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高塔下三層開始了重建工作。

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重建。

原本在“分蛋糕會議”裡，包括謝家在內，最早的想法都是重點重建第三層，且保持現有的“文明”遞增。

也就是底層屬於荒原文明，二層文明大概屬於部落文明，第三層才是現代城市文明。

但因為有了白霧的介入，也使得下三層的重建，發生了億點點變化。

高塔裡需要的材料很多，百廢待興。要得到這些材料，是非常困難的，需要漫長的探索。

那麼問題就來了，下三層活著的人該怎麼安排？

第二天的時候，鐘家的人就安排了人來詢問。

沒有了鐘旭的鐘家，現在就是一隻肥羊。

肥羊很忐忑，在不久前，家族內部發生爭鬥，最終在血腥之中，誕生了一名新的領導者，如今的鐘家領導者，叫鐘俊。

鐘家其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鐘旭子嗣，鐘旭的兒子做了鐘旭的管家，女兒做了守護者。

後麵也有過後代，但在鐘旭這個“絕對自由人”的眼裡，世界一切沒有任何禁忌，女人都可以享用，我生的，便得屬於我。

但為了管理鐘家，他還是招募過一批下三層的人，鐘俊便是。

原名叫陳俊，但因為入了鐘家，就叫鐘俊。

白霧看到這個人的時候，眼裡的備注就有提到：

【他其實也不想改名，但為了養活一家子人，最終還是改成了鐘俊。屬於一個能力還算不錯的人。雖然他看著鐘家作惡，但這樣的環境裡，你不會以為還有人要伸張正義吧？】

鐘俊找到白霧，是想知道鐘家能不能為高塔做點什麼。

白霧一探明來意，發現這個人很聰明：

“你以前叫什麼名字？”

“大人……您為何知道我有彆的名字？”

“回答我就行了，我對鐘家比較了解。”

“陳俊。”

“從現在起，你就叫回以前的名字，陳俊，鐘家就改為陳家。”

陳俊木在原地，忽然忘了自己要來乾啥了。

“關於陳家，我會劃分給謝家，你算是幫老謝辦事，接下來你幫忙做好一件事就行。”

“您說，萬死不辭。”

暴力與暴利沒有讓陳俊對鐘旭說過萬死不辭四個字。陳俊一說出口，也有些奇怪。

雖然這就是一個表忠心的詞罷了，但他總覺得，白霧給到了自己在鐘家時，沒有的東西。

鐘家的人……在鐘雪眼裡，都是給父親提供娛樂的道具。

白霧倒是不知道陳俊想法這麼多，正常說道：

“目前下三層的人，沒有住處，底層二層三層都處於塌毀狀態，一地廢墟，這些人死傷過半，屍體處理起來也很麻煩，就算運去塔外，留下的一些痕跡也不好清除。人們需要一個乾淨的地方。”

陳俊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我懂了，您是要讓我們去塔外尋找一個地方？”

“不是。”白霧笑道：

“我需要你將下三層還活著的人，合理的分配到第四層。”

陳俊大驚：

“他們怎麼可以去……”

白霧一皺眉，陳俊立馬慌了：

“這……沒有先例啊，第四層基本都是各個管理者核心產業，那裡怎麼能住下人呢？”

陳俊倒不是真的有下人的觀念，或者說內心深層是希望人類不分上中下三等的。

但這是高塔，生活在這裡的人，層級很分明。貧民，平民，次貴族，貴族，管理。

下三層的人沒有住處，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讓上兩層的人騰出住處，而是讓下三層的人去塔外自己解決住房問題。

白霧沒有怪罪他：

“第五層和第四層不管是能源，還是糧食存儲，都遠遠高於下麵的層級。人類文明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當階層出現後，必然是下麵的階層數量最大需求最大，但分配的物資最少，而上麵的階層明明需求最少，但分配的物資最多。”

