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酒壇上的紅封挑開條縫隙,賴大丟了枚褐色藥丸進去,想了想,又添了三枚進去。
把那紅封重新勒好,用力的搖了幾搖,賴大這才叫進來一名小廝,吩咐道:“你把這酒送過去,就說二爺一時半刻回不來,先請孫大人嘗嘗這‘陳釀美酒’。”
那小廝領命,捧著酒壇子去了。
賴張氏卻有些忐忑起來,抓住賴大的胳膊,顫聲道:“當家的,這……這不會出什麼差池吧?”
“怕什麼?”
賴大嗤鼻道:“真要出了差池,也是璉二奶奶為難——等吳六回來,就讓他去莊子裡躲上幾日,到時一準兒查不到咱們頭上!”
不提這賴大夫婦如何。
卻說那小廝吳六,捧著酒壇到了花廳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正待往裡闖,誰知斜下裡卻忽然有人伸胳膊將他攔了下來,笑問道:“你這酒可是給裡麵送的?”
說話間,一個頭頂著絳絨簪纓的娃娃臉,便笑吟吟的出現在吳六眼前。
“寶……寶二爺?!”
吳六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雙手一顫那合巹酒便跌了下去。
多虧賈寶玉眼疾手快,忙伸手攬在懷裡,笑道:“瞧你這點兒膽子,這壇酒還是我幫你送進去吧。”
說著,也不等吳六回應,便大踏步奔著花廳去了。
“寶二爺、寶二爺!那酒……那酒是給孫大人喝的,那酒……”吳六追著喊了兩聲,眼見寶玉已經進了花廳,急的一跺腳,忙跑回去報信了。
卻說孫紹宗正在屋裡舉棋不定,忽聽外麵有人說話,忙把那‘情詩’攏在袖子裡,探頭望去,就見賈寶玉捧著一壇酒,興衝衝的闖了進來。
“二哥,多日不見真是想煞我也!”
寶玉說著,把那酒壇子往桌上一放,順手扯開紅封,咕嘟咕嘟的倒了兩大碗,嘴裡笑道:“上回二哥來的時候,我不巧病了,這次二哥可要陪我好好喝上幾杯,補上那日的!”
“寶兄弟怕不是想我,而是想我肚子裡的案子吧?”
孫紹宗哈哈一笑,從寶玉手裡接過酒碗,又道:“不過我最近整日裡都忙著秋闈的事兒,可沒時間去查案。”
“秋闈?”
寶玉瞪大了眼睛,奇道:“那不是文官的‘買賣’麼,什麼時候輪到哥哥這等武人去大發利市了?”
這寶玉一提到讀書上進的事兒,總免不了要詆毀兩句,好在孫紹宗也不是什麼讀書人,聽他把秋闈說成‘大發利市的買賣’,也隻哈哈一笑而已。
“也不是什麼正經考官,是監察考場秩序的巡閱使。”孫紹宗笑道:“前幾日去了那貢院一趟,我才知道寶兄弟為什麼不喜歡科舉了——那考試用的號房,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說著,他雙手一掐,比了個水桶粗細:“裡麵竟養出這麼大一個馬蜂窩,那馬蜂追的哥哥我狼狽而逃,還把我手下的周檢校蟄了滿頭包,好幾日都沒能去衙門辦差呢!”
寶玉見他說的有趣,笑的直拍大腿。
“二哥!”
隨即他又端起酒碗,嬉笑道:“來來來,咱們為那貢院裡的馬蜂乾上一杯,預祝它們在秋闈時,也能大發利市!”
說著,仰頭便灌。
噗~
隻是下一刻,他卻又一口噴到了地上,‘呸呸呸’的啐道:“這什麼酒?味道好怪啊!”
孫紹宗哈哈一笑:“你自己捧來的酒,怎麼倒問起我來了?再說你小小年紀,品不出好酒的味道,也是常理。”
說著,他也仰頭把那一碗酒水灌了進去,卻發現那味道果然有些怪怪的。
若是沒有旁人,孫紹宗少不得便也吐出來了。
隻是方才剛笑話了寶玉不識好酒,卻怎好在他麵前失態?
於是便隻得強忍著咽了下去。
說來也怪,這酒在嘴裡味道怪怪的,進到肚子裡卻化作了一股股暖流,熨的五臟六腑甚是舒服。
孫紹宗便又給自己倒了一碗,然後將酒壇子往寶玉麵前一送,勸道:“這酒確實不錯,要不你再試試看?”
“免了,這好酒我當真嘗不慣,還是喝些劣酒吧。”
寶玉卻是敬謝不敏,俯身拿了彆的酒倒上。
兩人推杯換盞的說笑了幾句,寶玉便忍不住把話題扯到了林黛玉身上,以手托腮、半真半假的嘟嘴道:“自從蓉姐姐懷了身孕,沒辦法常來常往之後,林妹妹便一直悶悶不樂的,倒好似我這個表哥,還不如乾姐姐親近。”
往日裡,孫紹宗是最受不得他這般男生女相的。
但今兒不知怎的,竟絲毫不以為異,甚至隱隱還覺得有些……有些可愛。
可愛?!
孫紹宗悚然一驚,暗道自己的腦子莫非出了什麼問題?否則怎麼會用‘可愛’二字,來形容一個男孩子?!
這……
這貌似就不能用‘糊塗’二字來解釋了。
難道是賈寶玉在酒裡做什麼手腳?!
“寶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蹭的一下子跳將起來,咬牙切齒怒目圓瞪,便待揪住寶玉逼問究竟。
誰知寶玉被嚇了一跳,卻是滿臉的委屈道:“哥哥這是怎麼了?我不過說笑而已,又不是真的妒忌蓉姐姐。”
這表情……
看著不像是在偽裝啊?
莫非不是他做的手腳?!
反正不管如何,這花廳是絕不能再待了,否則孫紹宗兩世清名,怕是要毀於一旦!
“寶兄弟,我……我有些內急,先去方便方便。”
隨口扯了個理由,孫紹宗急忙踉踉蹌蹌的出了花廳。
本以為被那秋風一吹,腦子會清醒些。
誰知迎風走了幾步,反倒覺得酒意上湧,渾身越發的燥熱起來,又跌跌撞撞走了幾步,便恨不能扯爛身上的衣服,赤條條的裸奔一場。
正這般昏頭漲腦的亂闖著,冷不丁卻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呀~!”
隻聽見一聲女子的嬌呼聲,連那人是何長相都沒看清,孫邵宗便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想也不想便將其攬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