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巽州,伍胥口!
一麵‘厲’字大旗,高高插在關樓上,在狂風當中獵獵作響。
關樓上,一位滿臉虯髯的大漢負手而立,落日餘暉灑落在他身上,那金色的盔甲燁燁生輝,宛若是天上神將一般。
厲山北,大秦鎮北軍將軍,負責大秦北地的戰事,麾下神武軍足有二十萬以上。
然而,雁門關的失守,對於曆山北來說,可以說是奇恥大辱,這座鎮守燕國北地的雄關,在數萬年都未曾失守過,可卻在他的眼皮底下丟了。
一天時間,隻是一天時間,他厲山北便可率兵趕到雁門關,然而,終究是沒有趕到。
一夜時間,隻是一夜時間,這座千古雄關,便就從此易主,快的不給他反應時間。
退守伍胥口,隻是無奈之舉,離州等地無險可拒,隻有這座伍胥口關隘,才能作為抵禦燕國南侵第二道防線。
若是此關失守,他,厲山北,便就是大秦的千古罪人。
原本,曆山北是滿懷信心,他可是手握十五萬精銳,又有伍胥口其險可依
然而,從昨天開始,從後方陸續有刺探來報,可聽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連續三四路運糧車,都在半路被人劫道,足有數百萬石糧草付諸一炬,全部都被燒成灰燼。
劫道的,是一位元嬰真王,聽說是一位中年道士。
太玄公!
很快,厲北山想到一個可怕的人,大秦七公排名第二,他居然也是燕國的叛黨?
有雁門關雄關在前,伍胥口當然不用駐紮重兵,日常守軍不過萬餘,糧草備有五十萬石,足以支撐兩月有餘。
然而,十五萬神武軍退守下來,糧草消耗甚為驚人,這五十萬石糧草,隻能支撐三四天而已,雖說在沿途緊急調用百萬石糧草,可是也隻能支撐十天時間而已。
伍胥口的糧草補給,按照厲山北的安排,便由乾、坤、震、巽四州負責,可是壞消息接踵而來,竟有元嬰真王劫糧道,此人居然是太玄公?
若是斷糧,結果是可怕的,神武軍必然內亂,伍胥口不攻自破。
“是時候,請純陽公出手。”
曆山北輕歎一口氣,便縱身從關樓上躍下,往山巔的方向禦空而去,他知道每天的這時候,純陽公都會在那喝酒,欣賞落日最後一縷餘暉。
對付大秦排名第二的太玄公,當然得要這位排名第一的純陽公出手。
落日餘暉灑儘,黑暗潮水般的湧來,不斷蠶食著蒼茫大地。
鄭國雲州,邙山山脈,也被這黑暗漸漸淹沒。
“唏律律!”
