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門檻,喧囂聲如潮水一般從沈石的身邊湧過,在這條天一樓所在同時也是西蘆城內最熱鬨繁華的馬蹄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在街頭流淌著。
寬敞的街道兩側,放眼看去,一排排都是門麵敞開的店麵商鋪,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些街頭店堂間穿梭來往,而天一樓在這條長街之上,毫無疑問就是其中規模最大氣勢鶴立雞群的一處所在,不論從來往客流還是店鋪本身的高大堂皇,都是如此。而唯一能夠與天一樓相抗衡的,便是在長街的對麵稍靠前不遠處,另有一家古香古色氣勢不凡的建築,無論從哪方麵看去,似乎都並不在天一樓之下。
那也就是西蘆城中與天一樓並稱兩大首屈一指的大商鋪,在寬大厚重的門扉牌匾上,寫著三個金漆大字:神仙會。
站在天一樓的門口,沈石目光自然而然地便向著街對麵那家熱鬨非凡的神仙會分店看了一眼,眼中的神情有些複雜。
神仙會,這是一個如雷貫耳般的名字,不像天一樓隻在西蘆城內富有名聲,事實上,神仙會可以說是一個有史以來鴻蒙諸界中實力最龐大的巨型商會,它的勢力覆蓋到了人族已知的所有地盤,所謂“鴻蒙一城九十州,處處皆有神仙會”,而這一點在過往歲月中哪怕是在昔日天妖王庭時代,也從未有任何商家曾經做到過。
這個商會曆史悠久,源遠流長,傳說早在萬年之前人妖兩族血戰的時代,便已誕生在戰火紛飛中,為曾經被鴻蒙百族所肆意欺淩侮辱的人族,為當時仍然稚嫩弱小的人族六位聖人,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而萬年之下,這個神秘而強大的商會非但沒有像許多修真門派那樣起伏興滅,反而一直在沉默安靜但迅猛地發展著。時至今日,鴻蒙主界裡一城九十州,所有重要的城池地方,幾乎都會有一家神仙會的分堂店麵,不分晝夜地聚斂著財富。而萬年之下所積累出雄厚到不可思議的巨大信譽,讓神仙會無論在哪裡,都是修真界裡所有修士們買賣貨物的第一選擇。
而與如此恐怖的財力勢力相應的,是神仙會雖然一直以來都隻是低調做著生意,但在鴻蒙諸界中,除去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修真界“四正七玄”十一家名門大派,差不多所有人,無論是人數眾多的散修還是身世不凡的世家名門子弟,都私下公認這神仙會其實就是鴻蒙主界上的第十二家強大勢力。
甚至還有不少人認為,以神仙會如此可怖的財力、無所不在的觸角,無孔不入的眼線,雖是一介商會,但其所供奉豢養的修真高手幾乎不可計數,與其交好的修真界門派世家更是多如繁星。以此計算,隻怕神仙會暗中的實力,還要超過了明麵上煊赫無比的四正七玄。
不過這個說法自然都是某些無聊人士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至少明麵上,神仙會從來沒有對修真界的權勢表露過有任何明顯的染指意圖。一直以來,神仙會都隻是低調地賺錢做生意而已,而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麵對如此強大乃至於幾乎難以匹敵的商會對手,沈石的老爹沈泰卻差不多是以一人之力,在這個西蘆城內竟然硬生生地將天一樓做成了與神仙會難分伯仲的大商鋪,實在是一個奇跡。
