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內定【二合一】
《警察的故事》作為頂級項目,其組成的幕後團隊各個都是業內頂尖的。
尤其是武術指導團隊,拿過十幾座金牛獎的【最佳動作設計】,在國際上也頗負盛名,從他們這一支出師的學徒,開枝散葉,遍布多個國家。如果不是和張景生有交情在,不然未必請得動對方。
過了冬至,北方陸續有地區開始下雪,水麵開始結冰。
劇組經費充足不差錢,把動作訓練場地定在了氣候適宜的瓊省,因此不必擔心天冷導致訓練效率降低。有動作戲份的演員不多,兩個正派,兩個反派,一共四人,所以也沒費多少錢。
陳導也跟來了瓊省,平時就住酒店。白天跟著武術指導討論動作設計,晚上跟主創一起討論動作戲份怎麼拍效果最好。
“袁師父,你來看看這個。”陳導打開電腦裡的一段視頻,請身邊的武指來看。
袁師父看過去,發現視頻場景是在一個鋪著地毯的房間,看裝修,很像酒店。
“倉庫戲部分。本來張家駒隻要跟吳澤比槍就行,比武是跟吳澤的同夥,但是咱編劇看完這個,說試試能不能讓吳澤跟張家駒又比槍,又比武,完了吳澤全方位地打敗張家駒,張家駒心氣會更受挫敗。”陳導說完,點開了視頻的播放鍵。
視頻是個試鏡片段。
張景生和一個戴半張紅色麵具的人演倉庫戲。
視頻跳過了前麵的部分,直接來到兩個人比射擊的環節。
張景生的持槍姿勢很標準,練得很好,這並不意外。讓袁師父意外的是,紅麵具的持槍姿勢竟然也不賴。
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更好。
拔槍,瞄準,右手持槍,左手下托,三點一線,右手三分力,左手七分力。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又鬆又緊的狀態。
紅麵具手裡雖然拿著的是礦泉水瓶,但在“槍口”停頓的一刹那,扣動扳機。
更絕的是,“開槍”之後,竟然連後坐力揚起的“槍口”和身體的反應都模擬出來了。
這是玩過真槍的,而且還很熟悉。袁師父一瞬間便作出了判斷。
“這誰?”袁師父以為陳導讓他看的就是這個。
但視頻裡還沒完。陳導說:“再看。”
裡麵,張景生麵色灰敗地跪倒在地,紅麵具俯視著他,先是興奮地深呼吸一口氣,渾身顫栗地跟吃了粉一樣,而後眼睛裡那些躁動的興奮,慢慢消散,最終空虛地看了眼張景生,準備走了。
但在這時,張景生突然從地上竄起來,撲向紅麵具。
跟約好了一樣,紅麵具瞬間矮身,抓住張景生的胳膊,來了個過肩摔。鋪著地毯的地麵,沉悶地“嘭”了一下。
紅麵具摔完了張景生,仍沒放手,開始了其他動作。
袁師父頓時眯起了眼。
等看完紅麵具對張景生完成了十字固之後,袁師父像是品嘗完一道辣菜,不斷吸著冷氣。
陳導看著視頻,心裡卻又飄向了不知道哪裡。
拍電影從來沒有哪個角色是非哪個演員不可,但那種妥協,騙得了彆人卻騙不了自己。搞藝術的人,對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總是深信不疑。
他經常會想起關琛,想起關琛戴上麵具的瘋狂,以及瘋狂背後的冷靜。有時候想電影想得累了,不知不覺睡著,夢裡出現吳澤持槍將他們一夥人劫持,摘下麵具,露出的就是關琛的臉。醒來後陳導往往悵然若失,宛如失戀。
編劇們更狠,修改劇本遇到瓶頸了,就翻出這段試鏡找感覺,想著如果是關琛,他會怎麼演,會用什麼語氣,如此一來,吳澤就像活過來了一樣,靈感就像泉水一樣汩汩湧出來。
“這是誰?吳澤怎麼沒用這個人?”袁師父半玩笑半認真地詢問,“不會是身上有案底,最後進去了吧?”
陳導長歎一聲像緬懷著淩空而去的人,“先彆管那個,”他揮了揮手,指著視頻問,“這段打鬥能不能用到電影裡進去?”
