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似潮水般緩慢湧來,在腦海裡默默播放著。
莫問天隻覺得大腦恍恍惚惚,好像在做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可感受是那般的真實。
在黑夜當中,傾盆大雨傾瀉而下,在肮臟的泥潭裡,傳來孩童的哭泣聲。
六道矮小的人影,好像被母狼拋棄的狼崽,在泥濘裡跌爬摸滾,渾身沾滿惡臭的泥汙。
“嗷!”
一聲聲狼嚎聲由遠及近,在周圍冒出綠色熒光來,好似黑夜裡閃爍的星辰。
那些星星越來越近,它們在黑夜裡眨動著,泛著令人肌骨發麻的瑩然光芒,刺鼻的腥臭味撲麵而來。
“狼,狼……”
那五歲男孩驚恐的大叫著,他拾起地上的一截樹枝,擋在弟弟妹妹的前麵。
可在這時,那幅畫軸在地上突然掠起,在半空當中迸射萬道光芒,化為成千上萬道淩厲劍氣,朝著四麵八方激射而去。
頓時間,淒厲的狼嚎聲四起,那些泛著綠光的星星,在黑暗裡都閉上眼睛,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在腳下流淌的雨水量,不斷有鮮血混在其中。
“哥哥,哥哥!”
孩童們放聲大哭起來,他們都是兩三歲年齡,在這樣的可怕的絕境裡,沒有任何大人可以依靠,可以做到的隻有哭泣。
“彆哭,彆哭!”
那五歲男童抱起繈褓中女嬰,這是他們當中最小的孩子,這時候在雨水裡浸泡下,已經渾身開始發冷,連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啪!”
那幅畫軸掉落在地上,耀眼金芒漸漸黯淡下來,好似被抽空所有精力般,變成一卷普普通通的布帛,雨水打落在上麵,傳來一陣劈啪作響聲。
那五歲男孩撿起畫軸來,展開以後裹在女嬰身上,緊抱著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去。
“哥哥,等等!”
可在他的背後,有四道矮小的身影,手拉著手蹣跚跟上去,在泥濘的雨水當中,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快便就有人跌倒,連著四道人影都滾落在地上。
“哢嚓!”
一道驚雷掠過長空,立即便照亮大地,在前麵是枝葉茂盛的樹林,最近的那顆古樹足有磨盤粗細,樹根部被刨開一個深洞,洞口隻有酒壇那般的大小。
在雷雨天,樹下躲雨是大忌,可是小孩哪裡知道,他們隻知道這裡沒有雨,那五歲男孩跑得最快,在他來到那顆大樹底下,便將女嬰小心放在樹洞裡麵。
可在這時,一條色彩斑斕的蟒蛇撲下樹乾,張開血盆大嘴吞過來,那五歲男孩驚得大叫一聲,便就轉頭拚命往回跑去。
“跑,快跑,有蛇!”
那四位幼童聽到他聲音,也是哭著轉頭就跑,可是他們蹣跚的腳步,怎麼可能跑得起來,在山坡上腳下一滑,便就滾地葫蘆般朝下滾去。
這時候,那男孩眼看要被吞進蛇腹,似乎被激發潛能,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也跟他的弟弟妹妹一樣,從山坡往下滾落而去。
“嘶!”
那蟒蛇狀似怏怏的掉過頭,朝著那樹洞遊曳而去,可卻也就在這時候,一塊巨大的石頭砸落在身上,疼得它渾身扭曲起來。
這時候,頭頂石如雨下一般,有一隻成年猿猴在坡頂,朝著它拚命的扔起石頭來,發出狀似威脅般的低吼聲。
那條蟒蛇連挨上好幾下,也是有些吃痛不已,它雖然也是憤怒異常,但對猿猴卻是沒有辦法,隻得舍棄樹洞裡的女嬰,轉頭朝著山坡下遊去。
那猿猴趕走蟒蛇以後,似乎也是頗為的興奮,它從山洞裡抱出來一隻幼崽,便就興衝衝的往著那顆大樹爬過去。
“哢嚓!”