當然,這個“奇跡”的範圍,也僅僅是局限於西蘆城一城之中,放到廣袤的鴻蒙主界裡來看的話,根本就無足輕重。但是放眼鴻蒙諸界無數大城小鎮,又有幾人可以做到這一點?是以沈泰這個矮胖男子,這些年來以低微道行,卻是日益受到玄陰門的看重,連帶著沈石也得了好處,從玄陰門內傳出消息,可以額外贈他一個名額,順利拜入玄陰門下修行。
這份待遇聽著似乎沒什麼特彆之處,但是隻要看看這滿街滿巷混得落魄無比每日都在為了一兩枚靈晶而奔走的那些散修們,就會知道有一個強大的修真門派做出身靠山,是多麼重要的事了。
玄陰門算是陰州之內最強大的修真門閥,雖說真要計較起來,與四正七玄那等修真界頂尖名門還是要差了許多,但是在陰州這百萬裡的龐大地界中,已經算是足夠強大。同時天陰山也是一處靈山寶地,在山脈深處有一條被修真界最為看重的靈脈,能夠吸納天地靈氣,進而凝聚產出靈晶,光是這一點,便比那些散修強到不知哪裡去了。
“神仙會麼……”他慢慢地從那個牌匾上收回目光,眼睛向自己所在的天一樓門外街頭邊掃了兩眼,隻見來來往往的人流之外,在門邊台階下,或站或坐,也有幾個看著像是散修一般的男子站在門邊,神情懶散,有一句每一句地閒聊著,目光或看著街頭人流,或有意無意地向天一樓門口來往的人們瞄上一眼。
沈石笑了笑,卻是徑直走了過去。
那四五個貌似散修的家夥,原先靠牆坐著的三人都沒有起身的意思,倒是兩個站著閒聊的男子,一個是絡腮胡子一個更年輕些,其中絡腮胡子的漢子笑道:“去去去,彆來惹麻煩,我們可都是閒漢。”
沈石嗤笑一聲,道:“得了吧,全西蘆城都知道你們幾個就是天一樓的護衛,還每天裝模作樣地冒充散修,累不累啊。”
天一樓生意做得這麼大,每日為玄陰門賺取了無數靈晶,這等財源要地,玄陰門怎麼可能不看重,自然明裡暗裡都要派一些修士高手看護著,不然早就被人給吃乾抹淨了。
那年輕些的男子笑道:“小家夥你說得輕鬆,我們可不像你有個招財童子似的老爹,無數的靈晶每日都在手間過著。這不是窮得沒辦法,隻好過來這裡替你老爹看門護院,好歹也能賺幾個靈晶回山修煉嘛。”
沈石撇了撇嘴,“呸”了一聲,笑道:“彆胡扯了,這樓裡的事你們還不知道,每一顆賺來的靈晶,還不都是要上繳宗門之內,我爹就是個替宗門乾活的夥計。”
那四五個男子都是笑出聲來,卻也沒人反駁沈石的話,那絡腮胡子的男子笑道:“好啦,你也不是沒好處,前些日子不就聽說了嗎,你這臭小子要跟那些個附庸本門幾百年的世家子弟一樣,輕輕鬆鬆就入了門嗎?”說著搖頭歎了口氣,像是回憶起了當年某些事,帶了幾分自嘲之意,道,“想當年,我為了拜入宗門,那吃的苦頭啊……”
沈石笑了笑,對著這些個男子一拱手,微笑道:“所以日後若是到了天陰山上,還要請諸位大哥多多照顧了。”
那絡腮胡子的漢子一揮手,笑罵道:“快滾快滾,有你那位老爹在,彆說咱們這些不上台麵的凝元境弟子,便是那幾位高高在上的‘神意境’長老們,一個個還不是要對你客客氣氣的。我還指望著你以後照顧我呢!”
一陣哄笑從他身後傳了過來,那三四個男子都是笑出聲,神態溫和親切,顯然這麼多年在天一樓這裡,沈石也是頗得人緣的樣子,哪怕是這些在玄陰門內已經跨入凝元境勇猛精進的修士們,與他也是慣熟。
沈石正與這些玄陰門派遣出來暗中護衛天一樓的弟子聊著,忽隻聽背後不遠處有個聲音突然傳來,道:“咦,這不是沈家的小石頭嗎?”
沈石轉身望去,眉頭皺了一下,隻見身後站著數人,其中當先一人是個與他差不多歲數大小的少年,麵容白淨,個頭比他稍高幾分,身後跟著幾個家丁小廝般的人物。
沈石嘴角扯動了一下,臉上神情淡了下來,道:“王大少爺,有事麼?”