“很難。”袁師父想也沒想地直接搖頭。
“為什麼?”陳導有些驚訝。他查過資料,十字固並非什麼特彆難的動作。在擂台上難以達成,但在電影裡還不簡單?
“是風格不對?”陳導問。
袁師父想了想,說:“這一段動作,真正難的不是這些技術,是這個人。”
陳導沒懂。
袁師父那過鼠標,拉到十字固開始之前。
張景生衝過來,紅麵具矮身,過肩摔,抓住張景生的胳膊就要倒向地麵……
“哢。”袁師父點了暫停。“看這裡。”
他指了指屏幕,更具體的位置,是指了指紅麵具微彎的腿。
陳導仔細看了看,反複看了兩遍,沒懂。
袁師父隻好講解,說紅麵具抓住張景生的胳膊和衣領,他的轉身不僅僅是過肩摔那麼簡單,“他這裡有個下蹲的動作。”紅麵具轉身,下蹲,方向是張景生的雙跨之間。鑽胯對漢人來說是一種羞辱,但紅麵具顯然不在乎這個。“他原本想用的是跪式背負投。”袁師父說,這一招十分危險,利用自重,將對手的上半身像標槍一樣直直地掄在地上,可折斷脖子,致其癱瘓。紅麵具如果用了這招,以張景生衝過來的勁頭,傷麵是輕,大概率會把自己的脖子折斷。尤其是紅麵具限製了張景生的一隻手,後者就算反應過來,單手撐地也於事無補。
好在紅麵具中途變招,沒想真的傷人,原本準備蹲下的雙腿又站了起來,隻是將張景生來了一個過肩摔。
陳導眨眨眼,愣住了。不敢相信其中竟有這種凶險……
袁師父就說:“這裡隻是第一個。”
“第一個?”陳導愕然,“後麵還有?”
袁師父不說話,繼續播放。
隻是一秒,袁師父便點了暫停。
畫麵裡紅麵具將張景生摔倒之後,雙手像是捋著一根柳條,從胳膊滑下,拿住了張景生的手。
“你看他這裡的手。”紅麵具用左手捏住了張景生手腕,另一隻手卻悄然攀上了張景生的手指,“這裡,有個折的動作,但最後停住了,沒折。”袁師父點了點屏幕。
陳導眨眨眼,沒注意到竟有這種細節。
“這是第二個,後麵還有。”袁師父繼續播放。
紅麵具抓著張景生的胳膊躺到了地麵。十字固需要用雙腿固定住拉在懷裡敵人的胳膊,以腹部為支點,利用杠杆原理進行破壞。紅麵具的動作十分流利,張景生還沒緩過神來,十字固就要完成了。
“哢。”再次暫停。
袁師父指著紅麵具的腿,說紅麵具在伸出腳的時候,相當隱晦地有個踢向張景生喉嚨的勢頭,但停住了,沒踢。
“這是第三個。”
陳導已經呆住了。
第四個,是紅麵具完成十字固之後,也沒徹底放鬆。他那條靠近張景生嘴巴的小腿,緊緊繃著,他的目光冷冽地盯著張景生的嘴巴,仿佛隻要張景生有咬人逃脫的打算,他馬上就會折斷張景生的胳膊。
一般人在擂台上打拳,哪會堤防這種明顯犯規的破解方法。
紅麵具看似乾脆利落地完成了一個十字固,仔細解析,竟不知不覺有過四處凶險。
袁師父判斷此人下手黑得不行,完全不是擂台出身的練家子。
“這身手加眼神,說他是吳澤的原型我都信。”袁師父笑著問說,“你們哪找來的這人?”