忽然,夜空當中傳來烈馬嘶鳴聲,陣陣的鶴鳴聲隨即而起,在黯淡的天幕裡,閃過一道耀眼的流光,卻是一輛華麗的馬車乘風踏雲而行。
馬車仿佛是雲朵堆砌而成,上麵雕刻著精致複雜的花紋圖騰,點綴著無數如夜空寒星般閃爍的靈石,上麵隱隱約約的坐著一個人,穿著赤色的蟒袍,滿頭黑發迎風飄揚。
忽然間鶴鳴聲大作,有一群靈鶴由天邊飛來,上麵端坐著三十道窈窕的身影,在天空中排成整齊的行列飛過,而且緊跟在那輛馬車的後麵,這些女修士全都是宮裝打扮,卻儼然都是宮裡的宮女。
緊跟著,便是上百位侍衛禦器而來,法寶法寶拖曳的光芒仿佛是流星一般,紛紛的劃破夜幕,朝著邙山山腳墜落而下。
那神龍駒希律律打個響鼻,拉著那輛華麗的馬車靜靜停在高空,鑲嵌在馬車上的靈石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天空裡璀璨的星河。
邙山山腳,雷萬山和穀傲雪齊齊迎出,他們身後跟著數百位弟子,俱都是恭恭敬敬跪拜施禮。
“無極門左護法雷萬山,右護法穀傲雪,攜眾弟子拜見鄭國公。”
烏雲,在清風的推動下,很快遮擋住明月,天地都快被黑暗吞噬。
此時,在魯國的曲埠城,同樣被黑暗籠罩,可在魯國宮殿裡,卻依舊是燈火通明。
魯公卿坐在龍椅上,在他麵前的桌案上,地圖被徐徐打開。
夜明珠光芒閃爍,白色銀光傾瀉在地圖上,勾勒出山川河流來,魯國六州疆域曆曆在目,大好河山立即儘收眼底。
然而,魯公卿卻是撫須不語,他的目光望向魯國南部,在泰州、滕州、鄒州三地不斷掃視,似乎是始終難以下定決心。
“君上,以微臣愚見,滕州向來都是魯國軍事重地,有八萬神武軍常年駐紮在此,不妨從滕州發兵,調兵遣將最為快速,可攻打燕國措手不及。”
百步侯的聲音豪爽,傳到宮殿當中,傳來嗡嗡作響聲。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侯爺怕是有所不知的,在兩月前滕州發生旱災,倘若是從此發兵的話,糧草供應絕對是大問題。”
兵部尚書當即反駁,他的聲音微微一頓,繼續說道:“不如從鄒州發兵攻燕,此州乃是平原地帶,向來是糧產豐富,調集糧草最為方便,可保神武軍無斷糧之虞。”
豈料,他的話語剛落下,千裡侯冷淡的聲音傳來。
“然也,鄒州無險可據,倒不如在泰州屯兵,倘若軍情不利,便可立即轉攻為守,魯國可立於不敗之地也。”
“千裡侯,未戰先言敗,卻是何道理?”
萬鈞侯怫然作色,冷哼道:“此戰是攻而非守,泰州雖說易守難攻,可燕國何嘗不是如此,倒不如在滕州發兵,背水一戰才有取勝把握。”
“不妥,不妥!”
戶部尚書卻是搖頭晃腦,蹙眉說道:“鄒州,是南部糧草大本營,倘若是燕國重兵來襲,神武軍怕是有斷糧風險,萬萬不可草率行事。”
在他們議論未決時,魯公卿卻轉頭望向身側,望向那裡坐著的一位鶴發老者,含笑說道:“道德子,可有何高論?”
“君上,老朽雖說飽讀經書,但都是紙上談兵,卻也不敢妄言。”
這位鶴發老者並非彆人,而是聖儒宗的宗主道德子,常年伴於君王的身側。
“哦?”
魯公卿滿臉的微笑,手撫長須道:“諸先聖先賢皆兵法之家,道德子作為聖儒宗宗主,定然是胸懷韜略,還請不吝賜教一番。”
“君上謬讚,老朽愧不敢當。”
然而,卻在道德子正要說話時,忽然有一位宦臣急匆匆走來,低聲在魯公卿旁耳語起來。
“啟稟君上,殿前小黃門傳來消息,儲君剛剛進宮,正前往鹿苑的百寶殿。”
聽到這裡,魯公卿眉頭微蹙起來,怫然不悅道:“莊慧子在聖儒宗修行,已經有十餘年時日,回宮都不來拜見寡人,枉他是聖儒宗禮院教習,君臣父子禮儀何在?”
“君上息怒!”
道德子慌忙站起身來,陪著笑臉道:“興許是已經入夜,莊慧子不便打擾君上,所以沒有前來拜會。”
“哦!”
魯公卿的怒氣稍歇,卻是說道:“莊慧子不來看望寡人也罷,鹿苑可是深宮內院,此時他去那裡所為何事?”
