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那王風華帶著手下,去碼頭上幫自己搬運行李。
孫紹宗倚在太師椅上,便琢磨起了方才王風華的稟報。
地方上的官兒畢竟眼界淺了些,再加上王風華隻不過是從五品的職銜,搞不明白朝鮮使團為何突然改走水路,倒也正常的緊。
但孫紹宗在京城時,卻曾隱約聽到過一些風聲,據說那黑水靺鞨與蒙古暗中勾連之後,雖還不敢直接扯旗造反,和大周剛一波正麵。
但暗地裡吞並其它部族,甚至冒充流寇洗劫邊塞百姓,卻是時有發生的事情。
而這期間,曹氏朝鮮受到的騷擾程度,還要數倍於大周邊境,眼下將朝貢改為水路,明著可能是怕被黑水靺鞨半路劫掠,暗地裡估計也有想要迫使大周,對黑水靺鞨動武的意思。
畢竟太上皇最得意的功績,就是滅掉了不服王化的高麗,重新扶立了朝鮮這個番邦屬國。
可這才十來年的功夫,大周竟然就衰落到,連朝鮮進貢的使團都無法庇護的地步,這讓太上皇如何能接受?又讓廣德帝情何以堪?
然而要對黑水靺鞨動武,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黑水靺鞨多為山地部落,大兵壓境,便遁入山中躲避,大兵一退,立刻又故態複萌,想要根除就必須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偏偏眼下東南倭患未除,西南六國蠢蠢欲動,北麵還有逐漸開始複蘇的蒙古部落,再加上國內二日當空、令出多頭,要想支撐起一場曠日持久的圍剿之戰,恐怕是癡人說夢。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想想也還真替廣德帝覺得憋屈,父祖兩輩把四鄰八家都打了個遍,要多橫就有多橫,偏到他這裡就變得投鼠忌器、顧此失彼。
“大人。”
卻說孫紹宗正操著紫禁城的心,忽聽外麵某個腫著臉的小旗稟報:“津門府的百戶賈善堯,聽說大人您因公來此,眼下正在外麵伺候著。”
這河北緊鄰著京城,有什麼意外發生,鎮撫司就能直接派人處理,故而並未安排千戶坐鎮,津門府也隻有一個百戶所。
這也是王風華到了津門府,並未聯係當地龍禁衛,就直接住進了客棧的原因。
隻是王風華自持官高一階,不將這裡的百戶所放在眼裡,本地的百戶賈善堯卻不敢忽略了他,於是一聽到風聲,便急吼吼的趕了過來。
誰知這副千戶還沒見著,竟又冒出個督察千戶來!
麵對這等通了天的人物,賈善堯就更不敢怠慢了,忙央求守門的小旗過來稟報一聲,還不敢說是求見,隻說是在外麵伺候著。
他既然不敢‘求見’,孫紹宗便也懶得見他,命人通知賈善堯,說自己這次外出是順天府的差事,用不著百戶所的人伺候著,讓他儘管去忙自己的去。
而等王風華風風火火的,從官船上運來了行禮,孫紹宗便也以守土有責,不得擅離的理由,吩咐他在客棧裡休息了一夜,便帶著人馬趕回了山東。
這龍禁衛的人,雖然都已經被孫紹宗打發走了,但他兼任龍禁衛千戶的事情,在津門官場上卻也是儘人皆知了。
故而後續趕到的各府同知,對他都是禮遇有加,卻又敬而遠之。
畢竟龍禁衛裡一群武夫,卻可以監督各地的文官,這名聲自然不會好到哪去。
雖說孫紹宗並不怎麼在乎,在這短短數日中被同僚們孤立,但麵對他們那警惕的態度,還是忍不住生出些不適之感,故而一連數日都在城中四下裡遊逛,甚少和同僚們交流。
眼見到了初五,總督府終於派了人來,把各地趕來的同知,都召集到了總督府衙門裡,將所謂的新章程簡單公布了一下。
說是什麼新章程,不過按照孫紹宗提前做好的功課看來,其實也就是新瓶裝舊酒罷了——除了遣詞造句有些變化之外,實質內容並沒什麼太大的改動。
看來總督府果然也隻是想要熱熱鬨鬨的,在三月初九那日搞一場掛牌儀式罷了。
這虛榮心當真是無聊的緊!
也不知刑名司裡,衛若蘭和仇雲飛鬥的如何了……
雖說是沒什麼正經東西,但還是一直磨蹭到響午,七八個五品官這才出了總督府的大門。
孫紹宗也不管旁人如何看待自己,直接扒了官袍丟給隨行的屬吏,便帶著兩個隨從向著三岔河口碼頭趕去。
昨兒在望江樓吃螃蟹宴的時候,他跟店家訂了些新鮮的龍蝦,準備今天中午吃個痛快——這也是來到津門府唯一的好處了,眼下在京城裡,可吃不到如此新鮮的海貨。
等到了那望江樓,店裡的東家早在門口恭候多時了,能經營本地最大的酒樓,這東家自然也是有根腳的,因此早就得知了孫紹宗的身份,故而對他百般的殷勤照顧。
就連那龍蝦,也是昨兒下午使了重金,讓漁民連夜出海捕來的,整整三條船才湊了十來隻一尺長的,主廚親自煎炒烹炸忙活了半日,又不要錢似的往裡堆輔料,味道自然是極好的。
又趕上孫紹宗‘胸襟寬廣’,約莫大半個時辰吃的是杯盤狼藉、暢快淋漓。
等到酒足飯飽之後,又用極品鐵觀音漱了口,孫紹宗捧著微微凸起的肚子正在琢磨,明兒究竟吃什麼海鮮合適,就聽外麵碼頭上一陣大亂。
孫紹宗好奇的推開窗戶向外望去,就見數百名官差衙役,正在驅趕碼頭上的百姓們,而那碼頭中央的位置上,則正停靠著三艘模樣怪異的大船。
船上的人穿著打扮,雖也是怪異的緊,但船頭豎起的大旗,卻是地道的中華文字。
“朝鮮貢船?”
嘖~
這朝鮮朝貢的使節團,果然改走了水路,接下來就看大周朝廷究竟是要麵子、還是要裡子了。
不過按照廣德帝近些年的行事作風,八成還是會選擇暫時忍耐,畢竟他也又不是衛若蘭那樣的小年輕,腦子一熱就不管不顧了。
眼瞧著總督府的儀仗親臨,將朝鮮使團迎進了城中,孫紹宗心下便估摸著,這周總督應該是想先穩住使團,然後飛馬派人去京城稟報。
畢竟番邦小國朝貢的道路,例來都是由朝廷欽定的,之前在海上倒也罷了,反正這年頭也沒個‘領海權’可言——可既然已經踏上了大周的土地,要怎麼走、該怎麼走、能怎麼走,自然要由朝廷來裁定。
至於穩住使團的理由麼……
周總督十有八九會邀請朝鮮使臣,參加三月初九的掛牌儀式。
以後這位周大人也就有的吹噓了,朝鮮國王‘親派’使臣恭賀他升官,還不夠丫得意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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