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從不曾漠視任何人,大概是中國人骨子裡就銘刻著對先祖的敬畏,無論是秦人,或者是趙人,無論是貴族,還是黔首,他們都是華夏民族的最初,原先,他們隻是活在血脈之中,如今,他們就站在趙括的麵前。作為一個在他們身上所生長出的燦爛文明的享用者,怎麼不該在心裡懷著些敬重呢?
何況,在這數百萬人之中,有一位,或許有很多位,都是趙括數代之前的先祖,與趙括流著一樣的血,挺著一樣的骨。
趙括原來是想要找樂毅來向他請教保全趙人的辦法的,可是當他看到這位閃爍在華夏曆史上的老者,遲暮的躺在病榻上的時候,他怎麼也不敢再來用這些事來煩擾他了,與田單不同,樂毅是一個趙人,若是得知趙國的危難,他肯定會擔憂的,他這個年紀,實在不該繼續被這些事情所煩擾。
走出樂毅院落的時候,趙括的心情很是沉重,難怪將軍都願意馬革裹屍,願意死在戰場上,想來,都是不願意像樂毅這樣罷,趙括正準備上馬車,卻看到一旁的李牧低著頭,格外的沮喪,趙括勸慰道:“任何人都會老去,樂毅將軍能活到這個歲數,也未免不是他的福分,你不必沮喪。”
年輕人抬起頭來,眼裡似乎還帶著淚花,他委屈的說道:“我不是騎劫。”
“哈哈哈~~”,趙括笑了起來,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方才說道:“我聽聞,能做將軍,國相的人,心胸就像是天空那般的廣闊,你怎麼會這麼在意這點小事呢?”,被自己偶像如此嘲弄,這讓年輕人心裡實在不大好受,可是聽到趙括的話,他還是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去想這件事。
“對了,騎劫,我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托付與你。”
“我不是騎劫!”
去往樂毅府邸的時候,氣氛還是十分的肅穆,而回去的道路上,歡聲笑語不絕,大抵這就是年輕人,從不會將沉重的事情一直放在心裡,趙括並沒有前往嬴異人的府邸赴約,他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馬車直接朝著馬服行駛而去,在路上,趙括認真的與李牧交代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田公所說的不錯,如今最需要做的,就是要提升士氣,就按著我所說的,讓士卒們知道秦人的軍功製度,激發他們的戰鬥意誌,這才是目前最為重要的,我聽聞,能夠經曆三次失敗而不潰散的士卒才能被稱為精銳,如今我們已經經曆了三次失敗,有四位尉官被俘虜,後撤了十餘裡,而趙國的士卒還能跟隨廉頗將軍據守,他們已經是精銳了。”
“上君沒有斷了他們的糧草,廉頗將軍也沒有虐待他們,他們之所以不敵秦國的原因,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沒有繼續戰鬥的意誌,隻要讓他們有保家衛國的想法,明白秦人的暴虐,他們未必就不能跟隨廉頗將軍去擊退敵人。”,趙括說著,李牧點點頭,又說道:“我一定會按著您的吩咐行事,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讓士卒們知道。”
方才趙括吩咐他的事情,就是拜托他去找廉頗,在那裡激勵趙國士卒們。
趙括卻是不在意,他笑著說道:“我聽聞,具大位者,不必事事親為,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才是能將的作風啊,你不用擔心,我麾下有一位人才,你帶著他前往,讓他在趙軍之中逗留一段時日,他一定可以讓這件事流傳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秦人的暴虐。”
他說著,又看了不遠處的狄一眼。
李牧大驚,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狄,方才問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人才?”
“無論什麼人,放在他最合適的位置上,他就一定會像太陽那樣發光發熱。”
“那您呢,您最適合的位置是什麼呢?”,李牧好奇的問道。
“我啊,我不懂軍事,不知農桑,不堪大用,可我略懂些數算,做個鄉裡的稅務官,或許還能儘到自己的職責。”
“您太謙虛了,我認為,在國內,您可以擔任國相,在國外,您可以擔任將軍。”
.......