有人以首富的身份，用凡爾賽的語氣感歎，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金錢。

但他所“痛恨”的東西，恰好是大多數人所沒有的。

你痛恨錢，那就分出去啊？彆光說不做啊？

這似乎也不可能做到，大家腦子都很正常。誰願意把蛋糕分出去？留著讓它爛掉，自己捏著鼻子忍受著惡臭，然後看底下人流口水，不比分出去更好？

所以陳俊很懵，真有人要把蛋糕分出去啊？

這個疑惑很快被證實，陳俊內心的詫異越來越大。

白霧接下來開始給陳俊安排各種工作。

首先是統計下三層每個層級的原有人口，就是哪些是貴族，哪些是非貴族。

然後統一安排服裝和住處，強製讓貴族和非貴族住在一起。

這些政策下達後，陳俊說道：

“這會不會……不太好？這些少爺老爺的，怕是不願意忍受和底層人住在一起……要不還是讓窮的和窮的住一起，富的和富住一起吧？”

白霧說道：

“人類有很多優點，最大的優點在於思想上能夠互相適應和接納，雖然人與人之間不存在真正的理解，但七百年來，高塔不曾有過這麼一個時刻，讓所有人可以一起感同身受。”

“窮人和窮人在一起，也許依舊改變不了人分貴賤的卑劣想法，富人和富人在一起，大概還是會合計怎麼奴役其他地區的窮人。”

“當然，他們之間有衝突，但這場暴亂已經將七百年來壓迫之下的憤怒，全部宣泄出來了。再有，也隻是小衝突。尤其是，他們需要活著。”

“時間會抹平一切，窮人會感激現在的環境，富人則會從巨大的落差裡明白……變天了。”

陳俊忽然問道：

“這麼做是不是不公平？也有不少富人的錢……來得合理合法，人家憑什麼要與底層人平分資源？我覺得大人您這個想法……會很得罪人。您當老板了，一場變故後，手下的工人忽然就能跟自己平起平坐了……他們能接受這個落差嗎？”

“確實不公平，可切除腫瘤，總是會連皮帶血的。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是一個什麼情況？”白霧溫和的問道。

陳俊搖頭。

“下三層的人，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都處於一種一無所有的狀態。在富人看來，窮人沒有了破帳篷，自己則沒有了華麗的宮殿，上頭的人做補償，難道不該多補償我嗎？”

“對啊……難道不該嗎？”

“可現在的情況，就好比大家流落荒島，有的人損失了家庭，有的人沒有損失，有的人則損失了一個商業帝國。然後你覺得，大家會因為你損失的多，就把資源給你多一些嗎？因為你是大老板，就對你高看一眼？”

“好像……也不會？”

“是的，所以現有製度下，下三層的重建工作，我們隻能做取舍，誰在這場重建裡出力最多，誰獲得的獎勵就越多。誰貢獻了更好的重建方案，誰的技能能夠在這場重建裡發揮作用，誰的獎勵就多。”

“那麼這樣一來……還是會有窮人和富人啊……”

“是的，也許很久遠的將來，這些在下三層重建時表現突出的人，會從屠龍者變成惡龍。

但社會是一個無解的死局。人類能做的，就是不斷在死水裡凋零，又不斷開出新的花朵。”

陳俊肅然起敬，卻又覺得很無奈。

仿佛這位大人什麼都改變了，但又因為人性的根性，對數十年數百年後的未來並不看好……

隻是眼下，這的確是一個最優解，一個將所有階層矛盾消除的解法。

“我知道了，大人，非常感謝您的這番話……我總覺得，您的這些想法，不像是來自這個世界的。”

“陳俊是麼？好好配合老謝，你很有前途。”

