爺那邊,可曾交代了些什麼?!”

“這個……”

孫紹宗支吾著,直到離得近了,才小聲提醒道:“那周長史奉命核查戲班上下的來曆、人品,瞧他那摩拳擦掌的樣子,蔣兄怕是要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才成。”

蔣玉菡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也不顧柳湘蓮和車夫就在身邊,便咬牙切齒道:“不過是累他丟了些顏麵,因何便要讓家奴如此羞辱於我?!”

此時他可沒有戲台上那等英氣勃勃,隻瞧那語氣神態,完全就是一個深閨怨婦,在抱怨男人的背信棄義。

其實忠順王最生氣的,還是蔣玉菡對自己的口諭抗命不遵。

不過這事兒孫紹宗也要擔些責任,因此倒也不便提起,便隻隨口寬慰道:“王爺隻是命人整頓戲班,卻未曾懲處蔣兄,顯然對你仍是信重非常,蔣兄隻需踏踏實實服個軟,這事兒也便過去了。”

蔣玉菡卻仍是麵沉似水,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倒寧願他把氣撒在我一個人身上!”

說著,又拱手道:“孫兄,不管如何,蔣某都要多謝你仗義相助——此恩日後若有機會,我定當報答!”

這蔣玉菡平常也是個精明的,眼下卻使起了小性子,也不知是持寵生嬌,還是被感情蒙蔽了雙眼。

“蔣兄言重了。”

眼見他並未將自己的勸解聽進去,孫紹宗還了一禮之後,便也不再與他說些什麼,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柳湘蓮,沒好氣的嗬斥道:“蔣兄是奉王爺諭令回府,你卻跟著去湊什麼熱鬨?趕緊下來,跟我一起回望江樓!”

眼見柳湘蓮一挺胸脯,似乎要分說些什麼,孫紹宗立刻又補了一句:“莫非你不想知道,那尤三姐如今被安排在何處了?”

柳湘蓮頓時泄了氣,先與蔣玉菡依依惜彆,又到後麵牽了自己的坐騎,這才同孫紹宗並轡而行。

也不知走出了多遠,柳湘蓮忽然哀聲歎氣道:“蔣兄此番恐怕未必肯向王爺低頭服軟,卻不知他這般強項令,到底能不能扛過這一劫。”

孫紹宗最近總懷疑這廝,是不是已經被掰彎了——不然原本挺豪爽的一個人,怎麼會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起初孫紹宗不想搭茬,可這小子翻來覆去又重複了兩遍,詞兒雖然也改了兩套,核心內涵卻仍是在擔心蔣玉菡的安危。

孫紹宗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忠順王的家務事,也是你一個區區秀才能惦記的?再說依我看,即便蔣玉菡不肯服軟,王爺也未必舍得罰他,倒是因此遷怒彆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說著,他便用馬鞭在柳湘蓮腿上輕輕抽了一記,鄭重的叮嚀道:“你最近記得少同他聯係,免得被牽連進去,無辜吃了掛落!”

“哥哥!”

柳湘蓮聞言卻是把胸脯一拔,不服不忿的道:“這般有失朋友義氣的行徑,我柳湘蓮如何能做?!”

“這也叫講義氣?你這分明就是自找沒趣!”

孫紹宗嗬斥了幾聲,見他仍舊不以為意,便又道:“算了,我也實在懶得理你,不過最近你可要好生把家裡布置一下,再請人相看個合適的日子,否則隻這空口白話的,怎好娶那尤三姐過門?”

這下柳湘蓮倒是立刻便答應了,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絕對會處理的妥妥當當。

孫紹宗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隻要這廝忙著翻修房子,自然也便沒空去招惹那蔣玉菡了。

說話間,前麵眼見便到了望江樓,卻忽見一人騎著高頭大馬橫衝直撞了過來,離著還有老遠,便扯著嗓子嚷了起來:“二哥、柳兄弟,我這正要去王府找你們呢,想不到剛出門就撞見了!”

說著,催馬迎了上來,大著嗓門道:“二哥,昨兒你托我打聽那事兒,已經有眉目了,還真就是……”

眼見他就要把那官場隱秘,在這大街之上宣揚出來,孫紹宗忙攔住了他的話頭,悄聲道:“這裡不是說話所在,有什麼等到了望江樓再說!”

薛大腦袋這才住了嘴,跟著孫紹宗和柳湘蓮一起到了望江樓裡。

因不想當著賈赦的麵,議論與賈雨村有關的事情,故而孫紹宗特地另選了一間包房說話——也幸虧今兒的戲取消了,否則想找個空包間還真不容易。

等在包間裡落座之後,薛蟠便迫不及待的道:“二哥,我今兒一早便去嶽父大人哪裡探問消息,好說歹說的廢了無數唾沫,總算是給你問出來了!”

“聽我那老泰山說,最遲到了秋後,那姓韓的老東西就要外放布政使了,至於這府尹到底是誰來接任,如今卻還無從得知。”

韓安邦終於是要調走了!

更準確的說,是終於要被貶職了!

布政使雖也是三品,論權柄甚至還要遠超順天府府尹,但這年頭京官調任地方,普遍都是要升上一級半級,才不算是遭了貶斥。

尤其順天府府尹,身上還兼著六部侍郎的虛銜【韓安邦兼的是工部侍郎】,而六部侍郎下放到地方,慣例可都是要出任一省巡撫的!