天色漸漸有些昏暗,就在馬車即將趕到馬服鄉邑的時候,眼尖的趙括看到了一個人,他栽倒在道路邊上,生死不明,趙括讓戈停下車,去看看這個人是否還活著,戈下了車,蹲下來,拉起了地麵上那人,他還活著,看這裂開的嘴唇,似乎是因為很久沒有飲水,方才倒在這裡的。
這就有些奇怪,明明這周圍有不少鄉邑,口渴了便去要水就是,也沒有人不會給旅途上的客人倒水喝,一些較為熱情的地方,還會款待過客,給與飯菜,他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呢?不用趙括多吩咐,戈就找來了水袋,他似乎對這些事情很有經驗,他小心翼翼的往那人嘴上滴了些水,又用水擦了擦他的臉。
隻是片刻之後,那人便虛弱的睜開了雙眼。
他開口說話了,隻是,戈聽不懂他的話,轉過頭來,看向了趙括,趙括也聽不懂,正在糾結著,幸走上前來,與那人交談了片刻,方才看向了趙括,他說道:“少君,他是燕人,原本是去邯鄲投親的。”,趙括點了點頭,方才吩咐道:“給他指路,再給他留些吃的。”
幸點了點頭,與那人交談了片刻,那人麵色逐漸肅穆了起來,走到了趙括的麵前,俯身長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方才讓開了道路,趙括繼續趕路,幸在一旁邊走邊說道:“他非要知道您的身份,我告訴他了,他這才讓開了道路。”
“你怎麼會說燕人的話呢?還有,燕人的話跟趙人的話差距就這麼大嘛?”,趙括問道。
幸還沒有出聲,反而是狄忍不住開口了,他說道:“少君有所不知啊,幸當年犯了事,逃離了趙國,流浪在外,去過不少的地方,當年他可是邯鄲一帶惡名...”
“咳咳...”,幸急忙咳嗽了起來。
狄一愣,方才笑了笑,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那個遠去的燕人,說道:“我估計啊,那位可能也是跟幸一樣的亡命之徒,不過,他比幸要差多了,我聽聞當年幸殺了人,在外麵過得還很不錯,險些混上了官職。”
“咳咳咳...”,幸再次咳嗽了起來,方才看著趙括說道:“燕國也有很多語言,他大概是從最北方來的,所以言語差距比較大。”
趙括沒有再多問什麼。
當馬車進入了馬服鄉邑之後,趙括的十幾個門客已經在院落外等候著了,眾人拜見了趙括,方才擁著他走進了院落裡,趙括先是去拜見了母親,隨後才將李牧與狄叫到了室內,三人坐在席上,趙括很是嚴肅。
他看著狄,認真的說道:“我有事要請您來做。”
狄聽聞,頓時也板起了臉,“請少君您吩咐罷,我可以為您而死。”
“我想您可以與李牧一同前往上黨郡,李牧他要去拜見廉頗將軍,隨後的事情,卻需要您來完成,秦人有軍功製,他們之所以不厭惡打仗的原因,不是要為國家奪取更多的土地,而是要得到更多的首級來獲得封賞,若是他們擊敗了趙國的士卒,一定會殺死所有的士卒,因為他們需要首級。”
“在這之後,他們還可能會屠殺趙國來得到更多的首級。”
“如今上君正是因為畏懼這樣的事情會發生,所以準備在戰後犒賞所有的士卒,隻要能擊敗秦人,錢財土地,都是可以封賞給眾人的,我希望您能將這些消息帶給趙國的士卒,讓他們知道這些事情,保衛留在趙國的婦孺,同時也要保護他們自己,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趙國就是退軍到邯鄲,秦人沒有得到首級,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父親曾說過,狹路相逢勇者勝,唯有勇敢的與秦人交戰,才能保全自己,保全親人,保全國家。”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