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一身紅衣的司宮台少監,跪在了禦階之前,手裡高捧著一份從朔方緊急送過來的文書。
其實按照朝廷的流程,外臣上書應該是從朝廷送到皇帝手中,而不是經過內廷,但是齊師道這封奏書來的太急,根本來不及走流程,便送到了司宮台手裡直接呈給皇帝。
到了一定級彆的官員,就有這種“直達天聽”的權力,如果是林昭這種地方上不怎麼起眼的刺史,是沒有辦法把奏書直接送到皇帝手裡的。
看到了這個少監顫巍巍捧在手裡的奏書,皇帝陛下沉默了許久,才站了起來,親自走下禦階,從這個宦官手裡接過了這份奏書。
皇帝一站起來,原本在殿中坐著的幾位宰輔也都紛紛跟著起身。
奏書上字數並不多,皇帝陛下展開看了幾眼,便默默的歎了口氣,轉身將奏書遞給一旁的門下侍中曹鬆。
自崔衍“意外離世”之後,曹鬆便成了政事堂裡資曆最老的宰相,隱隱已經取代了崔衍的位置。
曹鬆接過手看了一遍之後,又遞給了一旁的林簡,就這樣很快,這份齊師道急送長安的文書,就被幾位尚書統統看了一遍。
曹鬆微微欠身,對著皇帝開口道:“陛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此時已經無有他法,隻能設法破賊了。”
皇帝聲音有些沙啞,開口道:“康賊在這份文書裡寫道,六弟現在就在他的軍中,諸位愛卿覺得,此言是真是假?”
曹鬆搖了搖頭,開口道:“陛下,六皇子早已經在長安病逝,如何能出現在範陽?這定然是康賊假借六皇子之名謀逆,不足信。”
幾位宰相紛紛附和。
唯獨林簡猶豫了一下,雲裡霧裡的說了一句,沒有回應這個問題。
他是見過衛忠的,知道這裡麵可能有些問題,說不定那位六皇子真的沒有死,被衛忠交給了康東平。
皇帝陛下點了點頭,聲音低沉:“曹卿,你現在便去召集六部五監九寺以及十二衛大將軍以及長安城三品以上武將議事,儘快議出一個破敵的章程,送到朕這裡來。”
曹鬆恭敬低頭。
“臣……謹遵聖諭。”
…………
長安城距離範陽有足足兩千裡路,這個時代通信極為落後,就在長安城收到範陽造反檄文的時候,康東平事實上已經宣布造反六七天了。
這六七天時間裡,康東平派出了手下的高陽軍為先鋒軍,從滄州一路打向長安城,以範陽軍邊軍的戰鬥力,各州的守軍根本擋不住高陽軍的兵鋒,隻五天時間,高陽軍便已經連破德州與貝州兩州。
相比於消息延遲的長安城來說,距離範陽極近的青州,倒是消息靈通得多,不僅在康東平造反之初,林昭這邊就得到了消息,他甚至能清楚的知道範陽軍打到了哪裡,現在在什麼位置。
就在貝州破城的時候,林刺史正領著二百新兵,填充進青州軍之中。
因為裴儉訓練的手段實在太狠,即便林刺史願意加錢,還是有一百多個人離開了青州軍大營,被開革了出去,好在林大青天在青州的聲望極好,他親自出麵,幾天時間便又招了二百多人。
而且這二百人還是林昭刻意挑選出來的精壯,想來能夠經受得住裴儉的摧殘。
到了青州軍大營交接完新兵之後,林刺史在裴儉的陪同下,來到了他的“帥帳”之中。
進帥帳坐下之後,林昭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裴叔你練兵的法子也太狠了一些,方才我在大營裡看了,有些人確實禁受不住,還是要循序漸進的好。”
“那是小公子你帶來的這些人,底子太差了。”
裴儉滿不在乎的說道:“要是當年的禁軍之中,這些人根本選不進禁軍,能進禁軍的,這些訓練也不在話下。”
“不是沒有那個條件嘛。”
林昭歎了口氣:“青州上下統共也就十幾萬人,能夠選出這些人就已經很不錯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這個時候,訓練得狠一些也是應該。”
他抬頭看向裴儉,聲音低沉了下來:“裴叔,這一支青州軍,什麼時候可以成軍,可以上戰場?”
“要說上戰場,隨時都可以。”
裴黑臉聲如悶雷,開口道:“但是現在隻能說是勉強能用,真正要能像驍騎衛那種戰鬥力,少說要一兩年才行。”
“來不及了。”
林刺史咬牙道:“最多明年,我可能就要用他們。”
現在,已經是永德三年的十月底,距離明年隻剩下一兩個月了。
裴儉有些愕然。
“小公子,你在青州要用這些人做什麼,剿匪麼?”
林昭搖了搖頭,扭頭看向裴儉,臉色嚴肅。
“裴叔,康東平已經造反數日了,短短幾天時間,他們就拿下了數個州郡。”
“今天剛剛傳來消息,說他們在昨天攻占了貝州。”
說到這裡,林昭苦笑道:“雖然是這些州郡沒有防備,也沒有精兵,但是這個速度也太快了一些,要是按照這個推進的速度,再過三四個月,他們就能打到長安城下了。”
“康東平……”
裴儉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我聽說過他,據說是個胡人,李沅很是寵幸此人,三十多歲就做到了節度使。”
這個大高個子突然嘿嘿笑了一聲:“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造反了,足見李沅是個實打實的昏君,給他們李家王朝,埋下了這樣大的一個禍患。”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林昭聲音嚴肅起來,開口道:“裴叔,這大周的天下,可能要亂起來了,為了在亂世之中有自保之力,咱們的青州軍必須儘快成軍。”
“這個……”
裴儉低頭思索了一番,開口道:“這個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如今青州軍的裝備已經有三四百套,公子你把青州附近的山賊匪盜的消息給我,我親自帶隊,把他們輪流帶出去剿匪,這樣幾個月下來,不說能夠成為精銳,最起碼……”
“最起碼能夠上戰場。”
林昭痛快點頭。
“那就這麼定了,我今天回城裡就給你把這些東西整理出來,這兩天就送到你手裡。”
青州的位置,很是巧妙。
它雖然在範陽九州附近,但是並不在範陽通往長安城的路上,康東平以孤軍造反,肯定是要直撲長安,以全力攻占京城,因此在他攻占長安之前,林昭在青州還是相對安全了。
這是他最後一點發育的機會了。
想到這裡,林刺史邁步走出了大賬門口,看向了在青州西北方的貝州。
他微微搖了搖頭。
“清河,似乎就在貝州……”
“不知道清河崔氏,現在是個什麼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