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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的食堂。

一排排座椅和餐桌，就像是大學校園的擺設，不過食堂顯得很封閉，而且頗為奇幻。

當白霧坐下來的時候，他的餐盤上，就已經有了食物和飲用水。

惡墮不需要吃食物。它們汲取人類的情緒，但如果沒有人類的情緒，它們也不會死去。

虛弱對於它們而言，是一種主觀上的感受，這種感受會讓它們感覺到自己想要做什麼，但不這麼做，該怎麼活還是得怎麼活。

隻是到了這座蜀都監獄，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犯人們的欲望似乎變得特彆明顯，吃的欲望，休息的欲望，想要得到滿足的欲望——

總的來說，可以歸類為——活下去的欲望。

食物不會讓它們驅散饑餓感，但是可以短暫的讓饑餓感不再加劇。

餐盤裡黑乎乎的東西，白霧隻是看著外觀，就根本吃不下去這種東西，營養餐很難吃，但人們至少知道把營養餐做得很好看……

這種看起來仿佛一坨已然變質的芝麻糊一樣的東西，其他惡墮吃得很香。

雖然紅色區域求生是很困難的事情，很多時候必然很狼狽，但吃東西這件事上，白霧還是很有堅持的。

既然吃了不會變飽，隻是短暫時間延緩饑餓感的增加速度，那索性不吃。

而獄警們的食物就好吃多了，這些昔日的犯人帶著某種變態的報複欲望，看著這些如今的好人們吃著難吃食物，還得狼吞虎咽的樣子，它們會感到很愉快，這種愉快甚至超過了對負麵情緒的喜愛。

“我的給你吃？”

見旁邊的文泰很餓很餓，吃的呼哧呼哧的，白霧將自己的食物給到文泰。

“這……這真的可以嗎呱？”

“我不餓。”

不餓自然是暫時的，這些家夥是惡墮，而白霧是人類，饑餓對白霧的削弱會更加強烈，所以白霧很清楚，自己如果不吃東西，就算有伴生之力加持，體格強健，也撐不了幾天。

“謝謝啊呱！”

文泰實在是很餓，便沒有過多客氣。

白霧開始觀察周圍，呈現在他眼裡的，是平靜的用餐畫麵，兩個派係也不像電影裡一樣會在這個時候上演一些監獄裡的主權爭奪戰什麼的。

隻是就在他以為會這麼結束的時候，變故忽然發生。

此間的惡墮等級都比較高，恢複能力驚人，前些日子受的傷，大多都已經恢複。

但在這間監獄裡，受傷是常有的事情，比如此刻。六眼與牛頭兩個獄警再次出現，它們來到了武器頭柯爾的麵前。

“喲，這鼻子倒是好得很快，你說這到底是鼻子還是嘴巴？”

六眼用警棍指著柯爾，對著牛頭說道。

“哞！這當然是嘴巴！”

“我說這是鼻子。”

“嘴巴！”

“鼻子！”

“嘴巴！”

……

兩個人大概彼此爭吵了幾分鐘後，像是達成了一致，六眼說道：

“不管是鼻子還是嘴巴，我們找個吃過人的驗一驗不就好了？”

“有道理！哞！”

這自然是二人的雙簧，在文泰另一邊的惡墮低下了頭，白霧注意到，這個時候所有的惡墮都低下了頭。文泰才來兩天，沒有見過這個陣仗，還不明所以，它對麵的惡墮提醒道：

“你們兩個，趕緊把頭低下來，不要……不要讓它看到你們……”

“發生什麼事了呱……”

“加餐……”那個惡墮用很小的聲音好心提醒白霧和文泰。

“加餐？”白霧原本還在疑惑要發生什麼，但一聽到加餐，像是忽然明白過來，內心升起不好的預感。

武器頭柯爾像是要表達什麼：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它語速很快情緒急切，帶著幾分恐慌，但是獄警根本聽不懂，也就是莫名其妙的呂言，像是知道很多種語言一樣能夠當柯爾的翻譯。

藏在囚服袖子裡的加特林終於露了出來，對準了獄警，獄警們卻對此嗤之以鼻：

“小朋友，可彆把這麼危險的東西對準我啊，我好害怕，哈哈哈哈哈哈哈！”

警棍重重的砸在了柯爾的頭上，隨即牛頭手中也舉起警棍，對著柯爾的“槍管”狠狠的砸下去。

砰！

砰！

整個食堂都在砸擊聲中顫抖不已。但由於場景很難被破壞，桌子並沒有損壞，損壞的是柯爾的鼻子。

黑色的液體從柯爾的身體裡流出，它並非純粹的機械惡墮，而是半原生半機械，仿佛是血液又或者油液的東西不斷溢出，讓柯爾看著像是被人砸爆了腦袋。

但是監獄的規則中，獄警能夠對帶著手銬的犯人造成一定傷害，卻無法殺死。

許多年來，這些獄警早已經掌握了其中的分寸。

柯爾的“鼻子”落在了餐盤裡，六眼滿意的舉起餐盤：

“下麵又到了加餐環節！哈哈哈，這次誰會這麼幸運呢？”

