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尋子
差了三個小境界的道行,居然會是未來不如那個人?
相同年紀的修士,境界相差如此巨大的兩個人,放到任何人的眼裡,都不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可是就在不久之前的剛才,孫友卻分明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句話。
而且是從他的爺爺孫明陽口中聽到的。
孫明陽是孫家能有今日盛景最強大的根基,在孫氏家族中的地位便如同神明一般,孫友自小明裡暗裡與孫恒爭鬥不休,勾心鬥角,所為的說到底其實也隻不過是為了在孫明陽眼前爭奪幾分好印象,進而去博取那個孫家年青一代接班人的位子而已。
因為在孫家裡,孫明陽便是那個一言九鼎的人物。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就在不久前剛剛明確確認了他未來接班人的位置後,忽然又告訴他,他不如那個道行低於自己很多的沈石遠甚。
孫友一路走回自己的屋子裡時,腦海中都是混亂的,既有對自己境遇的歡喜,對爺爺承認自己天資的高興,也有想到沈石時,那種奇怪而莫名的情緒。
與此同時,沈石當然不會知道自己那個好朋友孫友會突然陷入了那種奇怪複雜的情緒裡,此刻的他坐在屋中,多少有幾分無聊,正好想到了自己腰間如意袋上又一壇孫恒送來的桑落酒時,便饒有興趣地拿了出來。
酒壇看去普普通通,並無什麼出奇的地方,看來這桑落酒並非以奢華奇異的外表而聞名。沈石並不好酒,不過認識的人中倒有好幾個喜歡美酒的,師父蒲老頭當然算一個,當年那位已經去世的老白猴,其實也是個向往人族美酒多年的朋友。
“桑落,桑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沈石輕輕撫摸酒壇的外表,自言自語道,“莫非是桑子掉落時,取而釀造的美酒?以前還真沒聽說過。”
想到這裡,他也有些忍不住好奇,反正師父蒲老頭那邊已經送過美酒了,乾脆便自己一掌排開了酒塞,準備嘗嘗味道。
酒塞一開,一股酒氣頓時彌漫而出,沈石聞嗅了兩下,眉頭微皺,這酒香與普通酒水似乎有所不同,不似花雕的醇厚,亦不同於竹葉青的清雅,反倒是帶著幾分風塵平淡,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種身在異鄉偶過鄉野酒家,在那種地方所喝道的屬於俗世凡人鄉野村夫間的濁酒香氣。
並不是特彆甘醇清香,卻有種仿佛來源於厚土大地的淳樸氣息。
沈石猶豫了一下,從旁邊去過一隻茶杯,倒了一杯酒,隨後注視片刻後,一飲而儘。
入口果然有綿香之味,纏繞舌間,沈石雖不善飲酒,對這酒香也頗為喜歡,然而片刻之後,酒水入喉,忽然卻是在香氣之下,隱隱泛起了一層微酸,將那口舌尖的美味登時衝淡不少,酸香交雜間,形成了一股獨特的味道,還真有幾分像是鄉野間的濁酒滋味。
沈石皺了皺眉,放下茶杯,這桑落酒一開始的滋味是不錯的,但是隨後的這一層酸味卻未免令人不喜,雖說最後酸香混雜後成為一種獨特的滋味,但是沒習慣的人便未必會喜歡。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這種桑落酒在名氣上才默默無聞,遠不如花雕酒這般盛名,而且前頭聽孫恒說的意思,這種酒應該就隻是在賀小梅的家鄉蒼州那邊一州之地裡才有的吧。
他嘖嘖了兩聲,心想自己果然還是不會飲酒,也體會不到這種桑落酒的個中滋味吧。
笑了一下,他搖了搖頭,重新將酒塞蓋到了酒壇上。
※※※
“噝……”
一聲如倒吸涼氣般的聲音,從天鴻城中某個僻靜街頭的小酒館中響了起來,片刻之後,隻聽見一個男子聲音似乎是帶了幾分惱火,喃喃地道:“這什麼鬼酒,好酸!”
不大的小酒館外,來往行人不算太多,但是此刻站在門外的人卻不少,而且看起來明顯地分為了兩撥,一左一右隔開了一段距離,幾乎全部都是道行不低的修士,彼此之間氣氛冷淡,卻是隱隱有幾分對峙之意。
而與酒館外頭平靜中略帶緊張的氣氛不同,這個小酒館裡的氣氛看起來便緩和多了。這時候並非飯點,酒館裡並沒有什麼客人,不大的屋子裡隻有一桌客人,而在座的也僅僅隻有兩個人。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一個是嫵媚美麗的女子,一個是看去很是肥胖的胖子。
此刻正在抱怨的便是那個胖子,他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丟,胖胖的臉上肌肉看起來都有幾分扭曲,嘴裡吧唧吧唧地響了一會,看起來對這酒水的味道大為不適,好一會而才平靜下來,然後看向那微笑著的美麗女子,帶著一些惱火,道:
“顧掌櫃啊,這什麼破酒,怎麼味道這麼差?”