一道雷電劈過長空,照亮那幼崽的樣子,渾身僵硬的就像乾屍一樣,渾身已經糜爛腐臭,這居然是一隻死去的幼崽,可卻被這隻猿猴抱在右臂彎,可那細心嗬護的樣子,好像它的孩子活著一樣。
很快,那猿猴攀爬到大樹前,它將樹洞裡女嬰取出來,扯掉蓋在身上的畫軸,用來裹在自己的幼崽身上,然後親著幼崽的額頭,滿臉悲傷的放在那樹洞裡。
“哇!”
在繈褓裡的女嬰,放聲的啼哭起來,響徹在這雨夜裡,似乎牽動任何人的心弦。
那猿猴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臉上泛出母性光輝來,將臌脹的左胸湊上去,說來也是奇怪,那女嬰吸吮著猿猴奶水,哭聲便漸漸的小起來。
猿猴高興的親著她臉頰,儼然是當做自己的幼崽,給清理身上的泥汙,撥弄頭發上的水珠,似乎嗬護的無微不至,緊抱在懷裡往山坡爬去。
這時候,那五歲男童滾落下山坡,這裡堆積著厚厚的樹葉,倒也沒有什麼性命之憂,但也是遍體鱗傷的,渾身被石頭磕的都是血,連腦袋似乎也有些輕傷。
他滿臉茫然的爬起身來,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似乎是有些記不清什麼,茫然的在樹葉裡往前爬著,也找到四位弟弟妹妹,好在他們滾落的山坡較緩,受傷也就比較輕一些。
忽然,那五歲男童天旋地轉,體力不支的倒在地上,好在這時候雨開始停了,天邊也泛起魚肚白來,似乎天色快要放亮。
“嘶!”
然而,就在太陽升起時,那條斑斕蟒蛇尋過來,它吐著舌信遊蕩而來,幽冷紅瞳閃爍興奮光芒。
“哥哥,蛇,蛇來了!”
在一陣陣哭喊聲裡,那五歲男童驚醒過來,可是看到吞向自己的血盆大嘴,他滿臉都是絕望的神色。
“孽障,爾敢!”
在這時候,有一聲爆喝聲傳來,緊跟著劍芒閃爍,那蟒蛇便就腦袋分家,巨大頭顱掉落在地上,滾落在那五歲男童的腳下。
“孩子,不要怕。”
一位青袍中年人焦急的趕來,挨著將五位孩童扶起來,從腰間囊包囊取出草藥,撕扯掉身上的衣衫,為他們包紮清理傷口。
“我叫郝成重,不是壞人。”
“孩子們,你們怎麼在這裡?”
“真是可憐,你們的親人呢?”
“不要哭,不要哭。”
……
然而,兩三歲的幼童,在此猝逢大變下,好不容易有依靠,也隻有放聲大哭。
隻有那五歲男童沒有哭,他很想回答這位救命恩人的提問,可皺著眉頭使勁回憶,卻是什麼都記不清楚,對每一個問題隻能茫然的搖頭。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位青袍中年人跪在地上,伸過手把他抱在懷裡,滿臉都是慈愛神色。
“莫……莫問天!”
這一次,那五歲男童卻是脫口而出,這似乎刻在記憶深處,也是他唯一能回答的問題。
“孩子們,你們都無家可歸,這裡有妖獸出沒,可不能長久逗留,倒不如跟我走吧!”
那位青袍中年人不由搖頭,望著眼前的五位孩童,似乎是大動惻隱之心。
“去哪裡?”
那五歲男童仰頭問道,在他說出這句話時,顯然是答應跟著他走。
“邙山!”
青袍中年人起身站起,他仰望著東南方向,陽光灑落在臉上,那敦厚的臉頰燦爛起來,似乎泛出令人憧憬的光輝。
午後,當烈陽掛在高空時,那青袍中年人帶著五位孩童,早已經消失在東南方向,可這時候在那山坡大樹前,卻有一尊元嬰隨風飄然而來。
這尊元嬰白發蒼蒼的,滿臉橘皮的皺紋,顯然本尊同樣是壽元不小,已經在世上存活上千年的歲月。
“呼!”
