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與太後在中秋的宮宴上同時收到了淩畫八百裡加急送進宮的信。
皇帝的信裡簡略寫了江南漕運出了什麼事情,淩畫如何處理的,事情棘手,歸期不定,不過讓陛下放心,她一定會解決好江南漕運的事情,不會讓陛下因江南漕運而憂心煩擾。
皇帝看完信,放了心。
給太後的信寫的比給皇帝與宴輕的信都厚了許多,除了簡略地提了江南漕運的事情後,便是著重提了定好的大婚的日子她是無論如何都趕不回來了,她知道太後著急,她也十分著急,但真是無可奈何,囑咐她老人家一定彆急壞了身體,無論如何,她總會是宴家的媳婦兒。
這最後一句話直戮太後內心,太後看完後,雖然也是十分無奈,但也理解淩畫為國之心,見皇帝看來,拿著信對皇帝感慨,“陛下,待江南漕運的事情處理好,你可要好好嘉獎淩畫,這孩子為了江南漕運,這麼多年嘔心瀝血不說,如今連準備了這麼久的大婚都耽擱了,你是不知道,她的嫁衣都是一針一線親手繡的,沒讓繡娘碰一針一線,不止如此,期間還給小輕做了三件尋常穿的衣裳,連吉服上的繡圖,都是從禦衣局裡將之拿回了淩家,擠著時間親手繡的。她對這門婚事兒,沒有絲毫不滿不說,還極其上心儘心儘力,如今若不是迫於無奈,她也不會趕不回來推遲大婚。”
通過聖旨賜婚後,這麼長時間,淩畫隔三差五就進宮與太後聊宴輕,太後受她態度話語影響,自然能看出她是真心真意想嫁宴輕,迫不及待的心思,比她讓宴輕娶妻的急迫不差多少。以前淩畫有多不愛進宮,她是知道的,賜婚這兩三個月,她跑了多少趟皇宮,她都記在心裡。
皇帝點頭,“母後放心,江南漕運的擔子有多重,朕比誰都清楚,這麼多年,壓在她一個小女孩的肩上,朕也過意不去,可是一直沒有合適的頂替她的人,朕也無奈。”
太後也知道,淩畫的本事,不是誰都能頂替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皇帝力排眾議推上那個位置。她歎道,“你心裡清楚就行,不是哀家替她說好話,實在是這個孩子這三年裡,除了受累,還真沒得到什麼好處。”
淩家不缺錢,以淩家的家業和王晉給她留的財產,淩畫坐吃山空都夠她揮霍幾輩子的。她當年接手江南漕運,就是爭的一口氣,想護住淩家這個門庭不倒,這誰都知道,陛下也知道,這三年裡,她為江南漕運添了多少虧空,就連她都知道幾分。
皇帝頷首,“母後放心,一旦找到合適的人,朕便讓她歇下來。”
太後點頭,“那孩子也說了五年,如今三年了,還有兩年,你到也不必急。時間還算充裕,不過還是要上點兒心,畢竟,即便你找到了合適的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上手撐起江南漕運那一個大攤子,總要讓淩畫帶帶。”
“正是。”皇帝看著滿朝文武,暗暗地搖搖頭。
太後年歲大了,雖然身子骨好,但也撐不了太久,早早退了席。
回長寧宮的路上,太後對孫嬤嬤說,“淩畫的信寫的狂亂,可見是真的忙,連一封信都要急匆匆寫完,如今說大婚推遲,可見一時半會人回不來。”
孫嬤嬤點頭。
太後又說,“自古以來,多有將士掛帥出征一走記載,大婚也沒法回來,今日哀家算是體會到了,等著她回來,就跟將士出征一般。”
孫嬤嬤笑,“淩小姐是乾大事兒的人。”
“是啊,自古以來,乾大事兒的人,才身不由己。”太後看看天空,“今年連個月亮都沒賞到,可真是讓人心情好不起來。”
孫嬤嬤笑著說,“奴婢聽說淩小姐不喜歡八月十五賞月亮,每年都盼著八月十五沒月亮。”
“為何?”太後納悶。
孫嬤嬤道,“據說是因為古話說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中秋之日看不到月亮,來年的正月才會看到雪。”
太後笑起來,“哎呦,你這樣一說,哀家也心情好起來了,雪打燈的確很漂亮,哀家記得,有一年正月十五,宮裡掛了好些宮燈,將整個皇宮都點亮了,雪打在各種各樣的宮燈上,漂亮極了,哀家那一年還多猜了好些燈謎。”
