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參見姒首!!”眾位山陰氏部將,在見到姒梓滿三人明確表態後,緊隨其後伏身一拜,甲葉一陣‘簌簌’響起。
“哎……”
姒伯陽‘慌忙’退後,眼中水氣朦朧,哽咽道:“這,折煞吾也,各位切勿多禮,按著輩分,眾位都是伯陽叔伯,是伯陽的長者。”
“伯陽年幼,雖得先父遺澤,有誌壯大山陰,然而伯陽誌大德薄,沒諸位叔伯幫襯,山陰大業就如空中樓閣一般,不知何以為繼。”
說著,姒伯陽向後倒退兩步,俯身還了一禮,肅聲道:“如今,在山陰氏之中,諸位叔伯之重,遠甚伯陽何止千百啊!”
“首領謬讚,吾等愧不敢當!!”
姒伯陽表露出來的這一份敬重,無疑讓眾位家老們大感舒心,不禁對姒伯陽憑添了幾分善意,隻是口中仍然謙遜。
唯有托孤大將之中,最為忠正耿直的上陽仲,神色大為不喜,道:“此言差矣,上下有尊卑,豈能顛倒不分?”
“公子承襲首領之位,就是我山陰氏宗主,正所謂家有家法,族有族規,首領年歲雖小,可一族宗長身份最尊,豈能視之為兒戲?”
“上陽言之有理,上下尊卑豈同兒戲,首領有這一份心意,吾等領下就是,卻萬萬不敢讓首領,以叔伯相稱啊!”
下一刻,一位身上套著一件粗麻布衣,身軀高大魁梧的粗豪老人,在眾位部將家老中走出,進言勸諫姒伯陽。
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姒姓家老,乃是第三境神魂高人,顧盼之間猶自帶一股猛虎之勢,讓人不由生出敬畏之心。
所謂第三境神魂級數人物,已是著手修行玄之又玄的精神之道,神意凝煉如鐵似鋼,目光猶若實質掃過在場諸人。
一位姒姓家老緊隨其後,開口道:“首領有這一份心意,末將先行謝過首領,隻是吾等部屬,著實不敢無視尊卑。”
這家老在說到‘尊卑’時,話音頓然一重,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眾人,冷冷道:“況且,老首領剛去,首領既位,更該重視尊卑。”
眾人聽著家老的語氣冰冷,立即躬身道:“吾等,謝過首領禮遇,然上下有尊卑,吾等部屬萬死不敢僭越!!”
堂中所有人豁然驚醒,姒伯陽畢竟是首領,可以有這一份心意,他們這些作為部屬的,卻不能理所當然的接受。
上下尊卑有序,這是人族自古就有的規矩,上位者施恩下位者,是上位者的胸襟氣量,非下位者輕忽彼此地位的理由。
麵對誠惶誠恐的眾人,姒伯陽麵露苦笑,隻得搖了搖頭,雙手無奈向外一翻,幽幽歎息:“各位,何至如此啊!”
在姒伯陽如斯低姿態之下,山陰氏眾人縱然一時間,談不上什麼歸心,可對姒伯陽觀感普遍看好,確是必然的。
有著體恤部署、尊重長者人設的首領,哪怕部將們不能確認姒伯陽,在首領位上能否稱職,也願多給他許多包容。
尤其得到大將們擁護,又身處於靈堂中,眾目睽睽之下,某些人再多不滿,亦不敢露在表麵,隻得硬著頭皮看著。
“末將(老朽),尊奉首領!!”大義名器一經定下,以姒梓滿三人為首的部將、家老們,再度向姒伯陽大禮參拜。
由姒重象病榻傳位開始,再由眾部將、家老在靈堂神主牌位前見證,姒伯陽這山陰氏首領的位置已然是穩固。
“嗯?”
就在接受諸將大禮參拜之時,姒伯陽眉心祖竅驟然滾燙,他下意識按住眉心,隻覺‘轟’的一聲,腦海陣陣嗡鳴回響。
“大道始終,五德輪轉,氣運煌煌,劫運勃發,上承天數,下應人心,延祖繼業,故茲爾敕,賞:聖德錢三大枚!!”
姒伯陽強撐著身子一晃,恍惚中似有一道浩渺天音,自無窮高處落在耳畔之間,夾雜大吹法螺,大吹法鼓之音。
“聖德錢!!”
腦海深處嗡嗡回響,姒伯陽隻是朦朧中聽了‘聖德錢’三字,仿佛這‘聖德錢’有何玄機一般,讓人不禁陷入其中。
“首領……首領……”
“首領,您這是怎麼了?”就在姒伯陽神思不屬,精神念頭恍惚之時,身旁猛然傳來一聲疾呼,讓姒伯陽乍然驚醒。
“哦……”姒伯陽猛地醒來,姒梓滿、上陽仲、中行堰三位托孤大將,正滿臉緊張的看著姒伯陽,讓姒伯陽心頭一跳。
不知為何,或是本能驅使,姒伯陽不想任何人知道,他先前恍惚失神的因由,下意識的想要隱瞞先前的一幕。
他卷了卷袖口,拭去眼角淚痕,悲聲道:“阿父突兀離世,悲傷所致,舉止失態,神思不屬,望幾位叔伯見諒!”
