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將分房名單貼在了公示欄上,便迅速的離開。
眾人立刻圍了上去,查看名單上的名字。
第一個自然是於正誠。無論是按照職務排名,還是按照姓氏筆畫排名,於正誠都會被排在第一位。
於正誠後麵,便是一個個大家所熟悉的名字,整整四十八個名字,每行六個,一共八行。
唯獨馬馳宇,對這些名字毫不熟悉,他不是運輸公司的職工,自然也認得運輸公司的領導和中層乾部,所以他隻是單純的在名單上搜索“李衛東”這三個字。
然而從頭看到尾,馬馳宇並沒有看到李衛東的名字。
“不會是看漏了吧?”馬馳宇又看了一遍,而且這一次他看的更加仔細,結果還是沒有看到李衛東的大名。
“難道,這真的是個烏龍?”馬馳宇頓時沮喪起來,他本以為抓住一個大新聞,卻沒想到隻是一顆煙霧彈。
楊偉也在看名單,馬馳宇有些鬱悶上前問道:“老楊同誌,這名單上怎麼沒有你說的李衛東啊?”
“沒有李衛東?”楊偉迅速的掃過每一個名字,有些吃驚的說的:“上麵還真沒有李衛東!李衛東的名字哪去了?”
一瞬之間,圍在公告板前的人群突然尬住了。
此前大家還異口同聲的說,不服李衛東分到房,那真是群情激奮,楊偉更是在那裡倚老賣老,秀了一把三十年的工齡。
可如今分房名單上壓根就沒有李衛東的名字,之前各種慷慨激昂的情緒醞釀,結果卻是一槍刺空,這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真鬨了個烏龍,還好聽主編的,親自看了看分房的名單,要不然就闖禍了。我還是太年輕啊,工作經驗不足,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馬馳宇心中輕歎,剛剛燃起的雄心壯誌,瞬間被熄滅了一大半,就連無冕之王都不想當了。
也就在此時,有人突然說道:“這名單上雖然沒有李衛東,但是有老李會計啊,老李會計不是李衛東的爸爸麼?”
“還真是的,你看那裡寫著的,李登科,以前會計科的,現在內退了,他就是李衛東爸爸!”
“李衛東又沒結婚,分給李衛東,跟分給李衛東他爸,不是一樣的麼?”
“李衛東好像是長子的,以後肯定要贍養父母,所以就算是結了婚,也得跟老李會計一起住。這房子分給老李會計,就是分給了李衛東。”
“我明白了,這是一招暗度陳倉,大家可彆被騙了,房子還是分給李衛東了。“
一瞬之間,局勢逆轉,眾人又開始群情激奮。
旁邊的馬馳宇也聽明白了,名單上的李登科是李衛東的父親,而李衛東是家裡的長子,擔負著贍養父母的責任,所以房子分給李登科,就相當於是分給了李衛東。
“真沒想到,還是一波三折啊,這足夠我寫一篇跌宕起伏的報道了。”馬馳宇的雄心壯誌再次燃起,一瞬間無冕之王又一次上身。
馬馳宇轉過身去,向著不遠處的李衛東,盛氣淩人的問道:“李衛東同誌,這名單上雖然沒有你的名字,可是卻有你父親的名字,這也相當於是給你們家分房了吧?你是不是應該發揚一下中華民族尊老愛幼的美得,來個孔融讓梨,把房子讓給老同誌們啊?”
李衛東上前幾步,眼睛掃過眾人,開口說道:“這位記者說的沒錯,房子是應該給老同誌,所以才會分給我爸,我爸李登科,也算是咱們公司的老同誌吧?”
幾個四十來歲的職工全都沉默下來,李登科的年齡擺在那裡,在李登科麵前,他們還真不好意思稱呼自己是老同誌。
李衛東又望向楊偉,開口說道:“楊師傅,你剛才口口聲聲說,如果我分到房子,你第一個不服氣,那現在我爸李登科分到房子,你服氣不?”
“我當然不服,我楊偉好歹在運輸公司裡乾了三十年,1955年的時候,我就進入了運輸公司,那時候李會計還……”
楊偉說到這裡,突然止住了話語,他依稀記得,自己來到運輸公司,第一次領生活用品,就是找的李登科。
國家在1955年之前國企和事業單位采取的是供給製,簡單說就是國家分配糧食、衣服、肥皂、毛巾等生活必需品,同時還給一小部分津貼。後來國家開始實行工資製度,國企和事業單位才開始發工資。
楊偉剛進入運輸公司的時候,工資製度還沒有實施,當時是需要按月去領生活必需品的,而負責發放生活必需品的,正是身為會計的李登科。隻不過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楊偉如果不刻意去回憶的話,還真想不出來。
“難道說,李登科比我更早進入到運輸公司當中?”楊偉猛然意識到這一點。
“楊師傅,怎麼不說話了?你進入運輸公司的時候,我父親李登科在做什麼啊?”李衛東冷笑著望著楊偉,隨後大聲說道:要不我來替你說吧!”
隻見李衛東向前幾步,站在眾人前麵,朗聲說道:“1952年,咱們的青河專員公署還沒有成立,當時的漢東省人民政府決定,決定在青河成立一支運輸隊,那就是咱們運輸公司的前身。
剛成立的青河運輸隊,一共有兩匹馬,三頭騾子,七輛地排車,外加十三個人。我父親李登科,就是這十三個人中的一位!
1955年,青河行政專署成立,青河運輸隊改名為青河運輸公司,同時還調來了二十五位新員工,楊師傅,那時候你才進入運輸公司的吧?”
楊偉立刻低下了頭,此時的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衛東則接著說道:“經過了三十三年,運輸公司有了今天這樣的規模,而當年建立運輸公司的那十三個人,要麼被調動到彆的單位,要麼已經去世,依舊還留在運輸公司裡的,隻剩下三個人,分彆是於書記,工會的陳主席,還有就是我父親李登科!”
李衛東說完,望向眾人,開口問道:“你們不是說,分房要看資曆麼?要看在公司裡待了多少年麼?
那好,咱們就來比一比唄,我父親李登科,從運輸公司建立的那一天起,就待在運輸公司裡!他在運輸公司裡乾了三十三年,你們有誰比我父親乾的時間長?
現在,這套房分給了我父親李登科,你們有誰不服氣,現在就可以站出來,咱們論資排輩,看看誰在公司裡輩分更高!”
李衛東的三連問,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這些人之所以對李衛東不服氣,無非就是仗著自己資曆深厚,而李衛東隻是個小年輕,在排資論輩的國企當中,小年輕怎麼能騎在老職工的頭上!
李衛東乾脆來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們不是喜歡排資論輩麼?你們不是喜歡曬資曆麼?這方麵我比不過你們,但我可以跟你們拚爹啊!李登科老爺子搬出來,你們誰拚得過?
李衛東又轉頭望向馬馳宇,開口說道:“記者同誌,你都看到了,我們公司還是非常最老愛幼的,把房子分給了資曆最老的同誌。我們的職工思想覺悟這麼高,你回去不得寫篇報道,著重的弘揚一下這種高尚的品質?”
“這個嘛……”一時之間,馬馳宇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是來揭露分房黑幕的,又不是來報道先進典型的。現在可好,他原本以為的黑幕,現在真的成了先進典型。
李衛東沒有再理會馬馳宇,他看了看周圍的眾生相,剛才嗓門最大的那幾個人,現在卻如同剛絕育的公貓一般沮喪,李衛東卻是心情大好。
“嗬嗬,要說拚爹,你們還真拚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