誰不喜歡被人拍馬屁呢，白霧也喜歡。

……

……

下三層的重建工作如火如荼的展開著，這裡頭的確有很多問題。

居住在四層的人們，有窮人帶著戲謔的眼光看富人的，仇富者們很開心，你以前那麼有錢，現在還是得跟我這個窮鬼住一起。

但很快，窮人們發現，如果自己不努力，可能依舊會受窮。

自然也有富人怒罵高層不公平的，努力經營了這麼久，結果回到比起點還不如的地方，難以接受現實。

這種例子不少，但人性也有好的一麵。

很多富人在這個過程裡，也漸漸體會到了一些生活的苦處。他們有所感悟，人與人的悲歡，在這個七百年不曾出現的環境裡，竟然有了些微的相通。

很多窮人也發現，一些有錢大老爺……其實很好相處。他們並不是那般厭惡窮人的。

人們的思想相互影響。

有罵罵咧咧抱怨製度的人。也有坦然麵對命運不公的人。

不管是何種人，高塔都迎來了一個最為……和平的時代。

不是來自殘暴統治下的虛假和平。

更像是人們回到了七百年前，那個一無所有，隻有一大堆材料的高塔，然後大家開始努力搭建。

也許七百年後，人類會又一次出現人上人，人下人。也許那個時候階層劃分更加誇張。

但至少這一刻，死水裡的這朵花，正在盛開。

……

……

高塔第五層。宴家莊園。

謝行知，白霧，劉橙子，阮清韻都在這裡。

“小哥哥，大家都在努力的乾活，都住在第四層，我被你安排在第五層，他們會不會不高興啊。”

“其實我不介意住哪裡的，我隻是心疼小哥哥你，會不會被人非議啊？”

劉橙子很嗲的說道。

白霧嘲弄道：

“行，那你去第四層住。”

“哎呀不要不要，我就是說著玩的。”

“在我麵前，彆對我用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段，你的茶味可以清新一點，彆這麼濃。”

“哼，無趣！小玖怎麼會喜歡你這樣的直男。”劉橙子發現所有手段對白霧都是不起作用的。

阮清韻笑著搖了搖頭，劉橙子很有趣，白霧也很有趣，看白霧懟劉橙子，更有趣。

白霧也不在意彆人非議，自己的朋友區彆對待就區彆對待了，底下的人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忍著。

不過想到了白霧要出塔，阮清韻忽然也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已經三個月了……他是不是……”

“老板娘，彆胡說。”白霧笑著打斷了阮清韻。

“隊長天下第一，絕對不會有事的。”

白霧其實自己也擔心。

但擔心也沒有用，反正他是不承認隊長會死在塔外，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五九死在了塔外，隻要沒有見到五九的屍體，白霧就相信他一定活著。

這種擔憂，以及近乎不理智的相信，並不衝突。

“這段時間，你們就住在這裡，我接下來得出塔，尋找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一艘遊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但我會頻頻出塔，直到遇到為止。”

等著唐景發動神降，在白霧看來太被動了。

農場主和井六，說不定都對霧外區域有布局。白霧也想有一個在自己掌握中的前往霧外的辦法。

“好吧……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但萬事小心。”阮清韻說道。

白霧點點頭：

“老板娘彆怕，隊長一定會回來的。他跟我不一樣，他的心裡有根。”

劉橙子說道：

“小哥哥，我的事情也不要忘記啊……”

“不會忘的，塔外的情況現在很特殊，區域限製的消失，會帶來很多變化，我也會儘快安排栗子前往百川市。也許不久後，你就會見到栗子了。”

“真的？那小月亮呢？”劉橙子激動的握住了拳頭。

白霧搖頭，沒有隱瞞：

“她比較複雜，但我答應你，我會帶她回到你身邊的。”

“好！我相信你的！我相信你的！”

白霧準備離開，再次出塔，如果運氣好，他或許會找到那艘遊輪，運氣不好的話，那就多重複幾次。

高塔裡的一切已經安排妥當，此時此刻，就是在和往日的朋友告彆。

至於林無柔尹霜他們，作為高級戰力，他們在參與著下三層的重建。

“對了，你呢？你來找我是乾嘛？”白霧看向謝行知。

謝行知也愣住了。

對啊，我找白霧乾嘛來著？

一聽到白霧要走，謝行知就感覺自己應該幫白霧完成一件事情，一件白霧期待了很久的事情。

他隱隱記得，一個多月前，自己在危機時刻，立了一個flag。

哎呀……是什麼來著？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

算了算了，不去想了。

“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嗯，一路順風。”

“可以，宴自在都沒有跟我來道彆，你卻來了，看來我低估了咱倆的友情。”

白霧笑著打趣。

謝行知發誓自己是想做點什麼的，可一到關鍵，想不起來了。

最後，他隻能目送著白霧離開，前往最底層東部廣場。雖然想不起來要做什麼，但謝行知很期待白霧的探索成果。

下一次見到白霧……也許又會有有趣的事情。

（咳咳，今天隻有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