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沈澹去城外義莊搬運屍體之後,孫紹宗自己也沒閒著,而是立刻帶人押著胡屠戶回了趟家。
到了胡屠戶家後,先檢查了他家裡的鐵器,然後又到後麵埋藏屍體的所在,仔仔細細的搜查了一遍。
結果卻隻能說是乏善可陳。
畢竟已經過去五、六天,衙役們又沒做好現場的保護工作,那埋屍地也不知迎來了多少參觀者,能找到線索才有鬼呢!
至於那鋤頭、鐵鍬上,雖然看不出有使用過的痕跡,但孫紹宗卻也不敢確定,這些劣質鐵料在一周之內會不會生出新的鏽跡。
因此他也隻能押著胡屠戶悻悻而歸。
回到大興縣衙內堂,一進門就見當中擺了張床板,上麵雖然用白被單蓋的嚴嚴實實,卻還是隱隱散發出一股腐臭的氣息。
孫紹宗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將白被單整個掀開,頓時露出了下麵橫七豎八的屍塊,再加上已經開始腐爛的內臟,被亂糟糟的攤在屍塊上麵,望之簡直可怖到了極點!
於是內堂之中,先是響起了一片抽氣之聲,緊接著又被那屍臭惡心的乾嘔連連。
“要吐就出去吐。”
孫紹宗淡淡的吩咐了一聲,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居中擺放的人頭上,隻見這人頭上的發髻已經被燒去大半,隻在頭皮上殘留了短短的一截。
莫非凶手曾經打算焚屍滅跡?
可焚屍滅跡,又怎麼會隻燒掉了頭發?
帶著滿心的疑惑,孫紹宗又把視線轉移到了,現場唯一一個還算鎮定的小吏身上:“你是仵作?”
那小吏忙躬身見禮:“小人大興縣仵作王高昇,見過通判老爺。”
“廢話少說,把你的工具全都拿出來吧,同我再驗一驗這屍體!”
前幾次孫紹宗檢查的,都是剛死不久的新鮮貨,因此無須準備什麼防護措施,但這腐屍卻不一樣,身上也不知藏了多少黴變的病菌——他可不想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
那仵作聞言自然不敢怠慢,忙取了驗屍的全套器械,將兩人‘殺豬匠’似的裝扮起來,最後又奉上兩顆藥丸,說是隻要放在口罩的夾層裡,就能驅邪避毒。
雖說鬨不明白這玩意兒到底有沒有科學依據,但看那王高昇信誓旦旦的樣子,應該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效果的。
等披掛整齊之後,又用條凳將屍體架起來,在周遭點起了二十幾根燭台,那王高昇這才請示道:“大人,咱們先從何處查起?”
“先查一查她的致命傷!我看你那驗屍公文上,隻說被害人是在死後才慘遭分屍的,卻並未提到她的致命傷在何處!”
沒錯~
就是‘她’。
這位被大卸八塊的死者,正是一名年輕的女子,而且看五官和某些殘留的身體特征,應該是個相貌身材都極為出色的少女!
會是情殺,還是劫財謀色呢?
卻說那王高昇聽了孫紹宗的吩咐,情知自己當初偷懶的事情,早被這位‘神斷通判’看破了端倪,自然更不敢怠慢分毫,忙按照孫紹宗的吩咐,專心致誌的翻找起了致命傷。
而孫紹宗搜查的卻要更仔細許多,但凡有絲毫可疑的地方,便會認真斟酌比對許久。
就這樣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王高昇迷茫的抬起頭來,遲疑道:“大人,似乎……似乎被害人身上並沒有什麼致命傷!”
孫紹宗繼續翻檢著屍塊,頭也不抬的問了句:“除此之外呢?你還看出了些什麼?”
“這……這個……”
王高昇絞儘腦汁的回憶道:“死者……死者的背部、前胸,都有明顯的擦傷,看傷口的皮肉外翻的情況,應該是生前留下來的。”
說到這裡,他不覺有些興奮起來:“我知道了,死者生前一定被人在地上拖拽過,很可能是為了將她轉移到僻靜處,然後再將她奸殺!”
“合理的推測。”
孫紹宗微微點頭,給出了五個字的評語。
那王高昇聞言隻美的鼻涕泡都出來,正待謙虛幾句,卻聽孫紹宗又道:“可惜,觀察的還不夠仔細,所以整個推測都跑偏了。”
觀察的還不夠仔細?
王高昇心下很是有些不服,隻是礙於孫紹宗的身份與威名,不敢明言罷了。
可孫紹宗何等眼力?
莫說他隻是遮住了口鼻,便是把整張臉都蒙起來,孫紹宗也能瞧出他那不服不忿的心思。
因此乾脆將死者的背部翻找出來,指著上麵的痕跡道:“屍體的前胸後背上,確實有生前留下的擦傷,但你要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這些擦傷很是雜亂無章,而且——幾乎沒有直線形狀的擦痕!”
幾乎沒有直線型狀的擦痕?!
王高昇慌忙湊上去細看,果然發現那背部的痕跡雜亂無章不說,偏偏就少了最常見的直線型擦痕!
可凶手又不是那拉磨的驢,吃飽了撐的,拉著死者原地轉圈乾嘛?!
正疑惑不解,便聽孫紹宗又道:“剛才我仔細看過,屍體的口腔內部,沾染了不少的亞麻線頭,可見她曾經被麻布之類的東西,長期堵住嘴巴。”
“另外,屍斑多集中在前胸,而且形成的相當勻稱,足見受害人死後足有數個時辰,都未曾被人移動過。”
“再加上我在她身上,發現了不止一處的濕疹,基本可以斷定她是被綁著四肢,囚禁在某個見不到陽光的地方——而且囚禁了相當一段時間,否則她的身上也不會有這麼多濕疹!”
“大概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那凶手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來探視她,她饑寒交迫之下,或許是為了呼救,又或許是想讓凶手聽到動靜,於是在地上拚命扭動掙紮,因此留下了許多雜亂無章的擦傷。”
“但她的掙紮卻注定是徒勞的,因為那凶手始終都沒有出現。”
“於是,她隻能在饑寒交迫的絕望中,慢慢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直到她死後許久,凶手才趕到了現場,將她大卸八塊,準備運出去掩埋起來。”
所有人都被他這番平淡而冷漠的描述,弄的有些毛骨悚然。
除了一個人——王高昇!
等孫紹宗敘述完畢之後,王高昇就忍不住質疑道:“大人,您的推測裡好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屍體的四肢上並沒有任何勒痕!既然她生前拚命掙紮過,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痕跡留下來?!”
麵對王高昇的質疑,孫紹宗微微一笑,篤定道:“這正是凶手最高明的地方——他把四肢上的勒痕全都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