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貨行。
這是一處位於郡城一角,地處偏僻,毫不顯眼的院落。
當然。
在田綺看來,這裡也是她潛龍在淵、未來起勢的風水寶地,早晚有一日會名揚天下。
夜已深。
屋內燈火通明。
透過窗扇,可見幾道人影在推杯換盞。
“來!”
田綺麵帶醉意,高舉酒杯:
“諸位,都把酒滿上,為我們貨行以後行遍天下,走一個!”
“乾了!”
酒桌上。
幾人無奈的歎了口氣,紛紛舉杯同飲。
放下酒杯,田敬一開口道:
“二姐,天色已經不早了,差不多得了,也都該回去休息了。”
“是嗎?”田綺醉眼朦朧,抬頭看了眼外麵的月色,嘴角一撇:
“早著那,繼續喝!”
“小姐。”明叔小聲開口:
“您醉了。”
“我沒醉!”田綺大手一揮:
“我今天高興,有明叔你在,有張老、李叔,還有……莫大夫。”
“咱們商行,未來可期!”
明叔張了張嘴,麵泛無語。
對於商行的未來,他是一點都不看好,隻不過沒有說出來而已。
若非田家於他有恩,早就一走了之。
田綺豪氣有餘,經驗不足,田敬一雖然聰明奈何性子懦弱,難成大事。
至於張、李兩位老人。
這麼多年,背靠田家的支持,他們都未能讓靈郡生意有所起色,現今多了兩個什麼也不懂的後生主家,定然更不成。
至於莫大夫……
他看了眼不動聲色的莫求,再次輕歎一聲。
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比之靈郡的市場價,翻了足有三倍。
隻是因為入了眼緣,結果連驗證醫術都沒有,就這般應下。
太過衝動了!
“莫大夫。”念頭轉動,明叔小聲開口:
“不知您以往在何處行醫?”
“莫某這些年雲遊四方,倒是並無確定之所。”莫求淡然開口。
“是嗎。”明叔點頭:
“可有師承?”
“早年曾有恩師,其後多是自學。”莫求側首,看向對方,道:
“明護衛想問什麼,不妨直言。”
“呃……”
明叔麵色微僵,不知為何,他在對方麵前總感覺矮了一輩。
當下開口問道:
“不知莫大夫精擅何等醫術?”
醫道浩瀚,針灸、問診、內傷、外感、寒熱……,乃至婦科。
而大多數醫術,對於貨行並無用處。
“都略懂一二。”莫求開口:
“若說最為擅長,當屬內傷吧。”
“哦!”明叔眼神微動。
精通內傷的大夫,可不多見,大多本人就身懷一定的武藝。
若真是如此,一月十兩銀子,雖然有些吃虧,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當然。
這需要驗證一二。
“莫大夫。”田綺當是一直注意著兩人的對話,此即忍不住開口:
“正好明叔早年就受過內傷,一直未愈,不如您給看一看?”
“小姐。”明叔急忙搖頭:
“此事不急,而且我身上的傷,是早年留下的頑疾,已經不礙事。”
內傷不同於其他。
讓人診治,幾乎相當於把身家性命交給他人,自然慎之又慎。
莫求不置可否,端起酒盅慢慢品嘗。
幾十年滴酒未沾,即使凡間酒水雜質不少,細細品來,也彆有一番味道。
他已辟穀,並不貪婪口舌之欲,但並不妨礙享受美食。
田綺美眸掃過,眼神不由泛起漣漪。
這位莫大夫,相貌不甚出奇,但氣質猶為獨特,讓人著迷。
成熟、乾淨、純粹……
明明衣衫樸素,沾染灰塵,但不知為何,田綺卻感覺莫大夫十分乾淨。
乾淨的,透徹!
就如至清至純的水。
任何人在他身邊一站,即使容貌俊美如田敬一,也成了俗物。
田綺並不掩飾自己的欣賞。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在莫大夫身上的美,更是一種意境上的美。
明明相貌平平,卻又如此超然,好似本身就是一種趨於完美的存在。
任何言語描述,都顯得無力。
若是莫求知曉田綺所需,定然會心有詫異。
因為五嶽鎮獄真身煉就的法身,本就是一種特殊的‘完美’存在。
這種完美,趨於天地大道,陰陽至理。
隻不過,常人並不能察覺。
“莫大夫。”
田綺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澀聲道:
“您可有妻室?”
“咣當!”
田敬一手一軟,掌中酒杯已是落地,麵色大變,急急開口:
“二姐,莫大夫都這般年紀了,豈會沒有成親,你問這乾嘛?”
“隨便問問。”田綺皺眉,白了他一眼:
“你那麼緊張乾什麼?”
莫求回道:“有勞田姑娘關心,莫某有妻子。”
“是嗎。”田綺對此並不意外,心中也無彆的心思,開口相邀:
“既然有家室,不妨書信一封,讓她們也來這裡,也好團聚。”
“內子早年因疾過世。”莫求手上動作微頓,眼神浮現些許漣漪。
若是凡人,近百年過去,怕是早已忘記了故人的模樣。
但他還記得。
而且記得清清楚楚。
“怎麼?”一旁醉意醺醺的李管事聞言咧嘴,身子搖搖晃晃道:
“莫大夫,您身為醫者,難道也看不好自己妻子的病?”
