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比讚,不止是這一次吐蕃使團的使者,還是吐蕃新任德邏讚普的老師,按照中原王朝的說法,就是“帝師”。
雖然吐蕃那邊沒有這個說法,但是作為新讚普的老師,這個壽比讚在吐蕃的地位不低,這一次出使大周,新讚普很是重視,便把他這個在吐蕃人稱智者的老師,指派為使者,代替他向周皇求親。
可如今,這位讚普的老師,死了。
聽到這句話,天子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而是看了看還在殿中的太子殿下,繼續問道:“怎麼死的?”
“大概半個時辰之前,死在吐蕃使團的一個隨從手裡,這隨從殺了人之後,便隨即自儘……”
聽到這裡,老皇帝才微微皺了皺眉頭,低聲道:“乾淨利落,動手的人還真是神通廣大。”
說到這裡,天子看向坐在自己不遠處的太子殿下,麵色平靜:“我兒方才聽到了?”
太子殿下這會兒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了,他緩緩低頭,聲音有些沙啞:“兒臣……聽到了。”
見太子這個表情,老皇帝眯了眯眼睛,臉上卻露出了些許笑意:“依我兒看,這件事是誰乾的?”
太子殿下低著頭,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緩緩開口:“回父皇,這件事兒臣還沒有任何證據,不敢妄加猜測,但按照常理推之,天下間最不願意看到我大周與吐蕃交好之人,便隻有一個突厥了,至於北邊剛剛起勢的契丹諸部……”
“應該沒有本事往吐蕃使團裡安插人手。”
其實這裡,太子還漏了一個勢力沒有說,在背後動手的人,不一定是想要挑撥大周與吐蕃的關係,還有一種可能是,背後的凶手,不想看到東宮做成什麼事。
如果吐蕃這件事太子殿下漂漂亮亮的辦成了,那麼接下來太子儲君的身份,就更加不可動搖了,而如果在這個當口,吐蕃讚普的老師,突然暴斃在了長安城,吐蕃那邊多半會懷疑是周人下得手,到時候兩國會再一次交惡,在邊疆動兵也是未知之數。
而如果這件事,真的鬨到了大動乾戈的地步,那麼朝野便會懷疑太子殿下以及東宮的辦事能力。
就連聖人,到時候恐怕也會惱火。
說到這裡,太子殿下的表情有些憤怒。
“兒臣為了保護這些吐蕃人,把東宮的衛率都派出了兩隊,這些人居住的會館裡,基本上任何人都見不到他們,不曾想……”
東宮儲君,有著自己的一套小朝廷,三師三少自然就不必多說了,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太子出行需要排場,也需要護衛,所以存在直屬太子統領的東宮六率。
分彆是太子左右衛率,太子左右司禦率,以及太子左右清道率。
這六率主要負責太子殿下的防務功勳,以及平日裡的儀仗,清道等等,加在一起恐怕有萬人以上。
當然了,六率也不是每天都跟在太子身邊,更不是全然聽太子殿下的命令,尋常時候,東宮也就隻有一個軍府,千人左右,用來隨身衛護太子殿下。
當然了,東宮六率名義上歸屬太子管轄,但因為兵力太多,太子也隻能調動其中很少一部分兵力,其他的或者掌於天子手中,或掌於重臣手中。
聖人對著衛忠招了招手,後者很快會意,走到皇帝麵前把他扶了起來,老皇帝這會兒身形已經有些佝僂,他兩隻手都揣在寬大的袍服袖子裡,然踱步走到太子麵前,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我兒覺得,出了這種情況,現在咱們應該如何做?”
太子殿下深呼吸了一口氣,恭謹低頭:“回父皇,兒臣以為現在應當派三法司控製住吐蕃使臣,然後讓禮部主客司會說吐蕃話的官員,與三法司相配合,徹查此事。”
他抬頭看向天子,聲音低沉:“此事徹查出一個結果之後,再由禮部起草文書,告知吐蕃讚普前因後果,這樣一來,兩國或可免去一場兵災。”
老皇帝靜靜的聽完自己兒子說的話之後,臉上還是沒有太多表情,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畫蛇添足。”
“這個吐蕃使臣死在他們吐蕃人自己手裡,沒有人知道是不是這個新讚普派人殺的。”
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太子麵前,語氣平靜:“這個時候,如果派三法司去查,反倒會讓外人覺得咱們大周在掩飾什麼,覺得我李氏怕了他們吐蕃人。”
“朕教你應當如何做。”
這位執掌國家三十多年的老皇帝,麵無表情:“眼下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按照先前的約定,從宗室之中擇選一人,派遣使臣直接送到吐蕃去,這樣一來這個吐蕃使臣之死,便與我大周無關了。”
……
老皇帝這句話的意思是。
直接送女兒,連彩禮都不要了!
太子殿下沉默了片刻,聲音沙啞:“父皇,那第二條路呢……”
聖人嗬嗬一笑:“那當然是跟這些吐蕃人打一打了,這些吐蕃使團的反應完全不用理會,此時就可以給河西,隴右,劍南三地下旨,讓他們馬上備戰,最好是帶著將士們在吐蕃邊境上轉一轉,好讓那些吐蕃人知道我大周的態度。”
這兩個選擇,很顯然後者更強勢一些,簡單來說可以概括為八個字。
少說廢話,要打便打。
太子殿下沉默許久,開口問道:“父皇想打麼?”
“到了現在,你還是瞧不明白。”
老皇帝有些失望的看著太子殿下,微微歎了口氣:“至始至終,都不是朕想不想打,而是他們吐蕃人想不想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怕事。”
說著,老皇帝揮了揮手:“罷了,你回去之後好好想一想,到底該走哪一條路,想明白了之後,再來給朕一個答案。”
太子殿下連忙起身,對著老皇帝磕頭行禮之後,緩緩退出了太極宮。
等到太子走遠之後,聖人才扭頭看向衛忠,語氣平靜:“有辦法查明白背後動手的人麼?”
衛忠低著頭,語氣有些無奈:“陛下,這些吐蕃人跟咱們語言不通,司宮台也隻有幾個人懂得吐蕃話,而且這個吐蕃人動手殺了壽比讚之後,立刻便自儘了,估計……很難查出究竟。”
天子微微點頭,看向了太子遠去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睛:“衛忠,你覺得朕這個兒子,在藏拙否?”
衛忠臉色微變,連忙跪在地上。
“天家之事,豈是奴婢能夠置喙的……”
老皇帝皺了皺眉頭。
“要你說你就說,跪下來做什麼?”
跪伏在地上的衛忠,仍舊不敢起來,他咽了口口水之後,聲音顫抖。
“老奴肉眼凡胎,看……看不出殿下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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