這位姓王的少年看著家世應該不錯,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傲人氣勢,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一番沈石,隨後笑道:“小石頭,咱們也是好久不見了啊,不過今年宗門開山收徒,聽說你也是得了宗門恩典,可以免試入門了啊?”
沈石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這事還沒譜呢,我哪知道,倒是王侯你怎樣,會入選玄陰門修煉麼?”
這個名字取得極大的少年傲然道:“我們王家為宗門效力兩百餘年,自然是有這份資格的。而且今年我們得到的名額不止一個,一共有五人。”說著,他用力伸出手掌,五個手指在沈石的麵前用力揮動著。
沈石目光在這些手指上看了一眼,腮邊肌肉仿佛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後道:“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王侯哼了一聲,斜眼看了沈石一眼,似乎頗有幾分看不起眼前這個家夥的樣子,目光一轉,忽地笑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家那隻黑毛獒不?”
沈石臉色微微一沉,沒有說話,那王侯看著他的神情,突然高興起來,哈哈笑道:“我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兩個,還有孫家、李家、歐家幾個小鬼一起玩耍的時候,那隻黑毛獒就整天跟著。結果有一次這隻大狗發狂咬人,不追其他人偏偏就咬你一個,哎呀,那時候追得可慘了罷?”
沈石看了他一眼,臉上神情淡淡的,道:“是啊,那次可把我嚇壞了。”
王侯哈哈大笑,神態得意之極,隻聽沈石又問了一句,道:“那隻大狗現在怎樣了?”
王侯笑容一窒,聳了聳肩,道:“兩年前有一次黑毛獒溜出門,結果就不見了,也不知是不是跟哪隻母狗跑了吧?”
沈石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王侯嘿嘿一笑,道:“小石頭,以後入了宗門,咱們還有另外幾家的小孩,都算是同門師兄弟了,雖說你家底薄些,但也沒什麼,能入宗門就好。到時候就看咱們誰修行得更快罷。”
沈石微微一笑,道:“好啊。”
王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仰天大笑,隨後轉身揚長而去,沈石看著他的背影凝視片刻,隨後轉過身,臉上倒也沒什麼氣惱之色,對那幾個漢子笑道:“小孩吵嘴,讓諸位大哥見笑了。”
那幾個漢子都是發笑,絡腮胡子向那邊看了一眼,笑道:“哦,那就是王家的少爺麼?”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啊,長房嫡孫呢。”說著又跟這幾位聊了幾句,便說是還有些事離開,向著前頭長街上走去。
在他身後,幾個漢子收回了目光,依舊懶洋洋的站著坐著在天一樓之外,其中那個稍年輕些的男子笑道:“好像王家的那個小子有點看不起小石頭啊。”
絡腮胡子嗤笑一聲,帶了幾分不屑,道:“王家不就是仗著資曆老麼,看不起沈家父子,他們也不想想如今這天一樓是什麼地位,就憑他們……呃?”話音未落,絡腮胡子忽然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
那年輕人奇道:“陳師兄,怎麼了?”
這位姓陳的絡腮胡子麵上神情突然浮現出幾分古怪神色,並沒有馬上回答這位師弟的問話,而是先轉過看了一眼沈石離開的方向,看了片刻之後,這才轉過頭來,臉上表情有些古怪,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年輕人道:“怎麼了?”
絡腮胡子乾笑一聲,道:“兩年前,小石頭有一天突然拉著我到街頭閒逛,後來在一條巷子裡見到一隻黑毛大狗,這小家夥就說想吃狗肉,纏著我出手宰了它,然後生火烤肉,兩個人一起吃了頓狗肉宴。”
此言一出,剩餘幾人頓時都是個個麵色精彩,一時間竟是無人說話,好半晌之後還是那年輕人撇了撇嘴,苦笑一聲,道:“這年頭的小鬼,厲害啊……。”
(晚上七點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