“醫不自醫。”莫求垂首,輕輕搖頭。
“那可真是……遺憾。”田綺輕歎,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明叔突然起身。
“禁聲!”他眉頭緊皺,雙耳輕顫:
“有東西過來了。”
“東西?”田敬一一愣:
“什麼東西……”
就算過來,不應該是人才對嗎?
“呼!”
他話音未落,一股陰風已是卷起窗扇,冰冷刺骨的寒意直入骨髓。
“噠噠……噠噠……”
張、李兩人,瞬間麵色慘白,牙關來回碰撞,身軀瑟瑟發抖。
田氏姐弟,也是麵色發寒。
“什麼人?”
明叔大吼,身軀一震,一股濃鬱熱氣瞬間湧現,籠罩整個房間,驅逐寒意。
莫求眼神微動。
果然!
純陽功。
“嘿嘿……”夜色下,陰風卷動,一片黑布自院外飄來,落在院中:
“連陰山老爺的人都敢殺,你們好大的膽子!”
黑布隨身震顫,好似一個人影在其內遊走,聲音更是尖利難聞。
聽之,讓人心煩意燥,氣血奔湧。
“陰山老爺?”明叔眉頭皺起,小心翼翼後退一步,把田氏姐弟護在身後:
“閣下是不是誤會了,我等從未聽聞過陰山老爺,更未殺過人。”
話音落下,他的表情就是一變。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未曾殺人?”黑布冷笑:
“現今全城都已傳遍,爾等殺了陰山奴仆,為民除害,好大的名頭。”
“陰山奴仆?”田綺不知何時從身後摸出雙鐧,麵露恍然之色:
“那個毀人身子,奪人精魄的邪道妖人?”
“不錯!”
“他就是我們殺的,你又如何?”
說著,脖頸一揚,雙鐧交叉,大有能奈我何的架勢。
“小姐!”明叔麵色大變,想要開口阻止,卻已根本就來不及。
“好膽!”黑布怒嘯,猛然一抖,兩根漆黑鎖鏈嘩啦啦從中穿出:
“既然殺了人,就跟我會陰山縣受審。”
“給我過來!”
鎖鏈破空,如虛似幻,竟是無視門牆的存在,直衝眾人而來。
“小心!”明叔低吼:
“是鬼器!”
鬼器沒有實體,能穿牆過石,出入無礙,也能勾魂索魄,殺人於無形。
常人,擋都不能擋!
他上前一步,雙手虛分,一股炙熱真氣湧動,悍然轟向鎖鏈。
掌勢當空變換,如靈猿穿梭,任由來襲鎖鏈如何變換也未能逃脫。
“彭!”
碰撞聲響起。
熾熱真勁、詭異陰風狂卷,屋內的桌椅板凳瞬間朝兩側掀飛。
張、李兩人更是哀嚎中跌倒在地。
“咦?”
屋外,黑布音帶詫異:
“竟然有位武道高手,難怪如此大膽。”
“不過,爾等得罪了陰山老爺,任憑手段通天,也是難逃一死。”
“萬鴉分魂!”
“去!”
一聲低喝,黑袍就如活過來一般猛然破碎,每一個碎片都化作一頭漆黑如墨的烏鴉,撲向屋內。
更有兩根鎖鏈,好似活物般當空立起,尖頭晃動,蠢蠢欲動。
“小姐、少爺,你們後退。”明叔雙眼一聲,口中大喝,拔身前衝。
對方來勢了得,若是在屋裡動手,怕是田家姐弟也要遭殃。
唯有主動出擊,禦敵於外。
明叔身軀狂飆,兩根鎖鏈猛然一竄,卻隻是刺中一道殘影。
他身如流星,手腕一抖,一柄軟劍嘩啦啦入手,朝著漫天寒鴉灑落無數火星。
烈陽劍訣!
“嘿嘿……”寒鴉身軀晃動,陰風席卷,朝內一裹把明叔圍住:
“你上當了!”
“嗚……”
音未落。
地麵、屋頂,突有冒出數道陰魂,趁著明叔不在之際,口發厲嘯朝著屋內幾人撲去。
鬼音惑神,就連田綺都瞬間迷茫,張、李兩人更是徹底淪陷。
一頭陰魂朝李管事身上一撲,大手伸開,從肉身上生生扯出一道魂魄。
“啊……”
魂魄奮力掙紮,卻無濟於事,被那陰魂尖叫著一口吞進肚子裡。
莫求立於一旁,不為所動,眼神若有所思。
這種場景,在外界可見不到。
因天地間陽氣充足,規則有序,凡人如果沒有修行過秘法,魂魄是不能顯形的。
唯有先天之後,陰魂鞏固,才有可能顯出陰魂形態。
而此界洞天,規則顯然不同。
基於此。
此界的修行之法,也迥異外界,尤其是涉及魂魄,另有玄妙。
“莫大夫!”
田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你小心!”
田綺手持雙鐧,渾身陽氣凝結,雙鐧揮舞如盾,死死抗住陰魂撲擊。
田敬一則縮在她的身後,手持一張靈符,顫顫巍巍想引動卻因為緊張總是不能成功。
“放心。”莫求淡然開口:
“明護衛可以解決對手。”
說著,屈指一彈,一根細長軟鞭自衣袖間冒出,猛抽一頭來襲的陰魂。
“啪!”
陰魂鞭本就是驅鬼之物,此即被莫求用來,更是成了一件殺器。
鞭落,那陰魂當空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