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的白穀逸,即使行事中透著股癲狂,依舊保有一定理智,表麵與常人無異。
而今。
雙目赤紅,狀若瘋魔,口中咆哮不止。
“你該死!”
“是你逼我的!”
“啊……”
自數年前偶得際遇,入手鬼道法門之時,白穀逸就考慮過今日之事。
為了今天,他可謂耗費苦心。
尤其是修習邪功之後,心性轉變,漸走極端,更是早就察覺到不對,多番設法壓製。
雖然因為神魂不強,終究免不了顯出端倪,但好在通常無恙。
甚至為了擺脫那人的控製,他更是咬牙把那件東西留在住處不曾攜帶離開。
唯有血脈後裔白朗,是他心中少有的惦記。
此番,耗費精神施展控幡禦鬼的反噬還未壓下,就再受莫求的刺激。
一時間,竟徹底瘋狂。
黑風怒吼,劍影狂嘯,前方二十餘丈之地,被巨力轟然洞穿。
莫求則先行一步,逃了出去。
他身裹仙雲障,體內先天真氣瘋狂運轉,踏虛身法已至極致,身如一道火線,在洞穴內急速穿梭。
一個晃身,就是十丈之地,即使尋常飛劍,也是遠遠不及。
時而來不及轉向,大手一揮,火煞真罡卷動,當即洞穿大塊山石,隔空打通兩個相鄰的通道。
兩人一追一趕,不多時就已來到黑獄深處。
終究,還是以旗幡裹住肉身,離地三尺飛遁的白穀逸快上一籌。
煉氣後期,上品法器,兩者都滿足,就可擁有一定程度的離地飛行之能。
白穀逸,就是如此。
“給我留下!”
一聲怒吼,青銅古鏡爆射一道靈光。
“彭!”
光暈爆散,仙雲障一個收縮顯出原形,火煞真罡也被洞穿一個孔洞。
而孔洞之後,卻並無人影。
“出來!”
白穀逸仰天怒吼,手握銅鏡四下橫掃,所照之處山石碎裂。
一時間,轟鳴聲不絕。
就在他形色癲狂之際,體內突然上浮一股空虛感,手上的動作不由一緩。
修仙者,境界法力為最。
白穀逸的修為不低,並非他人所知的煉氣十層,而是已至十一層。
距離煉氣圓滿,也不過一步之遙。
但同時禦使萬鬼幡、銅鏡、飛劍,一人獨鬥諸多宗門執法弟子,所耗法力也極其恐怖。
隻不過因為驅使惡鬼,受功法反噬,神情癲狂之際,竟是沒能察覺。
此即動作一緩,上方突有巨石砸落。
“找死!”
白穀逸抬頭怒嘯,流影劍急斬而出,巨石離體三尺之際轟然暴碎。
下一瞬,他心頭狂跳,身軀陡然繃緊。
“呼……”
好似凶猿奮起千鈞棒,莫求藏身巨石之後,身化丈許之高,渾身筋肉急速顫抖,手握黑玄棒,裹挾巨力,狠狠擊來。
極限爆發!
重玄靈光!
“轟……”
前方數丈之地,空氣陡然壓縮,隨即瘋狂暴起,席卷四方。
一個肉眼可見的空氣凹陷,出現在棍棒之前,被中品法器激發的靈光不停轟擊。
“彭!”
白穀逸就好似一個皮球,被狠狠轟飛出去,直接洞穿一麵山石。
山石之後,是百丈虛空。
“唳!”
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雄鷹傀儡唳聲長嘯,雙翅一震,千百道可輕易洞穿金石的箭羽飆射而下。
同時鷹口大張,口中靈光彙聚,轟出一道兒臂粗細的光柱。
饒是白穀逸修為不弱,更身懷重寶,也被接連不斷的攻勢轟的手忙腳亂。
此即就連禦使萬鬼幡拖住自身都辦不到,不得不朝著下方岩漿栽去。
“咕咚!”
粘稠的岩漿,乍起波瀾。
莫求躍上山岩,棍棒在手,垂首朝下看去。
冰冷肅殺的表情,在滾滾岩漿的映襯下,更顯一股攝人之威。
他目視下方岩漿,眼眸閃動,漠然不語。
“咕嚕嚕……”
陡然,岩漿中突有一連串火泡冒出,升到半空,炸開朵朵焰火。
“嘩!”
一道黑影從中穿出,腳踏黑雲,懸浮半空,顫顫巍巍抬頭看來。
白穀逸!