“是呢,奴婢也記得,那時是十年前了。”孫嬤嬤笑,“那一日小侯爺就跟在太後身邊,還是個乖乖巧巧的孩子,十分聰明,宮裡最難的燈謎,都被他猜出來了。得了陛下的打賞,直誇端敬候府後繼有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太後笑著說,“可不是。”
可惜啊,宴輕從十三歲半時,不知怎地,就反骨了,無論是文業武功,均不學了。他開始看書頭疼,是真的頭疼,她曾不相信,以為他裝的,但是曾實打實看過他看書疼三天的樣子,汗珠子劈裡啪啦從腦門往下落,臉發白,後來暈厥了過去,從那之後,她就不再逼他了。
端敬候府就他一顆獨苗了,她那時坐在他床前,看著他躺在床上,蒼白清瘦的臉,真怕他出個好好歹歹。
於是,在他兄長侄子都想儘法子將他板歸征途時,她出麵勸說阻止。
無論如何,他好好的就好,娶妻生子,傳宗接代,做個活蹦亂跳的紈絝,雖然不能繼續光耀端敬候府的門楣,但總比斷了根強。
但是,他偏偏揚言不娶妻,哪怕端敬候臨終閉眼,也沒能讓他點頭說個娶字。京城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任他挑選,她將花名冊弄了幾本放在他麵前,他給扔到了窗外去,決心之大,讓她的心都涼了。
好在,過了四年多,她不報什麼希望時,他與秦桓喝酒弄出了這一出,才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過如今,又要推遲了。
太後又歎了口氣,“哎,哀家這心啊,什麼時候才能落進肚子裡。”
孫嬤嬤最是了解太後,“您就放寬心,有小侯爺那句話,如今也有淩小姐的信,晚半年而已,日子過的快,一晃就明年開春了。”
太後還能如何,隻能點頭,“那哀家就盼著日子過的快些吧!”
太後離開後不久,皇帝為了讓朝臣們敞開了舉杯暢飲,也提前退了席。
每逢中秋之日,皇帝都獨自宿在帝寢殿,多年如一日。
在走回帝寢殿的路上,皇帝對趙公公說,“江南漕運這一攤子,非淩畫莫屬,朕還真怕兩年後找不到頂替她的人。”
趙公公不敢說要不讓淩小姐繼續擔著的話,隻能說,“兩年的時間還長,陛下慢慢找,過了中秋後,就該三年一度的金秋科考了,也許就有合適的人了呢。”
皇帝道,“淩雲揚那小子,朕從小看他就是個滑頭,可惜,他也是淩家的人。”
把江南漕運從淩畫手裡交到淩雲揚的手裡,與在淩畫手裡有什麼不同?若是淩畫掌管了五年,再由淩雲揚接手,再掌管幾年,江南漕運可就會變成淩家的了。
後梁的漕運命脈,怎麼能由一家掌控?更何況,淩畫手裡的勢力,都能與東宮抗衡,長久下去,怎麼行?
趙公公垂下頭,這話他不敢聽,也不敢接。
皇帝歎道,“但願今年的才子們裡,能找出有那個能力的。”
趙公公隻能說,“一定會的。”
皇帝問,“太子今日在東宮做什麼?東宮可設宴了?”
他本來想今日將蕭澤放出來一起參加宮宴團聚中秋,但是江南漕運沒有折子呈上來,一個半月前去了衡川郡的蕭枕與戶部尚書趙江也沒有折子遞進京來,他心情煩悶下,又看到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便沒了放蕭澤出來的心思。
趙公公搖頭,“老奴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怕是十分惦記陛下,每年殿下都是與陛下您一起過中秋的。”
皇帝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說,“擺駕,去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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