陳導抱著頭,心碎般說不出話來。
袁師父大概猜到點什麼了,搖搖頭,回答起了陳導最初的問題:“黃倫沒基本功,身體條件也不算特彆好。要練出這種感覺,十天絕對是不夠的。隻能讓他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熟悉,最後分開來拍,後期再剪到一起。隻不過這樣最後會碎一點,沒視頻裡這種行雲流水。”
用好剪輯,普通人也能變成格鬥高手。但是在動作片裡,這隻是一種取巧的偷懶方式。
“剪輯太碎,會影響其他部分的打鬥風格。”陳導搖搖頭,隻好放棄讓黃倫模仿關琛這種【打法】動作。
黃倫是走關係的那個演員。
說實話,水平很一般。
但陳導還是有職業素養的,就算再喜歡關琛,他也不會把對關琛求而不得的遺憾,轉化成對黃倫的不滿。
跟打牌一樣,手裡實實在在抓住的牌,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隻顧著遺憾為什麼沒有某張牌,這樣是絕對打不贏的。
而且黃倫知道自己是走關係進來的,乖巧得很,不搞事,讓訓練就訓練,讓乾什麼就乾什麼。跟張景生他們相處得也不錯。
隻能先記住關琛,以後有機會再跟他合作了。
陳導關掉電腦,召集主創,開始新一天的商討。
……
……
“阿嚏!”關琛打了個噴嚏。
最近連續出了幾天晴天,氣溫卻在直線下降。
謝勁竹連忙從車上拿來棉襖,給關琛披上。
除開關琛是他師弟以外,關琛現在還是武術指導團隊的核心成員,病倒了可不行。
關琛他們設計出來的格鬥風格,謝勁竹以往拍片的時候也沒見過,但多少感覺到是一種新嘗試,他很支持。這種同門師兄弟一起奮戰的感覺,對謝勁竹來說,簡直遲到了十幾年。就算最後嘗試失敗了,這個過程也很有意義。
“有誰在想我。”關琛吸了吸鼻子,把謝勁竹的衣服穿上。原本一套運動服就足以應付一切天氣,現在不行了。
“應該是邢老師。”謝勁竹說,“你班級年終大戲不參加,他說是沒關係,但心裡很可惜的,想把你推薦給那些大公司。”
“算了。”關琛搖搖頭,進了那些大公司,那些人肯讓他一個演員突然跑去搞武術指導麼?肯定不可能。所以關琛心裡早就決定待在自己的工作室——【謝勁竹工作室】,給自己工作。
至於那個【班級年終大戲】,則是邢焰表演班每年年末的項目。
圈內人開班授課,人脈就是其中一項產品。
每年的年底,邢焰都會讓大家全班一起排一出戲,然後租下小劇場進行表演,那天會有觀眾,他也會邀請一些相熟的業內人士過來看,表現不錯的學員,很有機會被看中簽約。
關琛自從兼職了蔡家班武術指導團隊之後,忙得很,就說他不參加。
於是班裡其他學員的士氣,一下子就振奮起來了。原本他們還擔憂,以關琛的水平,男主角的頭銜必然落在他身上,等到他一表演,隻怕所有人視線都會被關琛奪去,其他人根本沒有簽約的機會。
邢焰雖然可惜,但拗不過關琛,隻好隨他去。
讓關琛意外的是,小熊說她可能也不參加班級大戲了。
他以為小熊終於認清了自己的水平,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小熊說,因為年底的兼職時薪高,她接了很多份工,所以沒時間上課和排戲。她還說,明年的大戲她肯定會參加的,而且還是女主角!
關琛隻好祝福小熊。
有時候他想,或許可以把小熊培養成武打明星,反正小熊的力氣跟熊一樣大,而且武打演員對演技的要求也沒那麼高。
自從接下《黑蛟龍2》的武指兼職,他已經初步研究過武打片。
關琛反省了自己之前設計的打法,發現真實是真實,但很容易把電影打到【十五歲以下觀眾不得單獨觀看】的分類裡。而導演說,《黑蛟龍》這部偶像黑道片,很大一部分需要年齡在十五歲以下的觀眾,所以那些“能體現黑道殘忍”的部分隻能遺憾剔除。
他買了台筆記本電腦,回家後每天晚上都找來幾部武打電影來看,發現【演法】的套路並不算難,“喂招”設計感明顯,演員在肢體接觸的時候,幾乎都有個短暫的停滯。動作看似淩厲,殺傷性卻普遍不夠,即便被打出血了喘上兩口氣也能生龍活虎。
