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人與眾【二合一】
“見過君侯。”
再次見到陳錯,獨孤信的表情十分複雜。
“實在沒有想到,你我再次見麵,會是這般情形。”
於內心而言,他對陳錯是十分佩服的,甚至早有交好之心。
當初,他與陳錯等人一同經曆過世外河境後,一回來就給自家君主提議,想要交善陳錯,哪怕其人是南陳宗室,甚至有心要促成兩人見麵。
而其時的宇文邕,雖也有壯誌,卻礙於種種原因,倒也采納了一二,隻可惜局勢發展下來,一直沒有機會,最終真正見麵的時候,竟然是這般局麵。
“獨孤君,你覺得意外,我反而覺得恰如其分。”陳錯見著這位鬼神故人,亦露出幾分追憶之色,但馬上就心有感悟。
他指了指額頭上的豎紋,笑道:“當日因,今日果,想來這河境之事,也到了要因果循環的地步了。”
獨孤信聞言一愣,祂自然不會知道,當日的世外河境,在兜兜轉轉一圈之後,再次與陳錯產生了緊密聯係,如今更被陳錯借著心月照洞天的經驗,直接在豎目中凝聚了一條細小而穩定的通道。
聽不懂,獨孤信也不糾結,拱手道:“君侯之言,越發高深莫測了,便如這道行,更是水漲船高,在下已是觀之不明。”
說著,祂做了個請的動作,道:“在下此番是受陛下所托,請君侯與太華山的道長前往正武殿的。”說到這裡,祂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道:“那殿堂而今已化作我家主君的道場。”
陳錯略顯詫異的看了祂一眼,點點頭,明白了這話背後的意思,就道:“既然如此,那煩請獨孤君領路吧。”
話音剛落,那影子裡傳出了圖南子之言來:“前倨後恭,人家是先禮後兵,你們倒好,先兵後禮這是覺得隔空鬥法不得勁,要當麵使招?”
南冥子麵色不愉,本來同意讓圖南子藏入陳錯影中,就是考慮到其人化身詭異,能使人防不勝防,結果這廝一路上幾次差點壞事,這臨到當頭,要去麵見那主謀之一了,你倒好,也不隱藏,直接就出聲暴露了!
雖然,他也知道,圖南子這是有意提醒陳錯,但完全可以暗中傳念。
說到底,當著獨孤信的麵南冥子也不好發作,隻能是記在心裡,等著事後再好生教誨。
獨孤信見影中出聲雖然有些驚訝,但猜測是太華秘法,並不深究。他身為人臣,領命而來,不能失了王朝臉麵,便平靜回應道:“之前我家主君沒有搞清楚幾位來曆,以為是一般修士,這皇宮禁地乃是王朝中樞,哪裡能容忍旁人侵入,自是要阻擋一二,等知道幾位的身份來曆,便明白些許手段徒增笑爾,自然要以禮相待。”
獨孤信自知此事自己這一邊絕對理虧,加上本就不同意這些事,所以最後也隻能道:“此事,實乃海外修士自作主張,瞞著我家主君所為。”
南冥子冷冷道:“就算是有人自作主張,但周帝怕也已經默許了吧。”他對周國的局勢,似乎有些了解。
“你是李家的……”獨孤信聽得此言,略感詫異,這次仔細打量,不由一愣。
“好了。”陳錯這時笑道:“咱們既然來了,總歸要有個說法的,獨孤君是奉命行事,不用為難他,冤有頭、債有主,都要找到正主才是。”
獨孤信聽著,歎了口氣,道:“多謝君侯體諒,這邊走。”
轟!轟!轟!
話音落下,天上爆裂聲起,跟著是陣陣慘叫,伴隨著幾道虹光墜落,那大鯤翻身之間,已將來襲之人儘數掃落。
隨即,第二波靈光、法寶自城中飛起,再次朝大鯤呼嘯而去!
