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下,李衛東走進了民泰外貿公司,頓時吸引了所有的眼球。
感受到周圍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李衛東無奈的歎了口氣。
“我是真的不想裝那啥,都是你們逼我的!我本來想低調的,要不是你們剛才堵著門,不讓我進去,我也不用等到現在啊!”李衛東心中嘀咕道。
李衛東走進了民泰外貿公司,前台負責接待的是個年輕的姑娘,這姑娘正低著頭照鏡子,李衛東走進一些,通過鏡子裡的反射看到,姑娘的皮膚並不太好,臉上全都是青春痘。
“同誌,你好,我是來……”
“我們這裡不收人民幣和外彙券!另外也不收盧布。”年輕姑娘頭也不抬,直接打斷了李衛東。
姑娘的語氣很僵硬,李衛東能夠感覺到,這姑娘的態度可不怎麼好,完全不像是前台接待員該有的表現。
李衛東給並不在意對方的態度有多糟糕,在八十年代,國營飯店的服務員都冷冰冰的,像是外貿公司這種“好單位”,更不用指望工作人員能有什麼微笑服務。
李衛東掏出了一個信封,裡麵有1000萬日元的銀行本票,隨後李衛東開口說道:“我有外彙,是日元。”
“日元也行吧,不過得要現彙!”姑娘仍然在照鏡子。
“是現彙,銀行本票,隨時可以提取現金。”李衛東回答道。
姑娘終於抬起頭來,果然是一臉青春痘,嘴大眼小,臉色蠟黃,偏偏還塗了個桃紅色的口紅,跟個猴似得,看起來真醜!
“這前台,恐怕是老板娘親自招聘的!”李衛東心中吐槽道。
“銀行本票拿來,我看看。”姑娘開口說道。
李衛東掏出銀行本票,交個了姑娘,姑娘看了看上麵一串“0”的數字,便將銀行本票還給了李衛東。
“左轉,第一個門,找陳經理。”姑娘說完,又低下了頭,繼續照鏡子。
李衛東也懶得跟一個前台接待計較,直接順著姑娘指的方向,敲門走進去,見到了那位陳經理。
“同誌,請坐。”陳經理指了指麵前的椅子,接著說道:“同誌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裡提貨吧?先把你的條子給我看看,我核對一下是哪個單位批的條子。”
陳經理是把李衛東當成了“官倒”,一開口就要看條子。
李衛東則開口說道:“陳經理,我不是來提貨的,我是想通過貴公子,采購一批進口設備。”
“采購設備!”陳經理微微一愣,他自從當上這個外貿公司經理以後,乾得都是看條子給貨的活,還第一次遇到有人上門來要求代購產品。
正常情況下,企業要采購進口設備,都會通過外貿部門,寫申請層層上報,然後再層層審批,最終也是由外貿部門完成采購。
貿易公司進口設備,雖然可以節省這中間的環節,節約時間和流程,但是外彙實在是太難弄了,企業即便是想找外貿公司,也拿不出外彙去找貿易公司采購。
陳經理遇到了新業務,難免有些小激動,他開口問道:“你打算買什麼設備?“
“編織機。”李衛東開口答道。
“做什麼用的?”陳經理顯然對機械並不了解。
“主要是紡織業使用的,我們廠打算用編織機,製作一種填芯辮,用於後續的產品加工。”李衛東開口答道。
“原來是紡織廠啊!”陳經理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他雖然不知道什麼事填芯辮,但還是裝作聽懂的樣子。
隻見陳經理接著問道:“你們廠打算采購什麼樣的編織機?”
“我們已經做過考察了,最好是日本大塚精密機械公司生產的XD90-8-4S型編織機,或者是XD90-8-6型編織機也可以。”李衛東開口答道。
“大塚精密機械公司?”陳經理一臉的迷茫。
“這家公司在大阪,是一家掌握了高速編織機核心零部件工藝的精密機械製造商。”李衛東開口答道。
“哦!聽起來挺厲害的。”陳經理點了點頭,隨後開口問道:“同誌,你是哪個單位的?要買進口編織機的,肯定是紡織行業裡的大廠吧!”