一旁上陽仲神色肅然,道:“首領純孝,吾等為先首領高興還來不及,豈會不解首領孝心,隻是山陰氏正需圖治。”
“先首領在天之靈,必不希望首領頹喪,虛度時光。興盛山陰氏,非是空口白話而來,還需要您腳踏實地的踐行。”
聽著上陽仲的逆耳忠言,姒伯陽心頭一動,躬身一拜,道:“上陽先生,伯陽受教矣……”
上陽仲拱手一讓,道:“首領言重,吾等受先首領遺命,輔治山陰氏,有時不免多言,首領不嫌吾等嘮叨就好。”
姒伯陽緊緊攥著上陽仲的手,環顧周匝一眾,道:“伯陽年幼,承先父遺誌,得族中大位,正需眾位長輩督促。”
他拱手時,道:“諸位長者,自伯陽繼位之日起,所作所為都可受眾監督,若有不妥,還望眾位長者不吝指出。”
“這……”
在姒伯陽一連串的組合拳下,少有人不被套路的,眾人左右環顧了一下,見著彼此閃爍的目光,俱然無語凝噎。
“先代首領英靈未遠,尚可見證,姒梓滿在此立誓!”
驀的,姒梓滿越眾而出,伏身叩首,道:“終其一生,以畢生心力輔佐首領,振興山陰,若違此誓,天必譴之。”
“吾等左右,必以畢生心力,輔佐首領,振興山陰!!”
姒梓滿的伏身一拜,徹底摧毀了某些人的僥幸,也逼的靈堂中的眾人,隻得與姒梓滿一起表態,不敢再輕慢。
到底是留有了餘地,眾人沒有與姒梓滿一般立下重誓,而姒伯陽也似沒注意到這一點,‘慌亂’的要扶起眾人。
這便是眾人默契,姒伯陽既沒有姒重象的威望,身上也沒什麼功績,他能坐上首領之位,僅是因為姒象重隻有一子。
“首領……”兩位姒姓家老一左一右上前,不由分說就將一枚印信,以及兵符、旗牌等物什,塞入姒伯陽的手裡,
“請首領,收下這些……”這二位家老將物什塞入姒伯陽手裡後,再度深深的躬身一禮,然後慢慢的退回原位。
不要小看這幾樣物什,山陰印信是山陰氏,作為姒姓一脈的信物,而兵符、旗牌則是調動四衛,演練四衛兵陣之用。
對入手的三宗物什,姒伯陽麵上手忙腳亂,實際上心裡冰冷莫名,在他層層心思之下,隱藏著一顆冷靜之極的心。
“阿父,您就在幽冥,看著兒建功立業吧!”姒伯陽右手托著山陰印信,左手執兵符、旗牌,心頭似萬般情緒翻湧。
“山陰氏必定會在兒的手中,再度興盛起來。總有一日,兒會彌補您病榻上的遺憾,讓世人知吾山陰氏之名。”
姒伯陽心頭默默念著,對姒重象這位嚴父,姒伯陽在感情上十分複雜,縱然他兩世為人,可生養恩亦不能輕忘。
尤其姒重象臨終之景,依然曆曆在目,姒重象沒有對不起姒伯陽的地方,反而是將一切後事,都儘力為他安排妥當。
以姒伯陽的城府,早就看出端倪,姒梓滿等人能被姒重象看重,成為輔佐姒伯陽的托孤大將,每位都非等閒之輩。
必是經過姒重象再三思慮,選定的都是既能托付重任,又能彼此製衡,不會讓其一家獨大,有反客為主的機會。
其中姒梓滿是姒姓旗幟性人物,上陽仲在山陰四衛中極具威望,中行堰則是姒重象的死忠,三人網羅方方麵麵。
這就是姒重象作為父親,留給自己唯一子嗣,最後一份慷慨的饋贈,姒伯陽對此心知肚明,也樂得接受這份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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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陰氏諸姓卷宗……”
山陰公邸,靜室之內,姒伯陽身著斬衰服,寬大袖袍垂落,正襟危坐在公案前,若有所思看著案幾上的布帛。
布帛攤開一角,上有密密麻麻黑色小篆,一個個黑點猶如螞蟻擠在一起,入目間全是一片片細密整齊的墨黑字跡。
這是三位托孤元老之一的中行堰,在姒伯陽靈前繼位後,單獨麵見姒伯陽,移交到姒伯陽手上的山陰各姓卷宗。
一卷卷宗看似不起眼,內中實錄姒姓在內,山陰大小幾百小姓,合共三百七十五姓來由,可謂是戶籍製的雛形。
上古人皇製詔,曰:‘天下萬方,司民掌登萬民之數,自生齒以上,皆書於版,辯其國中,與其都鄙,及其郊野。’
這幾乎是山海大荒最原始的戶籍記載,凡是男女嬰孩生齒後,都必以實名造冊登記,後按各自出身循序安排。
這一道人皇製詔因發布年月太久,早已不可考,但製詔言及的‘司民掌登’,一直為各大國、都、鄙、野沿用。
所謂‘國、都、鄙、野’者,‘國’既為方國,‘都’譯作大城,‘鄙’喻比鄉間,‘野’就是荒野,如斯把天下百姓劃分四等。
在這當中,山陰氏雖為有崇氏的旁支之一,上古姒姓血裔出身,隻為鄉一級的‘鄙’,由此可見山陰氏之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