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高塔,五九能感受到,高塔經曆了巨大的變革。
這些事情雖然沒有人說,但隻是看著底層的變化,他就能夠一眼看出來。
當第七隊的人出現,阮清韻出現的時候,他內心生出暖意,以為一切都沒有變化。
但現在他才意識到……一切都徹底變了。
他本就是為了尋找白霧而回來,卻得到了白霧的死訊。
五九沉默著彎下腰,身影顯得有些疲憊,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刀,竭力保持著平靜,聲音卻還是有些發顫:
“是……什麼時候的消息?”
“幾天前吧,零號告訴我們的,他沒有理由騙我們。”
升降梯上,五九站在宴自在和謝行知前麵,背對著二人。
宴自在和謝行知開始講述起關於白霧的死訊。
在這幾天裡,謝行知已經通過避難所,再次與機械城取得了聯係,詢問了零號一些事情。
但零號對避難所已經不怎麼搭理,謝行知能夠明顯感覺到,零號對他們的態度變得極其冷漠。
也沒有問出太多細節。
原本謝行知與宴自在,包括鄭嶽白小雨這些人都是去機械城探險過的。
他們知道機械城的機械,看似智能生物,實則為人類的靈魂。
零號有著聚靈的能力,謝行知和宴自在都期待零號能夠帶來一些好消息。
哪怕白霧在機械城重生,對他們來說也是好消息。
但很可惜,謝行知並沒有問出有價值的信息,零號對謝家,比對尋常人類要寬容。
謝行知都沒得到什麼好臉色,其他人類恐怕零號是真的不在意了。
講述完這些事情後,五九確定,白霧大概是真的死了。
隻是在講述的過程裡,宴自在和謝行知刻意省略了一些地方。
比如白霧死在了燈林市,且死於井四之手。
五九聽完之後,背影越發孤獨,他輕聲說道:
“零號不知道他死在了哪裡?”
“不知道,周圍一片漆黑……能隱隱看見星空。”謝行知說道。
五九轉過身,眼神銳利的如同刀一樣,他看著宴自在:
“他救過你和宴玖,不止一次。也救過謝家,我要你們說實話。白霧到底死在了哪裡,又是誰殺了他?”
謝行知彆過頭去,不敢看五九的眼神。宴自在歎道:
“彆問了。”
說出這句話,就代表他已經願意說出真相,也代表他知曉一切。
五九重新強調一遍:
“死在哪裡,殺了他的是誰?”
“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白霧尚且對付不了,你又能做什麼?”宴自在質問道。
“但求問心無愧,他是我的部下,這樣糊裡糊塗的死去,我不接受。”
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最後四個字,五九直視著宴自在。
宴自在能夠看得出,如果今天不給一個說法,這個男人絕對不會罷休。
他忽然有些羨慕白霧,有這樣的一個朋友,死而無憾。
僵持下去沒有意義,他很清楚五九與白霧間的羈絆。
白霧從默默無聞到如今,可以說一路上很多次探險,都是與五九一起。
二人之間的交情,早已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宴自在咬了咬牙:
“白霧有可能去了燈林市。在得到他的死訊之前,他來過高塔,說是要去一趟燈林市。”
“另外,根據零號的說法,使徒檢測到的能量反應,和當初在避難所時井四一樣……殺死白霧的,極有可能是井四。”
升降梯恰好在這個時候到了第五層,五九看向謝行知,說道:
“謝家應該有一些塔外探索的助力裝備?”
“有,不過那都是對一些新人有用的,對你的幫助不大。和機械城的科技更是沒法比。”
謝行知雖然不知道現在的五九到底多強,但五九原本就有著一騎絕塵的實力,如今必然更加恐怖。
謝家的科技的確能提升一些實力,可到了五九這種程度,這種提升已然可以忽略不計。
“有幫助就行,我還要等一陣子才能離開高塔,接下來任何能夠用得到的東西,我都會考慮帶走。”
謝行知和宴自在互看一眼,謝行知說道:
“你冷靜點,你要做什麼?”
“我很冷靜。”
宴自在驚道:
“你要去燈林市?”
五九沒有否認:
“我今天來這裡,是要找白霧商量接下來的應對,你們在高塔內部,沒有意識到,但接下來很快你們就會看到了……”
“看到什麼?”
