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永德七年進入了尾聲。
今年的長安城,格外寒冷,三天的大雪之後,積雪封路,城外已經很少行人。
不過隨著天空放晴,長安城裡,有坊丁武侯以及城防營的人,在京兆府的指揮下清掃道路積雪,城裡的街道上已經到處都是行人。
此時,王師入駐長安,已經有兩三個月時間,一些地方上的州郡,已經開始向長安城送奏書以及公文。
而此時的長安城,尚且沒有朝廷,也沒有六部,隻有一個被軍政府賦權的京兆府,根本沒有辦法處理這些文書。
按照道理來講,此時的朝廷還在西川,這些公文送也應該送到西川去,這些州郡之所以送文書到長安來,多少有了一些投機的念頭。
他們…在賭長安會不會有一個新天子。
最開始的時候,這些送到長安的文書,還要由京兆府轉送西川,但是到了後來,因為實在是太過麻煩,也太過耗時,三位節度使一商量,乾脆就給西川遞了一道奏書,由宰相曹鬆在長安另成立一個臨時的政事堂,處理這些政事。
除此之外,長安還行文各地,命令他們一切公文,俱送諸西川,暫不送長安,何時轉送長安,另行通知。
隨著朝廷收複關中以及長安,也陸續有人拿著地契房契,回歸長安城,拿回了自己在長安的產業。
隻要是拿著大周朝廷開具的地契,京兆府那邊一律發還了產業,這也讓不少人口回流,長安城開始慢慢恢複元氣。
任何一個時代,都不缺乏聰明人。
從三位節度使“入主”長安之後,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拜訪三位節度使,也有很多讀書人,爭著搶著要到節度使府上做門客。
而在三位節度使當中,隻有王甫接納了一些有功名的讀書人充當幕僚,而林昭與齊師道,都沒有怎麼接納門客。
不過這段時間,不少與林昭同年同科的進士,以及一些越州的士人,到長興坊登門拜訪,對於這些同科同年同鄉,林昭還是給了點麵子,一一見了的。
這些人,在政治上天然與林昭親近,如果合適,將來也會是一些堪用的力量。
臘月二十七,長安城裡路上的積雪基本上已經清掃乾淨,十幾個護衛保護著林昭的馬車,離開了長興坊。
馬車從長興坊一路到了長安西麵的延平門,馬車剛剛在延平門門口停下,一個袖口繡了半枚銅錢的年輕人,便在林昭的馬車旁邊彎身,低頭道:“公爺,西川的車隊,還有小半個時辰才能到延平門。”
林昭微微點頭。
“不著急,我等一等。”
這個袖口上繡了半枚銅錢的年輕人恭敬低頭。
“屬下明白了。”
當初,林昭在平盧軍軍營之中遴選了十七個年輕人,各自給了半枚銅錢,組建了屬於平盧軍的情報係統,如今近一年時間過去,這支銅錢衛已經基本上成型了。
十七個少年人當中,有四個被淘汰了出去,剩下的十三個人,組成了這個情報係統的高層。
而這十三個人,每一個人的袖口上,都繡了半枚銅錢。
現在,銅錢衛正在趨向等級化,用銅錢多少來區分等級,銅錢越多,等級越低。
而等級最高的,便是這十三個半枚銅錢的年輕人。
這支情報係統,在林昭全力給予資源的情況下,正在飛速成型,相信再有一兩年或者兩三年的時間,它就能真正成長起來,成為一個類似司宮台的組織。
當然,現在的銅錢衛還略顯稚嫩,隻能做一些簡單的情報工作,距離司宮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個年輕人離開之後,林昭便坐在自己的馬車裡閉目養神。
就在他閉目養神的時候,又一輛馬車從長安城裡駛了出來。
是河東節度使王甫的馬車。
林昭與王甫的關係,屬於單純的利益關係,再加上因為儲君之事的分歧,現在兩個人的關係並不是太好,因此便沒有下馬車,跟王甫打招呼。
王大將軍也坐在馬車裡。裝作沒有看見林昭。
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延平門外的官道上,一百餘騎護衛著四五輛馬車,緩緩靠近長安城。
因為道路上積雪嚴重,馬隊的速度極慢,當先一個中年人走在前頭,大聲呼喝,指揮著手下的將士們在馬車後麵推車。
這個中年人,正是靈州大將軍,朔方節度使齊師道。
早在一天前,他便出城二三十裡,去迎接這個西川車隊去了。
即便是皇帝,這個時候也未必值得讓齊師道這樣辛苦冒雪迎接,所以這個西川車隊的身份已經不言自明。
丹陽大長公主母子!
也隻有她,能讓長安城主事的三位節度使,一起出城迎接了。
此時,車隊距離延平門隻有兩三百米,王甫那邊一個年輕人走出隊伍,在幾個護衛的保護之下,邁步踏進了積雪裡,踉踉蹌蹌的走到了馬隊麵前,不由分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侄孫李炎,給姑祖母磕頭了。”
大殿下神態恭謹,一頭紮進了雪地了,態度很是到位。
正在指揮馬隊的齊師道,見狀大皺眉頭,對著旁邊的馬車車廂說了兩句話,很快,馬車車簾打開,丹陽大長公主母子,先後從車廂裡走出來。
大長公主,在齊宣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走到了跪在地上的李炎麵前,伸手把他扶了起來,微微搖頭:“這麼大的雪,你這孩子也太實誠了一些。”
李炎畢恭畢敬的對大長公主低頭。
“侄孫當做的。”
給大長公主行禮之後,李炎又看向齊宣,再一次低頭作揖:“侄兒見過表叔。”
齊宣是正統進士出身,比較守禮,當下連忙作揖還禮:“大殿下客氣。”
此時,他們距離延平門隻剩下二百米左右,馬上的齊師道咳嗽了一聲,開口道:“積雪深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大殿下,且容我們先進城罷。”
李炎慌忙點頭。
“姑祖父說的是…”
李炎讓開之後,馬隊再一次緩慢前進,等距離延平門還有百米左右的時候,積雪就已經被長安百姓清掃出了一條路,這個時候,另外兩位節度使,已經在路邊等候了。
林國公麵帶微笑,看向眼前因為積雪有些狼狽的齊宣。
“齊兄,許久不見了。”
齊宣整理了一番衣裳,抬頭看向林昭,神色複雜。
“是…許久未見了。”
林昭邁步上前,一把抱住這個太學同學,爽朗一笑。
“一彆數年,齊兄怎麼比從前還瘦了一些?”
原本有些拘謹的齊宣,被林昭這麼一抱,直接愣住了。
因為文人相見,是沒有擁抱這個禮節的。
齊大公子愣神了片刻,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伸手也抱住了林昭,麵露笑容。
“多有操心事,不得不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