拍【打法】的動作片其實也有,體育題材的,但是都不算特彆好看。
關琛沒找到類似甄子丹電影或者《諜影重重》係列,那種兼顧了觀賞性和真實性的動作設計。
於是關琛找出大量的格鬥比賽,將其中的那些精彩動作挑出來,整理,第二天給蔡師父及其師兄看。他們則會進行篩選,挑出其中好看並且普通人練一練不難做到的動作,然後變形,組合,按照以往武打片的【節奏】,逐個取代。然後關琛再根據記憶,把風格往記憶裡的經典上靠。
格鬥的【節奏】是進攻或者防守,速攻或者反擊,是拖延還是避戰,每個回合都有相應的變化,可以說是一種戰術布置。
而武打片的【節奏】,則跟戲劇一樣,講究的是鋪墊,轉折,結尾。它的對手是觀眾,主要目的是引導觀眾觀看影片時心情的鬆和緊。
關琛跟著他們一點點設計出動作,然後跟著一起教給演員,跟他們解釋的時候,不再是【因為黑道如何如何,所以這個動作如何如何】,而是講,這個動作這個肢體語言,能體現角色的什麼心理和性格。
有時候鬼扯起來,說著說著自己都信了。
關琛一邊跟蔡師父的師兄學習拳術,一邊跟他們進行動作設計,經過這麼一遭,關琛感覺自己看劇本的時候,和塑造角色的時候,都可以站到更高的角度去分析了。
如果現在讓他再去演《警察的故事》裡的吳澤,他對那些不同順序的犯罪,就會有不一樣的理解和設計。
距離《警察的故事》試鏡的日子,已經過去快半個多月了。說是讓他等通知,但是什麼通知也沒有來。
謝勁竹雖然一直說,還有希望還有希望,但是等到黃進打來電話,轉達了導演的遺憾,說吳澤那個角色已經有了人選,謝勁竹才終於認清了現實,看起來十分難過。
錢良義一臉憔悴地過來,說大過年了,這是在乾什麼。“周圍那麼多客戶,馬上就要經曆人生最最幸福的日子,你在這裡哭是怎麼回事。要哭去廁所。”
謝勁竹戴上墨鏡,踉踉蹌蹌跑去廁所。
臨近年關,各行各業都變得忙碌起來。
年關將近的標誌,除了紅色變多,就是物價上漲。
蔡家班訓練中心陸續有演員開始請假,他們也知道這段時間是撈錢的好時候。而劇組也清楚這點,就放行讓他們去。
謝勁竹那開在婚慶街的工作室,也因為年底來了,迎來了業務的高峰期。尤其是錢經理很會動腦筋,除了婚慶,還肯接各公司年會的單子。因此工作室也變得繁忙起來。
錢良義招待完又一對顧客,才來問謝勁竹為什麼哭。
關琛簡單地把事情跟他說了一下。
“那真是缺德了。”錢良義人道主義地譴責了幾句,其實不以為然。看到關琛表情一臉平靜,問說:“你怎麼不難過?這是你第一次試鏡吧?”
謝勁竹第一次試鏡落選的時候,躲在家裡哭得像條蟲子。
“事情還沒結束。像水一樣,我的朋友。”關琛最近動作片看得很多,學拳也隻學精華,常常想著不要在這邊搞個截拳道。
錢良義給關琛倒了一杯水。
關琛說:“大師兄說,已經內定了角色,結果還搞了什麼狗屁海選,是要遭人恨的,所以絕對有人會出來搞他們。”
錢良義搖搖頭:“他說錯了。張景生的劇組,沒人敢搞。”
“沒人搞張景生,但可以搞那個什麼內定的人。”
“都是關係戶了,內定了,後台能不硬?”錢良義笑了,覺得關琛有些地方天真得跟小孩一樣可笑。
“像這種包.養關係的,拆後台不要太簡單了。”關琛打了個哈欠,說:“隻要讓那個金主覺得,自己養的寵物三心二意,看上了彆人,被彆人玩了。那麼失寵就是大概率事件了。”
錢良義漸漸不笑了,沉默良久:“……你是想讓我去散布謠言?”
“輪不到你。”關琛疲懶地擺了擺手,“會有其他人去的。”
錢良義問是誰。
關琛沒說。
但腦海裡浮現的,是那天在廁所遇到的姓劉的經紀人。
……
……
魔都,【艾都娛樂】,地下停車場。
“……等到他們進組,拍點黃倫和女主角女配角的照片,買熱搜,說他們正在熱戀,舉止親昵什麼的……這種通稿隻會覺得是劇組自己買來炒作的。等到小奶狗失寵,事情就簡單了……到時候再爆點黃倫的奮鬥史,給劇組施施壓,你在製作人那邊及時跟進,差不多就可以替上去了……不說了,我去接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