事實上早在新的一天開始前，這些獄警就已經計劃好了，今天是整治這些派係頭目的一天，它們會讓兩個派係的頭目都被羞辱一番，讓這些監獄的犯人們明白地位的差距。

這種日子不多，即便是袁葉，柯爾，錢一心這些人，也很少經曆，但每一次經曆，都會給到極大的精神創傷。

白霧算是趕上了。

獄警裝模作樣的嚇唬了一番人，讓這些犯人們都以為是隨機選取一個倒黴蛋的時候，六眼又忽然將裝著柯爾“鼻子”的餐盤端到了袁葉的麵前。

“嘖嘖，大美女，聽說獅子的牙口很好，你這麼一隻獅子，想必吃下這東西，毫不費力吧？”

一切還真如白霧所想的那樣。

袁葉雖然跟柯爾這些人不對付，但也沒有到要生啖其肉的程度，她看著餐盤裡的東西，冷冷的說道：

“你就不怕我回來報複？”

“我知道你在監獄裡狠，這些可愛的小家夥大多都聽你的，但是你最好弄清楚，你跟我們地位的差距。”

六隻眼睛裡全部帶著讓人厭惡的那種得意與輕浮。

“還是說，接下來的幾天，你要你的小夥伴們，也都遭受這樣的待遇？哈哈哈哈哈哈……”

六眼將袁葉的性情拿捏的很準，這個女人或許不在乎自己的痛楚，是一個狠角色，但隻要還在這座監獄裡，就都還有人性，即便人性真的所剩無幾，也還有利益。

警棍壓著袁葉的金發大波浪頭，一點一點的壓著，讓袁葉的臉距離柯爾的“鼻子”越來越近。

牛頭看著興奮的不得了。

袁葉咬著牙抗拒著，但還是被六眼的警棍，一點一點的壓下去，六眼說道：

“你不要以為你能夠嚇唬到我，你們這些人賴在這裡多久了？你跟那個手槍臉，在等一陣子可就得去二層了，哈哈哈哈哈，除非你們能夠舍棄了自己的人性，無罪釋放。”

袁葉沒有反駁，因為事實確實如此，她的威脅毫無意義，就算離開了這裡，作為惡墮，她也無法返回這裡。

屈辱在內心升起，白霧雖然看不到袁葉的正臉，但他能夠感覺到袁葉現在一定是咬著牙，雙目通紅的掙紮著。

惡改派的人，多多少少犧牲了一些人性，為了能夠長久活下去。它們比淨善派要強壯不少，但麵對獄警，根本沒有力量反抗。

這是規則的壓製。

白霧圍觀了一陣子後，大概能夠感受到袁葉瀕臨崩潰，她倔不了多久，最終還是會吃掉其他惡墮的一部分。

在監獄外，這種情形很正常，但在這座監獄裡，這就是純粹的羞辱。

於是乎……

白霧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低著頭，瑟瑟發抖不敢反抗的時候，忽然有人站了起來，哪怕與各色各樣的惡墮比起來，白霧顯得非常瘦小，但這一刻，眼角餘光裡，袁葉忽然感覺到白霧的身體是發光的。

“餐盤裡的東西，看著還挺不錯，給我瞧瞧？”

白霧帶著微笑，用一種比獄警更戲謔的態度看著獄警。

壓在袁葉後腦的警棍忽然鬆了力道，六眼和牛頭對視了一眼，樂了。這場麵確實不多見。

袁葉猛然間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白霧，隨後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與涼薄，但她內心是感激白霧的。

在這座監獄裡待了一天又一天，夢魘輪盤已經讓她的人性所剩無幾，隻剩下極少數寧死也想要守護住的東西。這種見義勇為，在袁葉看來是愚蠢的。

她也很早就對手下叮囑過，如果她被獄警欺辱，不準任何惡改派勢力的人出風頭。

她不期待被人拯救，事實上惡改派的人，也早已明白了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大家都想帶著內心所剩無幾的人性生存下去，哪裡會逞英雄？

可真被人拯救的時候，袁葉的內心還是很複雜。

“井五！”

六眼來到了白霧的麵前，將帶著渾濁液體的槍管拍在了桌子上。

見袁葉已經脫離險境，白霧又坐了回去，他旁邊的文泰瑟瑟發抖。

白霧說道：

“是我。”