看著這一幕,獨孤信麵色凝重,也不耽擱,領著陳錯等人穿過幾座宮室庭院,走過開間長廊,繞過幾座大殿後,終於到了正武殿的前院廣場。
陳錯心頭微動,停下腳步,朝那座宮殿凝神看了過去。
遠遠地,一股淡淡的威壓,伴隨著絲絲縷縷的冰寒白霧,從宮殿中飄了出來。
“這是……陰司氣息。”南冥子臉色凝重。
圖南子也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不光是陰司的氣息。”陳錯的眼底閃過一點紫色,身上有淡淡的紫氣纏繞。
頓時,他眼中景象大變。
那宮殿中不斷飄出來的寒冰白霧中,赫然傳出了萬民之聲,其中更夾雜著許多民家、農家、兵家、儒家、醫家等千百萬人的人影景象。
他順著寒氣飄來的地方看去,視線通過宮門,落入其中。
頓時,萬裡江山之景,有如一副長長的畫卷,在他的眼前緩緩展開——
山川河流,城池阡陌,一道道民願香火從畫卷的各處升起,在半空中凝結出一個複雜的紋路,交纏打結,化作圖案,剪不斷、理還亂。
“中元結!”
瞬間,陳錯就意識到了這一幕意味著什麼,同時目光下移。
在那香火圖案的下方,正坐著一人。
冕冠十二旒龍袍,寬袖冕服,正是那北周至尊宇文邕!
他此刻雙目泛著明黃色,與陳錯遙遙對視,眼中流露出驚訝之意,旋即點頭道:“原來如此,南朝宗室出身,竟讓你借機將這真龍血脈融入了神通術法裡,難怪朕借臣民之手,奈何你不得。”
“陛下也不簡單,”陳錯收回目光,“分明是人間至尊,卻敢涉及神通超凡,更借此將整個天下攪渾,好大的魄力!”
說著,他邁步前行,朝那座宮殿走了過去。
“師弟,謹慎!”南冥子提醒道:“這座宮殿古怪不小,不如讓為兄與圖南子先去探查。”
圖南子:“???”
“不用。”陳錯擺擺手,腳步不停,“此事該由我處置。”
頓了頓,他忽然一笑:“準確的說,錯過了此人,我該是要遺憾的,兩位師兄,可以先在此處等候,這件事,該是我一人前往。”
說話間,他腳下稍微用力,那融入了影子的圖南子便脫離出來。
轉眼之間,陳錯已經穿過了廣場,到了那座宮殿的前麵,沿途有幾道身影由虛顯化出來,每個都挾著一股民願香火。
祂們一個個冷眼注視著陳錯,其中有兩個看著便十分威武雄壯,更是挑了挑眉毛,露出了挑釁之色。
“區區修士,也敢衝撞龍顏?”
“山野之人不知進退,不知陛下神威!”
“若不是陛下攔著,俺定要打爛他的狗頭!”
香火青煙在祂們周圍扭曲變化,塑造出一股浩大威壓落下來。
“都是新封之神。”陳錯見狀,不由失笑,“隻是你等對香火的運用,還是太過粗陋,單純將香火當做拳頭,用來對敵,那實在是大材小用,殊不知這些香火實乃萬民心念,蘊含萬千道理……”
說著,他抬起手,順勢畫了一個圓。
頓時,那威逼而至的神道威壓,竟一下被劃分開來,隨即順著原路返回,在那一尊尊新立之神的周圍演化出萬千人道景象,令祂們直接沉淪其中,不分真假。
“在小師弟麵前玩弄香火手段,那是正兒八經的班門弄斧。”圖南子已從黑影中長身而起,見著這個情景,不由嗤笑。
但笑聲剛剛落下,陳錯已經到了宮殿門前,他周圍的景象,頓時如水紋一般波動起來。
光影蕩漾,人影消散。
“怎麼回事!”圖南子忽然一驚,仿佛如夢初醒,“不好!小師弟的安危事關重大,事關重大……”
“你還知道。”南冥子壓著火氣,“那剛才還主動暴露,若非如此,便是跟著進去……”
“你的氣魄也不小,膽子更不小,居然真的敢踏足此殿,你可知道,就連獨孤信祂們,都不敢入得此地,要在外麵侍奉。”
正武殿中,一片陰寒,宇文邕之言在宮舍之中回蕩。
陳錯沒有回應,他走在其中,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無數寒氣侵襲而至,就往他的毛孔中鑽去,將要侵入血肉。
陣陣低語隨之而來,仿佛那寒氣有著靈性,在訴說著世間蕭索、陰陽無常。
前方兩側,是一座座被寒冰覆蓋的石雕,每一個都栩栩如生,眼眸轉動之間,已經浮現出瘋狂與癲狂的意思。
“好好的修士,竟都要化作癲人,他們就算有罪,殺了便是,殺一儆百,建立秩序,塑造行事法則,這樣旁人見了,才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
陳錯的身上一道蒙蒙靈光閃過,諸多寒氣儘數都被隔絕在外,再也難進分毫,眾多雜言則化作晶瑩雪花,被陳錯接在手中,緩緩融化。
絲絲縷縷的意念,從中舒展開來。
“這寒風中藏著的,是大周百姓的黯然神傷,”陳錯自從踏入此殿,從始至終都未曾因寒氣而分心,目光掃過周圍,“這座宮殿,正在演變為整個大周的心靈!”