“我們廠是青河地區運輸公司服裝廠。”李衛東老實回答道。
“青河?在什麼地方?運輸公司?搞運輸的麼?服裝廠?怎麼又跟運輸公司扯上關係了?這都是哪跟哪啊!”
陳經理一臉懵圈,隨後他開口問道:“這位同誌,你們服裝廠,是什麼級彆的企業啊?國家級?省級?該不會是地市級吧?”
李衛東隻好開口答道:“青河運輸公司是地市級的企業,我們服裝廠,是運輸公司的三產。”
“一個地市級企業的三產,跑到我這裡來談采購進口設備!當我這裡是什麼地方,菜市場麼?想買菜的時候遛個彎就過來了!”陳經理心中暗道。
這一刻,陳經理很想大吼一句:給我滾出去!
民泰外貿這裡是真的往來無白丁,但凡能進的了這個門的,哪有普通企業!這裡可謂是高官企業多如狗,國家級企業也常有。偶爾有那麼一兩個地市級的企業,拿的條子也都是有實力有背景的。
換個角度說,一般的企業也不能拿得到批條來倒騰進口商品。
現如今,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青河運輸公司,還是旗下的三產跑來談進口設備的采購,瞬間讓陳經理有一種被看貶的感覺。
“前台小劉搞什麼,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往裡麵放,一個地市級企業的三產,都能讓混進來!”陳經理臉色鐵青,打算直接送客。
李衛東仿佛早就料到陳經理的反應,於是他瞬間掏出了那張銀行本票,推到陳經理麵前,開口說道:“陳經理,我可是帶著錢來的。”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一千萬日元!”陳經理看了一眼銀行本票,數了數上麵的“0”,原本那一臉嫌棄,瞬間消失不見。
這也是個見錢眼開的人。
“這是富士銀行的本票吧?一千萬日元,按照彙率,大概是六萬多美元。”陳經理畢竟是做外貿的,也跟富士銀行打過交道,仔細一看便認出本票上富士銀行的標誌。
《廣場協議》之後,日元持續升值,雖然沒有最開始三個月暴增20%那麼瘋狂,但總的趨勢還是在不停上漲的。到了八七年的時候,美元兌日元,大約在1比160左右浮動,一千萬日元能兌換六萬多美元。
在八七年,普通的倒爺能拿得出五千美金就算是實力雄厚了,“官倒”的能力大一些,但簽一張條子也就是一兩萬美金,再多的話目標就太大了,很容易被有關部門注意到。
所以六萬多美元的采購生意,對於民泰外貿公司來說,也是一筆大單。
“這位同誌,你貴姓啊?”陳經理總算想起了詢問李衛東的身份。
“我姓李,叫李衛東,是青河運輸公司服裝廠的廠長。”李衛東開口答道。
“原來是李廠長!”陳經理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李廠長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得跟我們總經理彙報一下。”
……
大約十幾分鐘後,李衛東見到民泰外貿的總經理。
民泰外貿的總經理名叫蕭遠征,三十多歲的樣子,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操著一口純正的京城口音,整個人的氣質就像是一把沒有出鞘的利劍,內斂但又不失鋒芒。
在看到蕭遠征的一瞬間,李衛東便感覺到,這蕭遠征絕對是個高乾子弟。
“李廠長是吧,請坐。”蕭遠征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
李衛東坐下來,眼睛瞄了一眼蕭遠征眼前的擺設,發現有幾張日文的廣告正擺在蕭遠征的手邊,再一細看,都是一些地產廣告。
“這種高乾子弟,不少都是眼高於頂的,表麵看上去溫文爾雅,實際上心底裡是看不起普通人的,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得先聲奪人才行!”李衛東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蕭總對日本的房地產有興趣?”
