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表麵上看起來君臣一團和氣,但是兩個人說出來的話,基本上沒有一句是真話,他們也都知道對方在說假話,甚至知道對方知道自己知道對方說假話。
比如說林昭說的,平盧軍就是天子禁軍。
實際上,就算林昭願意這麼乾,皇帝也不可能放心讓一個邊軍來給自己做禁軍。
真這麼乾的話,說不定晚上睡覺的時候,便莫名其妙“龍”頭落地了。
與皇帝“友好”溝通之後,時間已經臨近中午,皇帝陛下非常熱情的挽救林昭一起吃午飯,林公爺抬頭看了看天色,婉言推拒。
“陛下,臣與家叔已經數年未見了,早上到武功的時候已經跟他老人家約好了,一會兒去他那裡吃飯。”
林昭微微欠身:“請陛下成全。”
皇帝微微歎了口氣,頗有些遺憾:“那好罷,等朕回了長安之後,再請正經請三郎吃一頓飯。”
林昭麵帶笑容。
“臣…不勝榮幸。”
說完這句話,林昭對著皇帝低頭行禮,然後慢慢退了出去。
等林昭走遠之後,這位皇帝陛下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然後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負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將自己書桌上的一方筆洗直接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養不熟的狼!”
他咬牙低吼。
此時的皇帝陛下,心中又氣又怒。
因為他覺得,林昭在跟他的對話當中,表現的不夠恭敬。
不止不夠恭敬,話裡話外甚至還隱隱有一些威脅的味道。
這讓他有些沒有辦法接受。
因為僅僅是在三年前,林昭還是一個小小的門下省給事中,當時的他在自己麵前,連大氣也不敢喘。
皇帝陛下狠狠咬牙,但是又不敢聲音太大,隻能握緊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齒。
“非是朕,你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刺史!”
在皇帝陛下看來。,林昭的平盧軍能夠發展起來,在皇帝看來也是自己那幾道加官的詔書起了用處。
不過氣歸氣,這個時候他拿林昭,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了,甚至還有許多需要仰仗林昭的地方。
……………
天子的行宮外麵,林簡的馬車依舊在靜靜的等著,等著林昭從行宮裡走出來。
林昭在周振的陪同下,走出行宮之後,便看到了林簡的馬車,他三兩步跑到馬車旁邊,對著馬車微微拱手,長長的喘了口氣:“七叔您還沒走啊?”
“左右無事,便在這裡等著你。”
車廂裡的林簡,掀開車簾,看了看林昭,微笑道:“已經讓人去通知你叔母了,這會兒她多半已經弄好了飯食,我領你回去。”
林昭“哎”了一聲,回頭跟周振打了個招呼之後,彎身上了林簡的馬車,依舊坐在林簡對麵。
他坐下來之後,元達公看向自己的侄兒,問道:“與陛下…談的怎麼樣?”
“還算順利。”
林昭微笑道:“陛下已經鬆了口,估計不是明天就是後天,他就會同意啟程返回長安。”
林簡微微點頭,沒有再說話。
許久之後,林簡才若有所思的看著林昭,繼續問道:“如果…陛下依舊不同意返回長安呢?”
“那侄兒就先回長安去,讓齊、王二位節度使來勸。”
林昭嗬嗬一笑:“相信兩位節度使,一定有法子勸得動陛下。”
元達公微微歎了口氣。
“你們三個都來一遍,那便不是勸了。”
武功縣並不大,再加上林簡也隻是暫時在這裡住幾天,因此他的臨時居所距離皇帝的臨時行宮距離並不遠,很快馬車就停了下來,林昭率先跳下馬車,然後伸手就要攙扶林昭。
元達公搖了搖頭。
“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用不著扶。”
林昭聞言,乖乖的站在一旁,看著林簡下車。
林簡在少年帶路,兩個人很快進了一處小院子,進了願意之後,林夫人便迎麵走了出來。
林昭上前,就要給林夫人下跪行禮。
“侄兒叩見叔母。”
隻不過這個院子實在是不大,他跟林夫人的距離也很近,還不等他跪下來,林夫人便快步上前,一把把林昭扶了起來。
“快起來快起來,堂堂的越國公,跪我一個婦道人家,像什麼樣子?”
林夫人上下打量林昭,臉上帶著笑容:“上午收到老爺的消息,我心裡很是高興,一彆數年,終於又見到三郎了。”
在長安城的時候,林夫人便跟林昭關係不錯,後來林昭在長安做了幾年官,兩家人感情更加親近,她一直把林昭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兒子看待。
林昭順勢站了起來,看了林夫人一眼,隻見林夫人比起在長安的時候瘦了不少,沒有從前那種略顯富態的模樣了。
看來這兩三年在成都府,她的日子過得,也不是如何舒坦。
“叔母還是風采依舊,與從前一樣年輕。”
林昭笑著說道:“猛地一見,還以為這幾年是黃粱一夢呢。”
“少要油嘴滑舌。”
林夫人笑罵了一句,然後對著房間裡喊道:“默兒,三郎來了,快出來見一見。”
很快,一身青色衣裳的林默,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林簡的這個大兒子,向來沉默寡言,見到林昭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默默上前拱手行禮。
林昭連忙拱手還禮:“見過大兄。”
兄弟倆行禮之後,林夫人看向林昭,問道:“三郎,我家二郎他…”
“現在青州呢。”
林昭回頭看向林夫人,微笑道:“我從青州出征的時候,二郎他死活要跟著我一起征討叛軍,不過我想著軍中凶險,便在青州給他尋了個差事,沒有讓他跟著。”
“等叔父叔母回到長安城,我便給二郎寫信,讓他也來一趟長安,一家團聚。”
聽到林湛一切都好,林夫人忍不住眼睛發紅,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淚,低聲歎息:“有勞三郎了……”
“叔母客氣,都是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
林昭正跟林夫人說話的時候,林簡已經提著一壺酒,從裡屋走了出來。
他看向林昭,笑著說道:“從成都府帶回來的酒,是當年石鼓書院的同窗送的,今日你我叔侄,好好喝上一杯。”
林昭含笑點頭:“七叔既然開口了,侄兒自然從命,今天的事情也已經辦的差不多了,就陪七叔好好喝上一場。”
林夫人用袖子擦乾眼淚,對著林昭露出一個笑容。
“我去給你們拿杯子。”
很快,七八個菜便擺滿了桌子。
這個時候是回長安的路上,林家沒有下人,這些菜都是林夫人自己親手做的。
四個人各自落座,元達公親自給林昭倒了杯酒,然後自己端起酒杯,看向了自己的這個侄兒。
他神情複雜。
“三郎,這杯酒為叔敬你。”
他端起酒杯,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越州林氏,出了個了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