這尊元嬰輕輕吹一口氣,那樹洞裡的幼崽屍體緩緩飄出,那畫軸便就從上麵掉落下來。
“法相真皇的劍意,這是本源的力量,用以印證本門的秘典,卻是最好不過的。”
那尊元嬰走上前去,似乎在自言自語,歎然說道:“那五位孩童,已經被低階修士救走,這是他們的機緣造化,等老夫參悟本源的力量,便就救猿猴帶走的那女嬰。”
可在這時候,頭頂傳來‘吱吱’怒吼,一塊塊石頭宛若雨下,望著這尊元嬰砸落而下。
“老夫並非褻瀆,隻是想看畫軸一眼。”
那尊元嬰視若罔顧一般,那石頭落在頭頂上方,立即被無形的力量震開,他隻是緩緩的走上前去,伸手輕輕的一揮,那畫軸便在地上徐徐展開。
“這畫軸上,究竟畫的是什麼?”
那尊元嬰走上前去,兩道目光激射而出,就如同黑暗裡燃燒的火炬,閃爍出耀眼的光芒來,將那幅畫軸全然罩在其中,似乎什麼都難逃法眼。
然而,卻就在這時候,那畫軸掠出兩道劍芒來,充斥著浩瀚無垠的劍氣,蘊含著絕世皇者的威嚴,如箭似電般激射而來。
“啊!”
一聲慘叫聲響起,這就好像兩把正在燃燒的火炬,在突然間的被水給澆滅,化為死寂一般的黑暗,再也不會有任何的光芒。
這將是永久的黑暗,似乎從此告彆光明,再也不會有重見天日時。
轟的一聲,仿若是一腳踩空,渾身墜落在雲海裡,驚起漫天的漣漪來,打破記憶的鏡花歲月,夢幻頓化煙消雲散。
“哎!”
莫問天緩緩的睜開眼睛,不由的長歎一口氣,隻覺得心裡五味雜陳,兩行淚水湧出眼角來,順著臉頰滴落而下。
然而,在他眼前的這位老人,好像燃儘燭火最後光亮,渾身氣息變得衰落起來,似乎是在宣告著生命的儘頭。
“夫子?”
莫問天大驚失色,不由撲身上前,可任憑他如何催動法力,也無法點燃那生命之燈,似是早已枯死的老樹,也無法恢複往日的生機。
“小友,當你踏上洙泗山,老夫便知道你要來了。”
夫子的神色黯然下來,臉色變得更為灰敗,透著油儘燈枯的死氣。
“你的出生本就不凡,未來更是不可限量,在五十年前,老夫便知大限將至,可聖儒宗的傳承卻不能斷,唯有你方可傳承本宗秘典,將儒家發揚光大。”
“夫子,你這是何必?”
莫問天滿臉的不解,苦聲說道:“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得夫子如此看重?”
“世間萬物,有因便有果,芸芸眾生,在命運的輪盤裡,卻是早有定數。”
夫子忽然微笑起來,臉上似綻放生命光輝,他好像是使出渾身力氣,高聲朝外喊道:“你們,都可以進來了。”
喊聲未歇,在門外立即撲進來四人,卻不正是聖賢子、莊慧子、青靈子以及神算子,此時在洙泗山的教習都在這裡。
“夫子!”
四人同時的撲上前來,但似乎是早已預料此刻,滿臉都是悲慟的神色。
“莫小友,聖儒宗的未來,便就交給你了。”
在說完這句話時,夫子忽然滿臉欣慰起來,仰天長歎道:“草木,總有春榮秋落的一天,生死有命,誰也逃不掉的。”
話音一落,便擊節高歌起來,可是落在莫問天的耳裡,卻是越來越微弱,甚至變得氣若遊絲,直到再也聽不到那聲音。
生命短暫猶若露珠消散;天際流火叩響大地之門;
歲月星辰刻畫滄桑年輪;掌上迷離紋路回路漫漫;
運數仿佛大海起伏不定;人們在奔波中探尋答案;
縱橫交錯兮天下棋局;誰能參悟兮世事如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