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站在青蛇戰陣之中,周圍此刻到處都是激動的妖族士兵在大聲鼓噪著,了不顯得太過與眾不同,沈石也在人群中跟著大喊了幾句,倒也算是正在場中激鬥的妖將飛鷹鼓了一把勁,不過這種法子對飛鷹究竟會有多少助益,沈石自己心裡是十分懷疑的就是了。
不過至少此刻看來,在被黑鳳妖族的血狼連續壓製兩日之後,今天出戰的飛鷹顯然在場麵上要比前兩位妖將強出太多了,其他的先不說,光是他能振翅飛在空中淩空下擊,那血狼若沒有更好的辦法,幾乎就等於立於不敗之地了。
這樣的情景讓青蛇妖軍上下欣喜不已,沈石遠遠向玉霖那邊看一下,隻見那一群妖將之中,除了玉霖與老白猴的麵色還算鎮定平靜,其餘的妖將大都已是喜上眉梢的模樣。
隻要不出意外,今日這一場應該就要贏下來了。
這一口憋了整整兩天的惡氣,總算能吐出來了罷!
沈石把目光轉回到正在激鬥的場中,隻見此刻飛鷹仗著“翱翔”這個強悍的命神通,禦空飛行,不斷向下攻擊,而血狼則顯得有些狼狽,畢竟被敵人從頭頂上方完全無死角地攻擊,絕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期間他雖然也有數次想要反擊,但每一次凶悍的動作卻都被在半空中的飛鷹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就算是遇到凶猛大招,飛鷹也不過隻是向天上飛高一下便輕輕鬆鬆地躲開了,這讓血狼幾乎是無計可施。
要知道,荒妖境界的妖將,除了極少數擁有翱翔此類的命神通之外,基上是無法離開地麵的,最多不過是仗著肉身強悍敏捷,縱躍而起,跳的比普通人高一些罷了,但終究是與像鳥兒一樣飛翔於天空是不同的。
這個道理絕大多數妖族都明白,無論是青蛇這一方還是黑鳳妖族那一方,是以現在這種局麵,青蛇一方正是欣喜若狂,而黑鳳妖軍陣營裡的妖將多是神情凝重。
眼看著,血狼腳步漸漸變得有些踉蹌起來,似乎就要力儘,飛鷹的鷹嘯之聲越發尖銳,身形更快更疾,如風一般在血狼上空左右縱橫馳騁,攻勢洶湧如波濤大浪,大有一舉斬儘殺絕之勢。
隻是人群裡,沈石的眉頭仍是微微皺著,雖然眼下這局麵一片大好,但他心中卻還記得一件事,那就是直到此刻,血狼卻仍未施展出他的命神通究竟是什麼,這對一個妖族來說,無論如何都感覺有些奇怪。
而在另一處,被妖將簇擁著的玉霖,麵上神情也從最初的平靜中略帶欣慰,漸漸多了一分凝重之色,秀氣的細眉微微皺了起來。
意外是什麼?
意外就是在所有人都幾乎抱著相同認識,認一件事必定會是一種結局的時候,事情卻忽然發生了變化,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
當人群之中,分開兩處的沈石與玉霖都分彆感覺到了什麼的時候,當青蛇妖軍上下正在一起歡欣鼓噪飛鷹呼喊準備迎接這來之不易的一場大勝的時候,意外突然發生了。
半空中,飛鷹一個折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到血狼側後方,隨後俯衝而下,手中兵刃直接砍向血狼的脖頸,這一刀若是砍實在了,足以一刀斷頭,這也正是妖將飛鷹平日裡最喜歡的斬殺敵手手段。
而此刻血狼早已是累得氣喘籲籲,畢竟要應付一個在自己頭頂上空飛翔的敵人,的確是一件消耗巨大的事情。而這一下飛鷹動作迅疾無比,血狼竟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連身子回轉的速度,看起來都慢了幾分。
黑鳳軍陣那邊頓時發出了一陣驚呼之聲,而青蛇這一方鼓噪之聲陡然高企,在這一刻,靈猴坡上緊張的氣氛瞬間達到了頂點,眼看著這一場決戰就要分出了勝負。
血狼依舊背對著敵人,但是他正在回轉的身子突然猛地一停,沒有試圖躲避也沒有試圖翻身,沒有任何征兆的,他卻是一下子向地麵下方撲了下去。
無論血狼向哪個方向躲避,飛鷹都早已將這個敵人的動作算在心中,自信以自己的速度不管對手有何掙紮對策,都能一舉將其斬殺。但是他千算萬算,卻終究沒有料到血狼會突然向地麵撲倒,而這從距離上來說,反而是拉開了一些與飛翔在半空中他的距離。
在那電光火石的關頭,飛鷹心中掠過無數個念頭,但最終還是那對勝利的渴望以及必勝的信念占據了上風,在他看來,血狼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所以飛鷹沒有更多的猶豫,徑直繼續飛撲而下。
刀鋒破空,發出銳利的破空之聲,仿佛身前的空氣都被他劈成兩半,而處於絕境中的血狼憑借著剛才那突如其來下撲的一招,勉強在瞬間拉開了幾分與飛鷹的距離,此刻正是好不容易翻轉過身子來。
任你轉過身子,也必定是身首異處!