“你要為女獅子出頭？”

“沒有，我隻是純粹覺得，這東西比較稀奇，好了現在我看過了，我的建議是，你們不如回去好好巡邏，不用在這樹威風。”

“你以為你犯的罪多，就能夠嚇唬住我？”

昨天白霧的表現的確將幾個獄警鎮住了，它們真真懷疑白霧是煞星轉世。

聽著六眼這句話，白霧明白了，牧師並沒有告訴六眼它們一些事情。

白霧以一種頗為懶散的語氣說道：

“我是人類。”

“人類怎麼了？”

不少惡墮嘩然，袁葉和錢一心還有柯爾則感覺到不可思議。倒是獄警六眼和牛頭不奇怪，畢竟這裡來過不止一個人類，來到這裡的人類，還都很強大。

白霧將自己今日觀察後的結果說了出來：

“如果摘掉這幅手銬，我能夠在一分鐘內把你們兩個都殺了。”

語氣漸漸冰冷，卻始終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這個氣質讓牛頭心裡有點發毛。

六眼冷笑：

“你也說了，如果摘掉手銬，人類之中，的確有一些異類，你能夠來到這裡，想必的確不簡單，但在這裡，老子說了算！”

六眼說完便要動手，舉起警棍準備朝著白霧的頭上砸下去，普雷爾之眼下，白霧像是早已看到了這一幕一樣，在六眼這個動作之前，他便沉穩的說道：

“萬一今晚，夢魘輪盤的選擇裡，我忽然無罪了呢？”

落在了白霧頭頂上的警棍停住，白霧豎起食指，輕輕的撥開，依舊是輕柔的語氣說道：

“啊，我昨天還在想，為什麼一定要我殺人呢？殺了我就離開這座監獄了，多不好玩啊。我這樣的人，就喜歡跟有同類氣質的人一起玩，但這裡的人真無趣啊。”

白霧站了起來，氣勢驚人。

隱隱約約的，六眼仿佛看到了一個帶著聖光的怪物。

就這麼一個瞬間，二人仿佛置換了身份，白霧依舊是無所謂的表情說道：

“這裡沒什麼意思，除了顛倒的規則外，已經沒有了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不過我相信這種威脅你不是第一次聽到，七百年來，這裡有不少惡墮受到了羞辱後，一定也惡狠狠的對你放狠話，會磨滅掉心裡所有的人性，然後離開這裡，找機會報複你。”

“你第一次聽的時候，說不定被唬住了，但後來你發現，惡墮根本沒辦法離開自己的區域的嘛，這些無罪釋放的家夥們，都被送回了原本的區域，它們隻能徒勞的憤怒著。”

白霧一步步逼近，六眼其實也知道了白霧要表達的意思，但還是嘴硬的說道：

“難……難道不是嗎？”

所有人駭然的看著這一幕，第一次見到犯人靠近，獄警後退的。

“是啊，但這些規矩是對你們這些七百年前，連高塔都進不去的可憐蟲定的，對人類可不是。讓我來給你科普一條規則好了，人類啊，是不受區域限製的。”

這條規則，獄警們是知道的，因為前不久這裡就來過兩個半人，一個半惡墮，兩個人類。

“我呢，不是被監獄抓過來的，我是主動來到這間監獄的。”

白霧一把抓住六眼藍色獄警製服的衣襟，此刻演員的自我修養發揮到了極致。

他仿佛一個喜歡混亂，嗜血的瘋子。

“大爺我啊，最討厭無聊的生活了！你猜猜看，我今晚會不會被無罪釋放，猜猜看，這之後要過多久，我那冗長的犯罪陳述書裡，會多上摧毀監獄的罪名？”

獄警們對這座監獄很有信心，畢竟這裡是有幾個大人物的。

但它們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如果不是手銬限製了這些犯人，僅僅是袁葉的獅子形態，就足以輕易擊殺它們。

六眼很想說白霧在虛張聲勢，但是……它能夠感受到白霧的確是人類的血肉氣息，卻感受不到白霧一絲一毫的恐懼。

情緒是無法騙人的，也就是說，這個瘋子……真的計劃著今晚離開監獄！

七百年來，監獄規則轉變後，這裡並沒有關押過人類，所以惡墮們離開後，再無返回的。

但如今有了人類，誰敢保證這不是久走夜路後遇到的第一個鬼？

冷汗在六眼額頭上冒出，哐當一聲，六眼手中的警棍竟然脫手了。這聲音顯得如此刺耳，因為此前的食堂，鴉雀無聲。

呂言直接驚得想大呼行家啊，他感覺白霧的嘴，簡直比自己的完美詞條，言語破防還要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