在他的眼中,這座宮殿之內的時空已然錯亂,中元結所化的圖案宛如無底洞一樣,將一縷縷攜著萬民之念的香火青煙收攏過來,連綿不斷!
“就算是香火神靈,也不能無限度的吸納民願,無法儘數加持在自身,否則這神道再無瓶頸,可以一路晉升。但閣下收攏的民願,卻都被集中在這座宮殿中,徘徊不去……”
陳錯的目光掃過了那一座座僧道雕塑。
“其中關鍵就在這些修士身上!他們被鎮於此殿,成了器皿,道心如盆,承載萬民之念!如此侵染下去,個個都要被萬民之念擾了道心,最後的結果,即便不是道行崩毀,至少也得是半瘋半癲!”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朝著最深處投注過去。
“殺人不過頭點地,但毀人道行、絕人念想,這個仇可就大了,便是來世亦要尋你報仇!”
“朕,無懼。”宇文邕站起身來,“爾等修士,為一人之私,攝天下萬物以養自身,卻無一物以報天下,朕便是滅了爾等道統,那也是替天行道,代萬民行罰,有何可懼?”
他緩步走下高階,冷冷的看著陳錯:“不要因為破了朕的術,便沾沾自喜,竟而在此議論於朕!出身南陳宗室,卻也去學人修道,著實可恥!今日你既踏入此殿,那便要與這些僧道修士一樣,被永鎮於此!”
陳錯歎了口氣,道:“你縱有千般道路,萬念誌向,但我太華山從未加害於你,未曾與你為敵,不曾與你為難,雙方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卻放縱他人來害我山門,事後更是變本加厲、將錯就錯,就不要在這裡和我說大道理了。我也懶得與你辯駁,這天地之間的運行之道,不是你聲音高,便是對的。”
說話間,他的身後有一道朦朧身影慢慢成形,正是那多手銅人。
他這法相雛形,因在世外夾縫,窺視到難以想象的景象,所以破碎、崩裂,令心神衰竭,本來不修養個一段時間,是難以重新凝聚的。可陳錯機緣巧合,以心月照耀秘境洞天,得了秘境滋補,又有道日底蘊,這法相雛形不僅儘複舊觀,甚至還有了精進!
以至於,當那銅人震顫,令周遭寒氣聚攏過來,要在手中再凝聚出一物的時候,連陳錯都頗為意外,但轉念一想,已然明了。
“我的三花化身,其實都已近乎圓滿,但青蓮融於心月,白蓮坐鎮泰山,等這兩具化身歸來,融入我身,就是打破虛實極限,真正歸真之時!”
冥冥之中,他生出預感,自己一旦歸真,褪去諸多假象,與陳方慶肉身的因果,也將徹底顯化出來!
“這殿中萬民之念,不是用來成全你一人的!”
這時,宇文邕長發飛揚,龍袍飛舞,身後萬裡江山之圖徐徐展開,萬千生靈之念交相呼應。
“朕今行眾之道,以一國為憑,領千萬國人奮進,定乾坤,創太平,有功於天地!你則修一人身,全一人法,哪有資格竊取萬民之念!還不速速受鎮!”
話落,那萬裡江山擴展,將陳錯囊括其中!
今天從城東回到了城西,耗時兩小時,我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