這是妖將飛鷹堅定不移的信念,是他嘴角露出冷笑時的神情,也是他一生中最後的一個念頭。
刀光風聲中,如狂風暴雨漩渦的中心,飛鷹卻分明看到血狼那張猙獰的狼臉上,忽地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但還不等他有任何反應,便隻見血狼猛地張開血盆大口,然後在黑鳳青蛇雙方上萬妖族的共同注視下,一道碧綠幽色、詭異無比的血泉,從他口中噴了出來,直接射到了正飛撲而下的飛鷹臉上。
“啊……”
一聲夾雜著劇痛狂怒的鷹嘯聲陡然而起,但片刻間就戛然而止,就像是一隻打鳴的公雞忽然被人扼住了喉嚨,連微弱的哀鳴聲都無法發出。
無數道驚愕震撼的目光注視中,詭異而恐怖的一幕在飛鷹身上發生了,那奇異的綠色血泉噴到他臉上之後,飛鷹似乎瞬間就失去了戰力,整個身子劇烈顫抖了兩下,便從半空中掉了下來。而被濺灑了那些幽綠血液的臉上,包括他的整個頭顱,就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在絲絲縷縷飄起的白煙和細微的“嗞嗞”聲裡,突然如冰雪融化一般,快速無比地坍塌下去,幾乎是在轉眼之間,便化作了地上的一灘綠血。
失去了頭顱的飛鷹,身軀兀自還在掙紮著,看著那手腳亂揮亂舞的無頭殘軀,看著這詭異恐怖的一幕,哪怕在場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妖族,許多人的心中還是忍不住冒出陣陣涼氣。
也正因此,非但青蛇妖軍這裡一片沉寂,就連黑鳳軍陣那頭,一時間也是沒有聲音發出來。
整個靈猴坡上,似乎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人群裡,玉霖麵色冷峻,一雙詭異的蛇瞳裡閃過一道寒光,冷哼了一聲,低聲道:“原來是這種命神通……”
在她身邊的老白猴也是麵色凝重,眉頭緊皺著,忽地悄悄踏上了一步,走到玉霖身邊,壓低了聲音用隻有玉霖一人能聽到的聲響,低聲道:“娘娘,不能再拖了。”
玉霖緩緩點頭,蛇瞳裡掠過一絲寒芒,卻沒有再說什麼。而在另一側,沈石則是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堪堪才從這意外的一幕裡清醒過來:
“這隻血狼的命神通是‘黑血’……不,不對!”他眉頭緊緊皺著,雙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似乎想到了什麼,“那不是‘黑血’,血質碧綠,銷肉蝕骨,毒性迅猛無比遠勝黑血,這是比黑血更高一層的命神通,是隻有修煉到‘洪妖’境界才有可能得到的‘綠血’!”
※※※
三戰三勝!
蝕骨綠血。
這一刻,站在兩軍陣前的血狼,端的是威風凜凜不可一世,隻見他再度露出那招牌式的猙獰笑容,走過去一腳踢到飛鷹已經沒有頭顱的屍體,登時將那具肉身骨碌碌踢得翻滾了幾圈。
伴隨著他的這個動作,黑鳳妖族那邊如被驚醒一般,頓時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爆發而出,而青蛇一脈上下則都是麵色鐵青,目光中如欲噴出火來一般。
不知是不是因勝的有些疲倦,今日血狼在再次挑釁蔑視青蛇妖族後,也不再像前兩次殺死敵手後一樣痛飲敵方鮮血,而是驕狂無比地走回了黑鳳軍營。
熟悉的一幕再度在靈猴坡上上演了,雙方似乎都早已熟悉了這接下來的事情,兩軍緩緩向後退去,所不同的是一方興高采烈士氣高昂,一方則是垂頭喪氣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黑鳳軍中,錦袍青年正微笑著與老黑鳳低聲說話,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還帶著稚嫩的咳嗽聲,猛地一驚,轉頭看去,卻發現不久前還興奮地騎在虎妖脖子上的那個小男孩此刻臉上的淡淡紅暈居然已經轉成了一片潮紅之色,眉頭微微皺著,略露出幾分痛苦之意,正在咳嗽個不停。
錦袍青年臉色登時變了,隻見他身影一閃,轉眼間便已出現在那小孩的身旁,一探手抓住小男孩的手腕,搭脈聽了聽,又看了一下那孩子的眼瞳,這才鬆了一口氣,但臉上仍有幾分緊張之意,瞪了小男孩一眼,低聲道:“胡鬨,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不許你激動亂喊的麼?”
說著徑直伸手,卻是摸到小男孩的胸口處,片刻後摸出了一個係著一根紅繩掛在他脖子上頭,約莫拇指頭大小的晶瑩玉珠,上麵流光閃爍,溫潤明亮,隱隱有青黃紫三色微光蘊藏其中,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物。
錦袍青年拿著這枚玉珠,放在小男孩的胸口摩挲了一小會,漸漸地那孩子咳嗽聲停了下來,麵上潮紅也退了不少,但看著仍有幾分殘留的痕跡。
金袍青年這才收起珠子,將它與小男孩貼身藏好,然後正色道:“讓阿虎送你回鳳鳴城,好生休養幾日。”
小男孩臉色一垮,顯然不太願意,但被那錦袍青年一瞪眼,嘴角扁了扁,終於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錦袍青年這才笑了,神態溫煦帶著憐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
而在靈猴坡另一側,沉默而沮喪的青蛇妖軍中,沈石皺著眉頭走著,隻是忽然間一隻手從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卻是老白猴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旁。
“怎麼?”他問道。
老白猴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似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低聲道:“待會你去見玉霖娘娘一下。”頓了一下後,他又補了一句,“就你一個,莫要聲張。”
沈石盯著老白猴,直覺地感到似乎有什麼事不太對勁,但老白猴顯然沒有注意他的反應,隻是在眾多妖族之中,他緩緩轉身,卻是向黑鳳妖族那一邊望了一眼。
一抹冷笑,卻是從他那張佝僂蒼老的猴臉上浮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