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回歸
十月的時候,電影宣傳已經跑得差不多了。
路演是計劃當中最後的衝刺,勞累程度更盛以往。
主要陣地是一線城市那十幾個“票倉”,再加部分票房潛力不錯的二線城市。幾乎全國每個省份都要跑一趟。
關琛他們每到一地,就根據院線協調好的日程表,以不同的組合,相繼出現在城市的各個影廳。通常一個影廳待上十幾二十分鐘,聊聊劇組趣聞,回答回答問題,再拍個大合照,便差不多準備離開,坐車前往下一個影廳了。
匆匆趕路,匆匆進食,匆匆休息。除了吃點當地的特色美食,很少有時間接觸當地的風土人情。
陳導體虛,身形肉眼可見地消瘦下來,仿佛下一秒就將飛仙,但他的神情裡始終有一種病態的亢奮。《警察的故事》是他第一次執導的商業大片,票房關乎職業生涯的下一台階,意義非凡。但真正讓他發狂的原因,是幾場點映的口碑場場爆棚,征服了嚴苛的影評人和影迷,對外已經造成了轟動。一隻腳踩上了台階,陳導每天幸福得像踩在棉花上走路,錦上添花的事,他不嫌多。如果不是發行計劃不允許,他都恨不能把二三四線上百個城市也囊括進路演。
張景生和女主角都是老演員了,見過世麵,拍照,錄視頻,簽名,合影……敬職敬業,入型入格,如江裡礁石般,有他們在,隊伍的精氣神垮不了。
姚知漁是偶像藝人出道,熟悉這種連軸轉的生活模式,戴上眼罩就能睡,摘下眼罩就能笑。
男二號童星出身,也習慣在交通工具裡擠時間休息。
但讓大家驚訝的是,他們本以為關琛這種早睡早起、未經訓練的人,會跟不上這種強度的作息,結果關琛跟貓一樣,明明睡得很淺,稍有風吹草動就醒過來,零零散散睡個五分鐘,十分鐘,竟能神采奕奕地進行任何活動,非常神奇。淩晨下飛機到了異地,所有人都恨不能早點抵達酒店好睡死過去的時候,他卻不睡,繞著酒店在街上開始了鍛煉,堅持吃完早飯再睡。
路演途中,宣傳隊伍漸漸分工明確。
陳導負責劇情答疑,肯定觀眾的閱讀理解;
張景生和女主角負責講述片場花絮,滿足大家的八卦;
男二號負責扮酷耍帥;姚知漁負責可愛和活躍氣氛;
關琛除了負責展示個人才藝,上上小課堂,此外還負責監督大家振奮精神,不許睡。
行程緊密的時候,深夜也沒結束,大家一臉倦容癱倒在休息室的沙發,不想動彈。關琛這時候會從口袋裡掏出花生,介紹說,經驗豐富的老刑警都這樣吃點零食,盯梢時讓嘴不得閒,邊吃邊聊,以此抵消困倦。
關琛好心,把花生仁往困的人嘴裡扔。
姚知漁像一隻訓練有素的狗,張嘴接住一粒粒花生仁,嚼得嘎嘣嘎嘣,表示效果的確很好,她不困了;
男二號被一下下丟在臉上、嘴唇上,倍感屈辱,站起來試圖製止關琛,結果拉扯過程中,被關琛趁機當做健身教材拍了“奪命剪刀腳”的示範動作,羞憤難當,最後也不困了。
關琛總是見縫插針要拍視頻,大家避之不及,很傷腦筋。就連張景生也經常借口腰疼,躲到一邊。
為了讓關琛把多餘的精力消耗掉,有養育小孩經驗的陳導,想到辦法,委托了編劇。
編劇除非有名,對觀眾有一定的號召能力,否則不需要跟組路演。
《警察的故事》編劇是和陳導一樣新的新人,是老搭檔了,被陳導召喚過來,說,你那劇本不是初稿差不多了麼,拿來給阿琛看看。
半年前電影殺青,編劇帶走了關琛寫給吳澤的人物小傳,回去整理,寫出個新的故事。
現在初稿已經寫好,理應拿來讓關琛這位原作者看一看。
編劇同意了,帶著劇本過來。
計劃很順利,當天的關琛除了上台賣笑拍照,一回到休息室就在那琢磨劇本。的確再沒精力顧及旁人。
隻不過到了第二天,關琛拿著劇本找到編劇,表示說劇本有問題。
關琛講,殺人犯分為【有組織型】和【無組織型】,區彆是作案前是否有策劃有預謀;其中,有組織型的殺人犯,又分為【專注於犯案行為】,和【專注於犯案過程】的,兩者的區彆在於,一個是單純想殺害目標,另一個是想延長作案與被害人的相處時間,然後從對方的反應裡獲得快-感。
而編劇對殺人犯的理解,顯然既不夠深,也不夠準確。
為了讓編劇有個相對直觀的感受,適逢路演到邊境省份城市,關琛準備連夜帶編劇去見見世麵。
