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腰間佩刀的人攔在半路上,這個時候不低頭也得低頭了,畢竟林昭吃不準眼前這個漢子,到底是個什麼脾氣,萬一這人直接當街暴起殺人,他性命難保。
這個時代的軍伍中人,多半都是暴脾氣,動輒傷人殺人的,不在少數。
一死萬事休,林昭在這個世上還有許多牽掛,自然舍不得死。
林昭跟在這個漢子身後,朝著他口中的翠湖樓走去,一邊走一邊隨時觀察四周的情況。
他倒不是想逃跑,主要是想要找一找趙籍的位置,從上一次他從代園出來之後,林簡就把趙籍派到了他身邊隨身保護,這位伏牛山的少寨主,身邊最少跟了二三十個人,儘管有一部分是在護衛謝家與林二娘,但是跟在林昭附近的人,也應該有四五個才對。
這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回頭瞥了一眼林昭,見林昭東張西望,這漢子嗬嗬一笑:“林公子是在尋那些跟在你身邊的人麼?”
林昭心中凜然,開口問道:“他們怎麼了?”
“光天化日,又是在越州城裡,他們自然無事,不過這個時候,那些人都被人給絆住了,一時半會恐怕找不到林公子你在哪裡。”
林昭心中暗自歎息。
論錦繡文章,林元達自然是朝廷之中數一數二的存在,但是論人手與武力,林簡這個文官就遠不及那位朔方的康大將軍了,畢竟朔方軍十餘萬人,隨便派出一些見過血的老兵,放到江湖上都能算是狠人了。
況且,這種規模的軍隊,絕對不會缺高手。
隨著那位程知州到任,眼下的越州城裡,出身朔方軍的將士,恐怕已經不在少數。
跟著這個漢子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終於在一處頗為雅致的酒樓麵前停了下來,這漢子把林昭引到二樓,然後停下腳步,回頭對著林昭開口道:“林公子,我家老爺就在裡麵,等你許久了。”
林昭咬了咬牙,直接上前敲了敲門。
房門很快打開,一個一身青衣的中年人,笑嗬嗬的站在門後,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林昭一眼,然後笑眯眯的說道:“這位想必就是東湖鎮的林三郎了罷?”
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在下林昭,敢問閣下是?”
這個中年人嗬嗬一笑:“鄙姓程,程敬宗。”
“原來是新任的知州大人。”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一些準備,但是當這位新任的知州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林昭心裡難免還是有些慌亂。
五品地方官啊……
這個品級放到長安城裡極其不起眼,一竿子下去可能就能打到兩三個五六品的官員,但是這個品級的地方官,放到地方上就是正兒八經的土皇帝。
如果是那種在一個地方經營久了的知州,稱之為一方諸侯也不為過!
林昭對著程敬宗深深低頭,作揖道:“草民林昭,見過知州老爺。”
這就是沒有官身功名的痛苦之處了,哪怕林昭現在是個秀才,麵對程敬宗隻拱拱手也就行了,但是現在他一個屁民,按律得跪下給父母官磕頭才是。
林昭隻作揖,已經是取巧了。
程敬宗也不在意這個,他笑了笑,開口道:“不在知州衙門裡,我就不算是越州知州,林公子不必這樣客氣,今日著人請林公子過來,是有些事情與林公子商量。”
林昭沉聲道:“知州老爺是越州的父母官,有什麼吩咐,林昭莫敢不從。”
“沒有那麼誇張。”
程敬宗坐回了自己的主位上,先是看了看林昭,然後開口問道:“聽聞活字印刷,是林公子你弄出來的?”
林昭點了點頭,開口道:“算是草民弄出來的,因為草民在書鋪做夥計,幾個月前家裡的一個長輩,給了一本小冊子,小冊子上寫了這麼一個東西,草民與東家兩個人,就按著這個冊子,把活字給弄了出來。”
聽到這個答案,程敬宗微微皺眉,開口道:“林昭,本官今日把你叫到這裡來,可不是為了聽你扯謊的。”
他臉上的笑意收斂,冷冷的說道:“本官已經查有實據,林簡手中的活字,是從你與謝三元手中收買,然後冒名頂替,裝作是自己所創,藉此哄騙陛下,哄騙朝廷,哄騙世人!”
“這已經是欺君的大罪!”
程敬宗低喝道:“你現在把事情說出來,本官看在你如實招來的份上,還可以不追究你的責任,如若再冥頑不靈,就憑你夥同林簡欺君這一項罪名,本官現在就可以拿你進大獄!”
林昭今年才十三歲,如果是其他十三歲的少年人,被程敬宗這麼一下,多半就已經屁滾尿流,該說不該說的統統都說了,但是林昭並不普通,他心裡雖然有些緊張,但是並不害怕。
他看著色厲內荏的程敬宗,心裡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明麵上,林昭還是得裝出一副惶恐的樣子,他立刻起身,對著程敬宗作揖行禮,顫聲道:“知州老爺,草民所說句句屬實啊,知州老爺不信,草民家中還有我七叔所寫的冊子,草民可以交給知州老爺查看…”
“有了那個冊子,知州老爺自然就明白草民沒有說謊了。”
程敬宗看著麵前的這個不住作揖的少年人,微微皺眉。
難道說……這少年人所說都是真的?
根據康氏的情報,林簡手中的活字來曆的確可疑,隻是此時經過林昭的遮掩,明麵上已經查不出什麼有用的證據了。
程知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緩緩說道:“林昭,你說話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欺君的罪過定下來,你們東湖鎮林家上下,全都難逃罪責!”
林三郎更加惶恐,作揖連連。
“小民如何敢蒙騙知州老爺,更不敢欺…欺君了……”
這一下,程知州沉默了許久,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人,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咧嘴一笑:“罷了,林簡有沒有欺君,有沒有冒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會如何說。”
他目光盯著林昭,聲音低沉。
“林三郎,本官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
林昭乖巧點頭,開口道:“知州老爺,何事?”
“出麵作證林元達欺世盜名一事。”
林昭大皺眉頭:“知州老爺,我七叔沒有欺世盜名,這東西確是他弄出來的……”
“是不是他弄出來的,有什麼要緊?”
程敬宗麵無表情:“重要的是,這東西最早是從你這裡出來的,你在外麵說什麼,他們就會信什麼。”
這話說的很直白了,意思就是讓林昭出麵“做假證”,從而“陷害”林元達。
也就是說,程敬宗手裡並沒有所謂的證據,
林昭皺眉苦笑道:“知州老爺,元達公是我七叔,我與他乃是一家人,如何能去栽贓陷害於他?”
“隻要你做了這件事,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儘,區區一個越州林氏,又算得了什麼?”
程敬宗麵色平靜,緩緩說道:“此時你點頭同意,本官可以保你下半生前程,你若是不同意……”
程敬宗微微冷笑。
“林簡有進士功名,本官奈何不得,你林昭身上可沒有功名,若你不同意,你還有你的家人,本官想如何炮製,便如何炮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