那女子正是顧靈雲,雖然身在這有些破舊的小酒館裡,但她依然風姿清雅,看去彆有一番嫵媚,聞言並沒有馬上答話,反而是輕輕拿起自己麵前的那盞酒杯,輕嗅片刻後,然後一飲而儘。
胖子目視於她,很明顯地呆了一下。
與胖子剛才那齜牙咧嘴的反應截然相反,顧靈雲在喝了這杯酒後,麵上卻是流露出一股彆樣的陶醉之意,仿佛沉醉於這獨特的酒香裡,過了一會,她才微微一笑,睜眼看向那胖子,柔聲道:
“沈先生,這酒隻是滋味獨特,其實並非劣酒,若是你能習慣這其中滋味,日後說不定反而會異常喜歡也說不定呢。”
那胖子嘴角一翹,擺手道:“顧掌櫃千萬莫要過譽,在下可當不起那先生二字,你還是直接叫我沈泰吧。”
顧靈雲微微一笑,一雙明眸中光華掠過,也不理會這個胖子的謙虛,隻平靜微笑道:“沈先生客氣了。這種酒名叫‘桑落’,並不出名,說起來算是北方一處名叫蒼州的特產。我也是年少時候在那裡住過一段時日,喝了幾回這種滋味獨特的美酒,從此就格外喜歡上了。”
她笑了一下,舉起酒壺為自己和沈泰的酒杯重新滿上,道:“香中帶酸,酸甜相間,豈非正是人生滋味,格外有趣呢。”
沈泰撇了撇嘴,忽然揚聲叫道:“老板,給我來一壺花雕,這破酒怪味的,我喝不習慣!”
※※※
“一轉眼,已是多年不見了啊。”顧靈雲目光掃過沈泰那張胖臉,感覺那輪廓似乎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男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彆,隻是看起來雖然沈泰如今白白胖胖,但是顧靈雲總覺得他似乎有些衰弱的氣息,但是看沈泰的模樣,神采飛揚言談自若的,又似乎並沒有任何的毛病。
“是啊。”沈泰給自己倒了一杯小酒館老板剛剛端上來的花雕,一口飲儘後,好不容易發出了一聲滿足的歎息聲,顯然他還是對這種甘醇圓滿的美酒比較喜歡。
“這才是好酒嘛。”沈泰搖搖頭把酒杯放下,然後抬眼向顧靈雲看去,正色道:“當年顧掌櫃對我們父子二人算是有救命之恩,真是多謝了。”
顧靈雲笑了笑,道:“當年之事,不過是你我各自交換罷了,我要你做的你都已經做了,所以也不欠我什麼。”
沈泰哈哈一笑,也不言語,隻是又倒了一杯酒,舉起對顧靈雲示意一番後,再度一飲而儘。
顧靈雲微笑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隨後道:“不過說實在話,我還真是想不到,當年隨意幫你找了一條出路,原想著是讓你給我們神仙會白乾十年,結果你居然能這樣一路爬了上來,佩服,佩服。”
沈泰擺擺手,道:“我能有什麼本事,不過就是想著混日子罷了,結果那時候做了些事情,湊巧被會裡的老神仙看到了,居然得了他老人家的青睞,至今想想,真是我祖上燒高香了啊。”
顧靈雲搖頭道:“若是你沒這本事,屈老也斷然不會這般看重你的。”
說著頓了一下,顧靈雲像是重新審視了一下麵前這個胖子,苦笑了一下後,道,“之前周老對我提過一次,我還滿心猜測,甚至還暗中打聽過這個將要過來流雲城分我權的副手究竟是誰,結果什麼都沒打聽出來,心裡還有一陣子忐忑不安。誰知道最後,居然會裡竟是安排你過來的。”
沈泰聳了聳肩,道:“顧掌櫃,你的心思我老沈大概知道一些,這樣說吧,我這次過來,都是在異界那裡立了些許微末小功,加上身子也不算太好,所以屈老動了惻隱之心,讓我去風和日麗的流雲城休養的。至於其他什麼權勢紛爭的,老沈我從來沒想過,顧掌櫃你隻管放心就是了。”
顧靈雲掩口輕笑,笑容嫵媚動人,眼波盈盈如水仿佛都快流淌而出一般,風姿竟是比十年前還要更勝一籌,柔聲笑道:“沈先生說的好生客氣,其實我自從知道是你之後,何嘗又想過這些敗興之事。隻不過你我故友相逢,這才過來飲酒敘舊罷了。”
沈泰哈哈大笑,舉杯道:“正是正是,來,滿飲此杯。”
說罷一仰頭,又是一杯酒進了肚子。
接下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生意聊往事聊商會聊海州,無所不談如多年至交,大有相恨見晚之意,直到酒散時分,兩人一起走出了這個小酒館時,他們已經約好了什麼時候一同回轉流雲城,如何在將來大家好好合作,將流雲城的神仙會分店打造得更加興隆等等等等。
隻是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他們兩位交流融洽和諧圓滿,但是酒館之外各自的手下卻依然冷冷對峙著,沒有半點鬆懈的樣子,而他們二位似乎因為酒喝得有些多了,對此也根本沒注意到一樣。
就在顧靈雲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隻聽沈泰在背後叫喚了她一聲,她轉身看去,隻見那個胖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頭,看去似乎有些煩悶苦惱,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件很小的事情,抱歉地對她笑了一下,然後溫和地問了一句,道
“對了,顧掌櫃,不知你是否知道犬子沈石,如今身在何處啊?”
(今日農曆初一,將去寺廟燒香,就更一章,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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