編劇以為關琛最多不過是帶他去看守所,谘詢采訪直麵過殺人犯的警察,結果關琛到銀行取了幾萬現金,裝在一個半透明的白色塑料袋裡,問說,聽沒聽過釣魚執法。編劇登時嚇尿了,哭著保證他一定好好查資料,下次一定帶著更好更真實的劇本過來。獲得首肯後,編劇連夜坐飛機回了家。
到達魔都站的時候,關琛跟陳導報備,說是要離開一上午。
陳導趕緊問,這次是要帶誰出去。關琛回答說,不帶誰,就他自己,去辦點正事。
陳導心中慶幸和鬱悶混在了一起,緩了緩勁,同意了關琛的出行,隻是讓他下午的時候早點回來。
影廳的上午場基本沒太多人,所以路演日程表一般都從下午開始,然後一直忙到淩晨。關琛雖然深夜總是出門遊蕩,感受當地的風土人情,但時間觀念向來準時,也不惹出麻煩,說話辦事可以放心——仔細想想還很神奇,一個人竟然既能讓人感覺麻煩不斷,同時又給人安全感和靠譜。
關琛特意起了個早,提著大袋小袋從全國各地買回來的東西,走出酒店。
他先是回了一趟工作室。
到達工作室樓下的時候,時間還沒到上班時間,關琛沒有立刻上樓,而是去跟街坊們打招呼。鑒於他如今初步有了點名氣,於是整個過程有點像走訪扶貧點,關琛沿著街道一家一家去打招呼,問問他們生活狀況如何,最近有沒有什麼困難。受訪的老板無不驚慌失措,如臨大敵,連忙表示最近生活得很好,尤其是最近幾個月,簡直是人生中最幸福安穩的日子。
關琛很滿意,沉吟片刻,用一種充滿言外之意的語氣,說,最近有部電影快上了,你知道的吧?
老板們得到暗示,連說,肯定看肯定看,帶著一家老小一起去看。
關琛喜歡這種懂事的人,他勸告各位,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小孩,可不要乾了傻事,追悔莫及。
有小孩的老板們再次得到暗示,一個個臉色煞白,緊緊抱住自己的小孩。
等到錢良義過來上班,在人群外墊著腳看熱鬨,才發現那個夢魘般熟悉的麵孔。
壞了!錢良義心裡重重一跳。
因為是突擊檢查,他根本來不及請病假,也來不及讓員工們通知客戶換個時間再打來電話。
錢良義隻能眼睜睜接過關琛手裡的東西,然後目送對方上樓,開始耽誤一天的收成。
關琛熱情地跟職員們打著招呼。
“小靜,聽說你小孩在暑假惹了點麻煩?我認識一種人,他們生活上有點困難,但是都很熱心,隻要少許的酬勞,就能幫你解決麻煩。怎麼樣,要不要介紹給你?”
“老唐,鄉下那邊的老人家身體現在還好吧?準備送養老院?哪個養老院?沒選好……你最好想清楚了再選,現在有一種詐騙手段,就是賣床位給老人家然後卷錢跑路。老人家今年九十了吧?是挺大的了,這個年紀法院不敢判,判了監獄也不敢養,警察不敢來狠的,抓了也是取保候審。對了,小靜她的小孩剛好……”
關琛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工作單位了,領導久不露麵,有被架空的危險。他對自己的定位是乾實事的領導,所以為了穩固基本盤,他關懷員工的時候關懷得都很細致。
慰問的效果看來很不錯。關琛能感覺到,每個被他點到名的人,抖著身子講話,顯然在感受到領導威嚴的同時,都很感動。
一旁的錢良義看到關琛當場蔑視法律,還慫恿員工走上歧途,連忙上前阻止他,“你省著點力氣到下午的路演……”
“劇組的工作是工作,工作室的工作也是工作嘛。”關琛搖頭晃腦地答道,就像是領導在發表滴水不漏的講話。
“……”錢良義暗罵一聲邢雲,竟然沒有看住關琛。
關琛走到錢良義的辦公桌後麵,翻了翻各種文件,裝模作樣地搖了幾下頭,仿佛對錢良義的工作很不滿意。錢良義眼皮一跳,下一秒果然聽到關琛說,“我最近想到一個新的盈利項目,可以給工作室增加創收。”
錢良義咽下一口唾沫,喉頭汩汩地抽搐幾下,像是誤吞了一隻老鼠。
關琛說的新項目是,“我們提供婚慶小劇場服務,讓顧客自己當編劇、當主演,把兩人相遇相識的愛恨糾葛重演出來,有很好的紀念意義,以後親朋好友或者小孩好奇了,就可以放給他們看嘛。”
“咦?”錢良義震驚了,沒想到關琛會有這麼正常的提議。但是過於正常,對關琛來說本就意味著不正常。
錢良義謹慎道:“我們根本沒有團隊啊……”
關琛說:“演員的話,剛好培訓班那邊的學員可以拉來當龍套,名義上提供練習表演的機會,就可以付少量的錢得到一群人。客戶演技不好,還有現成的表演老師指導。”