“我們邊走邊說。”
壓抑著內心的悲傷和憤怒,五九走在二人前麵,開始慢慢講起霧外世界。
也講到高塔出現在了霧外。
白霧的死亡,高塔的出現,霧外世界的扭曲降臨,這些不好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
宴自在終於明白,自己之前的預感應驗了。災難的確開始了。
“這些事情我不擅長,但高塔再次成了方舟,塔外那些人,不可能不救,隻是接下來,你們要做的事情很殘忍,卻又不得不做。”
宴自在和謝行知都聽懂了。
高塔前陣子死了不少人,補充人口可以,但霧外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除非高塔可以開辟第六層第七層第八層……一層層往上走。
但第六層顯然沒有人敢去。
白霧當初講起第六層,也提到了很多凶險。所以這意味著,高塔隻有五層。
哪怕第五層的統治者層級,也開始納入居民,可以儘可能的多增加一些人口容量,但也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因為霧外的人口太多了。
他們必須做出取舍,要哪些人進入,哪些人不能進入。
如果是災難片,末日科幻電影,會為了凸顯人文關懷,刻意展現出普通人視角,讓人感受到,末日降臨,普通人也是可以進入高塔的……
但現實真的這麼來臨的時候——
宴自在,謝行知,還是王家的王玨,鄭家的鄭由,都很清楚,如果高塔一定要擴容,擴到無法再收留更多的人……
那就必須建立在一個基礎上——收留的每一個人,都能夠為高塔的集體,帶來利益。
五九說道:
“你們可以好好商量商量,如何麵對接下來的事情,高塔收容的製度。”
“另外,最好轉移一部分核心成員前往避難所,我總覺得……高塔的出現,不是好事情。”
宴自在點點頭,他內心的不安非但沒有減輕,還越發加重。
隻是眼下,宴自在需要勸阻五九:
“我知道白霧的死讓你很憤怒很難受,但你不能意氣用事,不能前往燈林市。”
“對手可是井四!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你應該清楚,呼吸間便可以輕易滅殺我們的存在。那不是我們能夠對抗的。”
謝行知也頗為認同,隻是五九說道:
“我沒有意氣用事,我很冷靜。宴自在,我問你,當宴家出賣了你,你被帶去蜀都監獄的時候,白霧會思考那個地方很危險嗎?”
“謝行知,機械城是黑色區域,當時的白霧,連你我尚且不如,但他前往黑色區域,猶豫過嗎?”
五九的手,再次緊緊握住了刀。
有那麼一刻,他像是找不到握刀的理由,但現在,他卻變得更加堅定。
“那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已經死了啊!如果他還活著,龍潭虎穴我們也闖了,可他已經……已經死了啊!我不希望你也跟著去送死。”
宴自在的神情很認真。
五九顯然無法被說服,他平靜的表示:
“這個話題不用談了,我和他經曆了很多次戰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懷疑零號,但白霧是我的部下,我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你們,還是做好你們自己的事情吧。高塔的一切,就拜托你們了。”
……
……
宴自在與謝行知,還有五九,三人最終分道揚鑣。
五九做的事情,在眾人看來最沒有意義。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白霧或許是高塔七百年來將塔外探索進度推進最多的人,可五九卻有著極大的氣運。
這個人做的事情,或許離譜程度比不上白霧,但也是一個離譜和天花板結婚,離譜透頂的人。
塔外生存記錄,已經超越了人們的認知。
上一個記錄是二十四天,下一個記錄都翻了十倍多,這樣的一個人,要去做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也許……不可能都會變為可能。
三人也算分工明確。
謝行知繼續負責聯係零號,要想儘一切辦法,博得零號對人類的一絲好感,讓避難所,能夠通過機械城,獲得霧外世界的資訊。
如此一來,避難所可以作為情報中轉站,不停的給高塔輸送霧外的情報。
而宴自在,則開始製定詳細的,高塔收容政策,同時也讓避難所那邊,聯係霧外的一些勢力,想辦法與霧外勢力取得聯係。
……
……
在無法離開高塔的幾個小時裡,五九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很悠閒。
他陪著部下們喝了一頓酒。與每個人都交流起曾經的點滴。並囑咐好他們,要在接下來的一係列事件裡,想儘辦法,努力活著。
這之後,五九陪阮清韻在底層走了走。
二人回憶起以前的很多事情,阮清韻說道:
“我還記得,你和劉暮當時加入調查軍團,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改變底層的現狀,雖然為了達到這一步,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現在……真的很好。”
“是的。”
“隻是劉暮,確實可惜了……”
“不可惜,劉暮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嗯,我其實從來不怎麼懷念過去,隻是你走的這段日子裡,經常回憶起鬼推磨事務所裡的一些事情。”阮清韻含情脈脈的看著五九。
五九笑的很溫柔。
二人的對話又從過去,到了現在。
“你打算回來待多久?”
