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是沒有故事書,也沒有小人書的。
倒不是因為沒有人能寫出來,而是因為印刷技術還跟不上,印出來的成本太高。
總不能為了一些解悶的故事書,專門刻一套雕版出來,就算刻出來了,這個成本擺在這裡,出賣的價格自然也要抬高,能不能賣出去,能賣出去多少,還是未知之數。
因此,這是一個尚且空白的產業。
隻要林昭寫上幾個故事,再用新作坊裡先前弄出來的那個木活字印出來,就不愁賣不出去。
當然了,這種非剛需的書籍,想要賣太高價不太可能,就算是用活字印出來,多半也是要貼一點錢進去的,這也是林昭跟林簡說,可能要花一點錢的原因。
不過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事及前程乃至於性命,花再多錢也無所謂,林昭一個人在書房裡,點著燈幾乎熬了個通宵,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他才堅持不住,讓人給謝三元送了個口信告假之後,林昭隻在床上躺了兩三個時辰,就又爬起來伏在桌案上奮筆疾書。
他正寫著的時候,林二娘端了一碗熱茶走進來,放在了林昭旁邊,她站在林昭身後看了看,開口問道:“昭兒寫什麼呢?”
林昭這才放下手中的毛筆,揉了揉有些脹痛了眼睛,開口道:“沒寫什麼,一些書鋪裡要用的東西。”
這會兒林昭已經寫了二十幾張紙,差不多有七八個小故事了,林二娘拿起林昭手邊的稿紙,簡單翻了翻之後,就看到了第三則小故事。
這個故事很簡單,以白話文寫就,很容易讀懂,大概的意思就是朝廷的大官林侍郎,從長安城回鄉讀書,有一天在整理印章的時候,突發奇想,想著如果把印章按照不同的方式擺放,就能在紙上印出不同的字。
也就是說,如果能製出一個個刻著字的小印章出來,就可以在紙上想印什麼便印什麼。
林侍郎把這個想法記了下來,然後又親自試驗了一番,終於發明了與雕版截然不同的活字。
這一篇小故事,大概就跟後世那種司馬光砸缸的故事類似,簡短精煉,但是主題又十分清晰。
林二娘把這個故事看了一遍之後,若有所思的放回原地,然後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輕輕歎了口氣:“昭兒。”
林昭停下毛筆,回頭看向林二娘。
“怎麼了?阿娘。”
林二娘聲音平靜,開口道:“林元達對於咱們來說,固然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該交好也應該交好,但是你這個年紀,應該立誌於考學,跟他認識一下也就行了,不要糾結太深……”
很顯然,她把事情想岔了。
林昭也歎了口氣,開口道:“阿娘,孩兒寫這些是為了避禍,不是為了巴結誰。”
林二娘靜靜點頭,開口道:“既然你明白,那為娘也就不管你了。”
說著,她便走出了書房。
書房裡的林昭,終於寫完了第八個故事,這些故事串在一起,也就差不多六七千字而已,印出來隻能算是一本小冊子,成不了書。
不過寫了這麼多就足夠了,林昭站了起來,生了個懶腰,然後把桌子上的稿紙按順序排列好,把稿紙拿在手裡,走出書房對著林二娘揮了揮手。
“阿娘,我出門去了!”
說完,不等林二娘回應,他就拿著這些稿紙,朝著三元書鋪走去。
林二娘在院子裡應了一聲,任由林昭跑了出去,她看著林昭遠去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昭兒早慧,也不知是福是禍……”
……………
林昭離開家之後,很快就奔到了三元書鋪,這會兒臨近中午,謝三元正在書鋪裡看店,見到林昭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謝老板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你小子不是說今日有事,不來書鋪看店了麼?”
林昭喘了兩口氣,在書鋪裡坐了下來,他抬頭看向謝三元,開口問道:“謝叔,這兩天有什麼陌生人找過你沒有?”
謝三元搖了搖頭,開口道:“我最近每天都窩在作坊裡,不曾見過什麼外人。”
林昭喝了口水之後,長出了一口氣:“這便好。”
此時是中午,書鋪裡沒有什麼客人,林昭直接回頭關上了鋪門,上了門閂,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謝三元。
“謝叔。”
他聲音低沉:“禍事了!”
謝三元知道林昭不是危言聳聽之人,他臉色微變,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低聲問道:“三郎,出什麼事情了?”
林昭把程敬宗登門拜訪林簡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然後開口道:“按照這位程知州的做法,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找上謝叔與我,這段時間,謝叔的家裡人如果沒有什麼事情,就不要出門了。”
“三郎,我……什麼都沒有做啊,如何會沾染上這等麻煩?”
謝三元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他咬牙道:“實在不行,我把那五千貫錢退了就是,我謝家可都是小民百姓,萬不敢招惹官府啊……”
對於謝三元這個階層來說,莫說是高高在上的知州,就是山陰縣衙裡的一個師爺典吏,就能輕而易舉的讓謝家家破人亡,聽聞新來的程知州多半會來找他,這位謝老板頓時就慌了神。
“謝叔不用這般擔心,不是我們與程知州鬥,而是我家裡的那個七叔與他鬥,我等隻要把這件事守口如瓶,不要說漏了嘴就是。”
林昭壓低了聲音,開口道:“不過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能乾看著,要設法自保。”
說到這裡,他才從袖子裡取出連夜寫的二十多頁稿紙,遞在了謝三元手裡,沉聲道:“謝叔。從今天開始,新作坊鉛活字的事情暫且停一停,咱們要儘快把這二十頁紙上的內容印出來,製成冊子。”
林昭抬頭看向謝三元,沉聲道:“製成冊子之後,就在三元書鋪售賣,賣的越多,我們兩家人就越安全!”
林三郎語氣篤定。
“隻要這冊子能夠賣出去一千本兩千本,傳遍越州乃至於更遠的地方,活字印刷的事情就算是塵埃落定,那些大人物爭完了,自然就不會再來過問咱們這些小人物。”
說到這裡,林昭麵色誠懇,對著謝三元躬身作揖。
“謝叔信我!”
老實說,謝三元與林昭認識的時間並不算太久,兩個人的關係也遠沒有到生死相交的地步,事關這種大事,謝三元也不是非要聽林昭不可,但是看到眼前的少年人對自己作揖行禮,謝三元也在心中暗自咬牙。
“罷了,就當是為了澹然……”
謝老板也深呼吸了一口氣,上前把林昭扶了起來,開口道:“事到如今,除了三郎之外,我也沒有彆人可信了。”
他把那二十多頁紙收了起來,開口道:“我……這就去新作坊著手印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