“那其他人呢?攝影,美術什麼的……”
“在樓下。”關琛說。
錢良義撲到窗邊去看,沒看到什麼劇組。
“攝影組,造型組……直接從我們街坊鄰居裡拉人。隻要我們帶著大家喝湯吃肉,我以前說的那個婚慶聯盟,趁機就可以做起來了。”關琛顯然沒有忘記剛入職那會兒,剛一提出就被錢良義否掉的【婚慶聯盟】,“話事人也不用輪流當了。我們工作室做了盤子,我們就是話事人。”
職員們被深深地打動,一個個都憧憬起來了。
錢良義頭大,他十分清楚,劇組的搭建不是這麼容易的。不是說同為攝影師,一個人就能乾另一個人的活。影視專業的攝影師要用幾年的時間學習鏡頭語言,學習光和空間,在行內,基本是師父帶徒弟,老師帶學生,跟拍平麵照的結婚照商業攝影幾乎是兩個工種。
但錢良義知道這種理由打消不了關琛,他想了想,發現漏洞,說:“……錄音組,道具組,置景組這類,我們鄰居裡沒有啊。”
隻見關琛從容地掏出一本小冊子。
錢良義知道關琛總是隨身帶兩本小冊子,一本是好人證,另一本是用來記錄各種東西的,但從來不知道上麵具體寫了些什麼。在他有限的印象裡,關琛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有概率拿出過小冊子亂寫一氣,吃飯時,走路時,踢足球時,寫完之後,時而蹙眉,時而釋然,時而詭笑一通……他一直懷疑,關琛在記錄某種創作靈感。文學專業的嘛,正常,正常。
關琛翻開小冊子,問:“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到了。你以為我這個計劃是隨便說說的麼?”
錢良義心想,啊,難道不是嗎?……
關琛翻了幾頁後,像是找到了什麼,“你看。”他把小冊子展示給錢良義看上麵的內容。
錢良義接過來看到,小冊子上那頁是一行行的字,看起來是什麼資料。
以統一的格式,記錄著一個人的姓名,性彆,年齡,職業,家庭成員構成,地址,車牌,愛好,債務情況,弱點……
【阿曼達(美利堅人),女,22歲,攝影師助理(從業2年),獨自留華學藝,魔都市十一街33弄204,無車,喜看書,無欠債,脾氣暴躁容易衝動違約……】
【龐易,男,32歲,道具組組長(從業11年),一妻兩子……】
【……】
錢良義手一哆嗦,沒想到會看到這種東西。
小冊子上麵的人,有的來自《警察的故事》劇組,有的來自《命運鑰匙》劇組。
《黑蛟龍2》上榜的人最少,大概是專業能力太弱,沒怎麼被關琛看上;少數幾個上了榜的,【弱點】那一欄的描述也是非常醒目,什麼【欠債20萬】,【有個重病的弟弟】,【疑似出軌腳踏多條船】……情報網千瘡百孔,可見片場紀律之差。
“……”看到這種危險的資料,錢良義驚悚之餘,內心深處竟隱隱落了地。
果然啊果然,關琛還是那個關琛。
關琛說:“隻要我們針對他們的弱點動之以情,先禮後兵,他們多半會加入我們。”
錢良義無語了,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疇。
“你很久沒見你大師兄了吧?”錢良義慈眉善目地問著關琛。
關琛果然點頭。
錢良義說:“勁竹今天去表演班了,那邊人手不夠,他去幫忙。你難得有空,過去看看他,順便看看邢老師,再把你這個什麼什麼(犯罪)計劃,跟他們講一講。”
關琛心想也是,跟一個小嘍囉說些大計也沒什麼用。最後做決策的,還得是他跟大師兄兩個人。
“行,那我走先。”關琛問錢良義:“沒什麼事要彙報了吧?”
錢良義想了想,說,“前段時間有個小鬼過來打聽你的消息。”
關琛讓錢良義描述一下對方。
錢良義描述了一番那小孩的惡劣行徑,最後用三個字概括道:“很像你。”
關琛沒聽懂最後裡麵蘊含的小小諷刺,他隻是點了點頭,“我知道是誰了。意料之內。”揮揮手,讓錢良義退下。
走之前,關琛勒令大家:“過兩天電影公映了,大夥兒記得去看。”
大家轟然應下。有的職員說,已經開始在網上號召影迷去看了。
關琛欣慰,留下了一些食物特產,讓職員們瓜分,然後便帶著另外一些東西,前往表演班。
喪葬那邊的事結束了。
今天先來一章恢複一下手感,調整狀態,明天繼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