“李廠長還懂日語?”蕭遠征開口問。
“懂一些。”李衛東接著說道:“實不相瞞,我手裡的日元,就是跟田豐汽車打交道賺來的。”
“田豐汽車,那可是世界級的大企業呀。”蕭遠征很隨意的說道。
李衛東則接著道:“我對日本的情況,也有所了解,如果蕭總想要投資日本地產的話,現在可不是好時候。”
“此話怎講?”蕭遠征開口問道。
“日本的地產,現在已經產生了泡沫,這個泡沫會越吹越大,就像是擊鼓傳花,泡沫爆炸的時候,花傳到誰手裡,誰就會血本無歸。”李衛東開口說道。
蕭蕭遠征眼神中透出了一縷戲謔的色彩,顯然是覺得李衛東在嘩眾取寵,他調侃著說道:“李廠長,你的高見,可跟京城那些經濟學家完全相反啊!京城裡很多經濟學家都覺得,日本的經濟是一片大好,股市上升、地產也在增值,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資產都在大幅度的增加。按照這種發展速度,十年以內,日本很有可能超過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
“日本的房地產是在增值,股票也的確在飆升,有經濟學家算過,把東京的房地產統統賣掉,換來的錢可以買下整個美國!”李衛東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蕭總覺得,一個東京,值整個美國麼?這就是我說的泡沫,也就是資產價格的膨脹。”
“但現在日本的經濟的確是欣欣向榮。”蕭遠征開口說道。
“崩潰前的最後瘋狂罷了。”李衛東接著說道:“今年,全世界經濟都出現了較快的增長,接下來必然會出現一輪通貨膨脹,西方國家提高利率,將資金吸引回歐美市場已經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美國未必會允許日本銀行提高利率,因為一旦日本銀行提高利率,資金就不會返回歐美市場,日本也會擔心,更多的國際資本流入日本,推動日元的升值……”
李衛東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了日本的經濟泡沫。
日本在八十年代的經濟泡沫,對於後市的經濟學家來說並不陌生,經濟泡沫的前因後果,以及日本政府在處理經濟泡沫時所做出的哪些錯誤決定,早就已經達成了共識。
然而在1987年初,大部分經濟學家都沒有意識到日本經濟泡沫的嚴重性,即便是有個彆經濟學家看出了經濟泡沫的隱憂,但也絕不會想到,戳破經濟泡沫會直接導致日本出現二十年的經濟衰退。
當時的中國,研究經濟學的人並不多,即便是那些所謂的經濟學家,他們的研究也遠遠落後於世界,當全世界的經濟學家都在鼓吹日本經濟崛起時,國內的經濟學家也隻能跟著一起起哄。
更何況在八十年代中期,國內麵臨的經濟壓力,也比日本嚴重的多,自己國家的屁股還沒擦乾淨呢,哪有功夫去研究外國。
前世的李衛東曾經報讀過某商學院的MBA課程,還認識了好幾個想要傍大款的女明星和女模特。
當時在上MBA課程的時候,教授就曾經講過日本的經濟泡沫,所以李衛東對於日本經濟泡沫的前因後果,以及所帶來的影響並不陌生。
如今李衛東將這些內容講給蕭遠征聽,瞬間引起蕭遠征的興趣。
那個時代京城裡的高乾子弟,對於國家大事和國際局勢,都不會陌生,畢竟生長在那種環境裡,從小就耳濡目染。很多十五六歲的高乾子弟,談論起國家大事來是頭頭是道,見識和眼光明顯比普通人高出好幾倍。
年長一些的高乾子弟,若是家中有長輩在位的,還可以接觸到一些內參資料,像是一些地方上的調研、一些專家的分析等等,高乾子弟也都能看到。
蕭遠征就是這樣的高乾子弟,他看過京城一些經濟學教授,關於日本經濟的分析,然而那些教授的分析,卻跟李衛東所說完全相反。
蕭遠征當然是相信教授的,所以他才會對李衛東不屑一顧。然而隨著李衛東慢慢解釋下去,蕭遠征愈發覺得,李衛東所說的,好像更有信服力!
京城那些經濟學家的判斷,內參上各種得分析,在李衛東的口中,瞬間成為了錯誤的結論。
蕭遠征很想在李衛東的話語中找到一些漏洞,來推翻李衛東的結論,然而當蕭遠征仔細的分析起李衛東的推斷,卻發現李衛東的推斷合情合理,嚴絲合縫,沒有半點兒的破綻!
“這個年輕人是什麼來頭?難道是出國留學回來的麼?”蕭遠征不由得開始正視起眼前的李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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