看來當初劉崇善那反戈一擊,到底還是見了效果。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誰會繼任這府尹的位置。

如果是在以前,賈雨村未必有這個資曆,但自從利稅有方,得了皇帝的親口嘉獎之後,他的身價也跟著上漲了不少,如今倒也勉強能當得起府尹一職了。

這恐怕也是賈雨村近日,會突然向孫紹宗示好的原因。

作為府衙三老爺,孫紹宗雖然未必能左右府尹的人選,更不可能越級升任府尹,但若是要想拖賈雨村的後腿兒,倒也並非什麼難事——那劉崇善便是前車之鑒。

“二哥。”

薛蟠見孫紹宗沉吟不語,便唯恐天下不亂的攛掇道:“你不是與賈雨村那老小子鬨掰了麼?這府尹的位置可萬不能讓他得了去,否則日後他還不得天天給你穿小鞋兒?”

“不如咱們和寶兄弟裡應外合,想個主意陰他一回!最好連這小子也哄到外地去,到時候這順天府還不是二哥您說了算?”

“可彆!”

孫紹宗忙擺手道:“你們可千萬彆亂來,他要是那麼好對付的人,還用的著你們來算計?怕是早讓韓府尹搓成麵團了!”

“咱不是有寶兄弟當內應麼……”

“行了、行了,這事兒你們就甭管了。”

孫紹宗忙按住了薛蟠的話頭,說實在的,如果真能把賈雨村趕走,他肯定毫不猶豫就動手了——可賈雨村那老狐狸豈是好像與的?

尤其看他近日來的表現,顯然早就知道韓安邦不日便將調任地方,此時若說他沒有提防之心,孫紹宗是決計不信的。

若是貿然行動,最後卻又功敗垂成,或者使賈雨村沒能如願升官,卻未能將他趕走的話,可就和賈雨村結下死仇了!

眼下兩人雖然也是麵和心不和,到底還留著三分餘地,真要是不死不休的折騰起來,孫紹宗可未必能討的了便宜——畢竟除了刑名司被他經營鐵桶一般,其餘的部門大多都在賈雨村的掌控之中。

左右自己也沒可能突然躍居三品,貿然摻和此事實在是得不償失,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這般想著,孫紹宗自然不會理會薛蟠的慫恿,隻好生交代他莫要胡亂行事,便匆匆趕到了原本的包廂之中。

進門之後,卻見裡麵除了賈赦之外,竟又多了一大票的武夫,多是便宜大哥在巡防營裡的同僚,甚至連徐守業、馮薪、盧劍星、沈煉等人也都在其中。

“二郎。”

“孫年兄。”

“大人。”

“孫大人。”

眼見孫紹宗從外麵進來,十幾個人便七嘴八舌的上前見禮,依照關係遠近、身份高低,那稱呼又各有不同,隻把孫紹宗弄的手忙腳亂。

好半晌才算是應付完了,他忍不住奇道:“諸位怎得都在此地?莫非也是來看戲的?”

一個姓劉的參將,大咧咧道:“二郎這回卻是猜錯了,其實我們這些人都是接了消息,來恭賀你家大哥升任指揮使的!”

又有一個姓吳的參將,悶聲道:“隻可惜老孫是調到神機營任指揮使,以後就不能再和咱們在一個鍋裡掄馬勺了。”

調任神機營的軍令,終於是到了!

孫紹宗心下也算是鬆了一口氣,這許久都沒個消息,他還擔心便宜大哥又被忠順王個忽悠了呢。

這時便聽孫紹祖不樂意的嚷道:“老吳,你這話就特娘的見外了!怎麼,莫非我去了神機營,就不能到你家蹭吃蹭喝了?!”

眾人聽得哄堂大笑,那吳參將更是指著孫紹祖笑罵道:“今兒是升官的日子,你不說大擺宴席招待咱們,倒惦記著去我家裡吃白食,這特娘真是越來越會算計了!”

孫紹祖自然不是個吝嗇的,當即便喊來店家,訂了足足四十幾道硬菜。

又讓孫紹宗將馮紫英、薛蟠、柳湘蓮等人,也都一並請了來,熱熱鬨鬨的直折騰到申正【下午四點】左右,這才算是酒酣人散。

卻說送走了眾人,便宜大哥又在孫紹宗的攙扶下,大著舌頭一步三晃的上了馬車。

等到車簾剛一垂落,便宜大哥那渾濁的雙目,立刻便綻放出奪人的神采來,伸手攥住孫紹宗的手腕,嘖嘖歎道:“二郎當日果然猜的沒錯,這神機營真是要闊綽起來了!”

說著,又故作神秘的問道:“你可知今兒神機營,一共委了幾個指揮使?”

孫紹宗疑惑道:“不是隻有一人出缺麼?難道另外一個指揮使,也被彆人頂替了?”

“不是頂替,是增設!”

孫紹祖伸出四根手指,誇張的道:“從今往後,神機營裡便是前後左右四個指揮使了,這可是四營一衛裡的獨一份,連虎賁營都被比下去了!”

雖說指揮使多了一倍,這神機營的兵馬數量,未必也會跟著多上一倍,但這份特殊的待遇,卻無疑宣示了朝廷對新式火器重視程度。

看來大周朝已經準備好要提前四百年,進入熱兵器稱雄的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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