“奴才不知。”
那宦臣隻是稍作沉吟,便繼續說道:“不過,儲君也並非一人,在他身旁還有兩位年輕人。”
說到這裡時,魯公卿當即打斷他的話,蹙眉道:“鹿苑百寶殿是魯宮的重地,若無寡人的手諭,任何人不得前往,莊慧子難道不知,居然帶外人前往?”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一頓,繼續說道:“可盤查這兩人身份?”
“啟稟君上,是聖儒宗樂院教習青靈子,還有一位自稱聖儒宗客聊長老,姓名倒是未曾盤問?”
“客聊長老?”
聽到這位宦臣的話,魯公卿滿臉的詫異,連忙轉頭問道:“道德子,寡人怎麼不知道,貴宗何時冒出來一位客聊長老?”
“啟稟君上,這個……確有其事。”
道德子神色黯然,苦笑道:“在前兩日,師弟聖賢子傳來消息,本宗遭逢百年未有劇變,確實是新任一位客聊長老,此人雖然是年紀不大,可卻有經天緯地的才學,可傳承儒家的文化,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嗯,既有如此的奇才,寡人倒是想見上一見。”
對於聖儒宗的事,魯公卿也不便細問,不過對這位年輕的客聊長老,卻是產生濃厚的興趣,便就吩咐道:“桂公公,傳告莊慧子三人,讓他們都過來一趟。”
“是!”
那桂公公恭聲應是,躬著身徐徐的退下,就在他轉身離開大殿時,卻跟匆忙進殿的禦前侍衛統領差點撞一個的滿懷。
然而,這位侍衛統領並沒有理會他,隻是手捧一個石盒倉皇般快步上前,滿臉驚慌的跪在魯公卿麵前。
“君上,大事不好,在您的寢宮龍榻上,發現一個石盒,這裡麵……裡麵……”
說到這裡,這位禦前侍衛統領臉色蒼白,居然開始結巴起來,顯然是嚇得不輕。
“什麼?”
魯公卿勃然色變,頓時便就站起身來,怒聲道:“裡麵是什麼?”
“人頭,裡麵有一個人頭。”
那侍衛統領喘過氣來,不過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全場頓時間便嘩然。
“好大的膽子,誰把裝人頭的石盒放在龍榻上,簡直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萬鈞侯脾氣暴躁,當即上前要劈手奪掉石盒,那侍衛統領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捧著石盒的手便就沒有端穩,石盒掉地上摔落開來,從裡麵滴溜溜滾落出一個人頭來。
“玉攆子,這不是玉攆子嗎?”
頓時,便就聽到有人傳來驚呼聲,似乎是認出這顆人頭的身份來。
夜明珠的光芒灑落下來,照射在那顆人頭上,麵孔依舊保持臨死前的模樣,笑容宛若凝固在臉上,可不就是聖儒宗禦院教習玉攆子?
“玉攆子?”
魯公卿走上前去,定睛望著地上人頭,臉色不由的大變。
玉攆子雖是聖儒宗禦院教習,但常伴於秦王世子身側,怎麼被人給摘掉人頭,並且放在自己的寢宮裡。
魯公卿忍不住上前兩步,想要再看清楚一點,凶手是怎麼殺人的,玉攆子臨死前這詭異笑容,實在是透著莫名的邪門。
“君上,不可。”
忽然,道德子的驚呼聲傳來,魯公卿也同時看到,那玉攆子那張臉笑得更燦爛,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滾滾白煙從裡麵湧出來,好像撲麵而來的大網,將魯公卿全然的罩在裡麵。
“不好,有刺客。”
“快,快,快護駕。”
“完了,是元嬰真王。”
“……”
在恍惚中,魯公卿聽到耳畔傳來疾呼聲,但是他在那漫天白煙裡,居然沒有半點痛楚,渾身都是暖洋洋的,四肢百骸是說不出的舒服。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冬日陽光灑落而下,積雪在漸漸的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