“等到能夠出塔,我會再次出塔,霧外還有一些人和事情要安排,那些人和事,雖然與我無關,但總歸是要儘點責任的。”
五九說的是那些信奉著“不高之神”的福約兩島的各色求生者們。
阮清韻不大懂,她本來就是一個很有手段的女人,但幾度以為五九死去後,再次見到五九,她內心柔軟了不少:
“所以我還得等你。”
這句話觸動了五九。
生在這樣黑暗扭曲的世界裡,有個人始終等待著自己,是何其幸運。
五九忽然間將一些從來不肯說,或者不敢說的話給說了出來
“清韻,我會努力活著,如果有機會我能夠見到扭曲終結的一天,無論我多少歲,無論你我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會用餘生來陪你。”
“我需要你明白,我這樣的人……也許很難活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塔外調查,從來都不是輕鬆的事情。”
“這些年我見過太多的人……來不及跟人告彆,就永遠的離開了至親的人。”
“我一直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許諾了你什麼,我卻死了,那我是否就成了一個辜負了你的人?”
“隻是啊……現在我忽然明白了,我至少得讓你知道我的心意,至少得告訴你……”
五九的話被打斷,阮清韻忽然抱住了五九。
這個連被人綁架,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沒有一絲害怕的女人,這一刻竟然泣不成聲。
這些話阮清韻以為還要等很多年才會聽到,也許一輩子也聽不到。
她喜極而泣,卻也明白一件事——這個男人大概是要去做一件很危險很危險的事情。
人間最難尋覓的愛情,便是她總是能夠理解你,且永遠站在你這邊。
她多希望自己能夠留住這個人,但話到嘴邊,卻還是咬著牙說道:
“你得答應我……你要活著回來!”
……
……
霧外。
當五九掀開了下水道的井蓋,走出下水道的時候,翻譯恰好看見,整個人再次懵了。
這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燒紙,離譜死了。
見鬼,自己明明剛才看到了穀先生在帳篷裡,裸露著上身,穿著一條短褲。
現在怎麼就……全身穿的整整齊齊的,而且還是從下水道裡回來?
難不成有兩個穀先生?
穀青玉也看到了翻譯,詢問道:
“我回來了,營地裡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吧?”
“沒……”
“好,沒事就好,你怎麼了,看著臉色怪怪的?”
翻譯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麼至少帳篷裡,還有一個穀先生。
於是他的目光瞄向了帳篷那邊。
穀青玉看過去,皺起眉頭。
難道貓出事情了?
他徑直走向帳篷,這隻貓對他有多次救命的恩情,他可以虧待自己,也不會虧待這隻貓。
有些焦急的掀開了帳篷的簾子,穀青玉愣住。
在帳篷裡他並沒有看到貓,而是看到了一個赤著上身,展示肌肉的……自己。
翻譯知道,這個世界已經變得離譜起來,所以再離譜自己也隻能當沒看見。
說不定這位穀先生,掌握著某種分身術?
這不奇怪,畢竟連人類變成怪物這種設定都接受了。
這個世界有雙性戀,同性戀,性彆認知障礙,紙性戀,戀物癖等等。
出現一個自性戀……似乎也合情合理。
嗯,合情合理。
翻譯不再多猜,領導的秘密不能一點不知道,也不能什麼都知道。
所以他識趣的離開了。
隻有帳篷的裡的氣氛,有些尷尬。
“你回來了。”
“五九”再次變成了貓,試圖萌混過關。
五九原本也想打個馬虎眼,他不在意對方到底是什麼怪物,大家相安無事就好。
但現在,自己既然親眼看到了這一幕,那再裝傻也不可能了。
於是五九開頭道:
“我們該談談了,一直以來,謝謝您對我的照顧,我知道當初在蟲林裡,那些蟲子就是你殺的。”
“我也知道,我數次被負麵屬性逼到絕境,也是您救了我。”
“在我眼裡,你的實力很強大,似乎比起我認識一些扭曲頂層的生物也不差多少,但不管是您什麼,您救過我,就是我的恩人與朋友。”
貓的表情就像是垮著一張臉一樣,心說大意了,怎麼就被這個男人發現了呢。
五九說道:
“但我希望您能告訴我……您到底是誰?”
(理論上下章能夠回到白霧視角,我儘快,但該交待的確實不能少。然後,今晚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