此時的他,情況看上去十分不妙。
眼中儘是疲憊,身上氣息虛弱,看上去就連禦使法器都顯得極其困難。
身上,更是多處被岩漿侵蝕,露出森森白骨。
以他的實力、手段,即使落入熔岩,按理來說也不應如此。
奈何,接連的廝殺,耗儘了法力,邪法的反噬,更是讓他應對失策。
再加上硬接莫求的正麵一棍,早就身受重傷,此即竟是被岩漿傷到肉身。
“好手段!”
他嘶啞開口,聲音帶顫:
“區區一介凡人,能把我逼到這等程度,莫典獄足以自傲了。”
說著,喘了口氣,道: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知莫典獄能不能給我一個痛快的答案?”
莫求開口:
“你說!”
他一邊要等候援兵,一邊還在暗暗引動子母神雷,自然樂的拖延時間。
“朗兒,是不是你殺的?”白穀逸昂首,蒼老、憔悴的雙目微微發亮,似乎是在期盼著什麼:
“你能從火鱷口中脫困,手上還有他的隨身法器,定然是你做的對吧?”
“張青死於你手,你為了免於報複,所以斬草除根,殺了俞德,一同連帶上朗兒。”
“是不是如此?”
莫求眼神微動,不得不說,白穀逸不愧是黑獄管理俗事的主管,心思通透,一旦擺脫癲狂狀態,瞬間就想通了一切。
猜的,竟八九不離十。
可惜……
“不是。”
不管今日誰死誰活,莫求都不打算承認,冷著臉搖頭開口:
“這件法器是我從地肺火脈附近偶然撿到的,白朗之死也與我無關。”
“你撒謊!”白穀逸怒吼:
“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有何意義?”
“去死吧!”
吼聲未落,流影劍電閃而出。
莫求雙眼一亮。
對方的禦劍之法極其精妙,遠超凡人武學,但論及威能,卻又不及那古怪黑幡。
現今怒急之下,竟不以黑幡殺敵,十有八九是體內法力不足。
如此,就好辦了!
心中轉念,他的動作也絲毫不慢。
單手前伸,火龍佩不知何時出現在掌心,紅芒在表層微微閃爍。
玄火騰龍!
“轟……”
先是一團巴掌大小的火焰。
下一瞬,看似無害的火焰突然暴起,好似凶獸露出猙獰獠牙。
火焰以超越常人感知的速度,飛速膨脹、翻滾……,朝下席卷。
紅霞翻飛、烈焰滔天。
來襲的劍光雖然威勢不凡,與之一觸,卻也被死死壓了下去。
“呼……”
上方,莫求長長吐氣,身軀高挺,手臂後移,猛然發力一甩。
“唰!”
掌中數千斤的黑玄棒,瞬間化作一道烏光,朝著下方人影射去。
這還沒完。
他身軀一震,可消融萬物的火煞真罡透體而出,猛然衝入下方火海。
兩火相聚,威勢更勝,好似天降火幕,朝下鋪天蓋地砸落。
在白穀逸的感知中,周遭除了烈焰,再無一物,就連來襲的黑玄棒都未能及時察覺。
“轟!”
緩慢流淌的岩漿,乍起波瀾,熔岩好似浪潮,轟然直衝十餘丈。
“嗚嗷……”
岩漿中,一頭火鱷歡快遊來,打開一張,朝著白穀逸狠狠咬去。
“啊!”
怒吼聲響起。
聲音中,有痛楚、有不甘,但更多的則是憤怒。
“禦使火鱷……”
“你還說不是你!”
眼見火鱷視一旁的雄鷹傀儡如無物,徑自撲向自己,白穀逸如何還想不明白。
驅使火鱷殺死自己孫子的,就是莫求!
“哢嚓!”
長達十餘米的火鱷,天生巨力,大口咬下,就算是護身法器也能咬碎。
白穀逸渾身是傷,法力匱乏,自也難逃一咬,手臂被當場撕下。
不過下一刻,火鱷龐大的身體,就被一道道漆黑煙氣死死捆縛。
“死!”
“哢嚓嚓……”
堅硬的鱗甲,在萬鬼幡的纏繞下,接連裂開,如同岩漿般的鮮血從火鱷體內湧出。
“嗷!”
“唳!”
下方,火焰狂卷,浪潮奔湧。
莫求卻立於上方紋絲不動,手托兩枚丹丸,拚命催動體內真氣。
時間,一點點流逝。
火焰中的咆哮,開始變的微弱,一股股刺鼻血液,從中冒出。
火鱷雖強,麵對暴怒且瘋狂報複的白穀逸,即使對方身受重創,依舊不是對手。
“劈啪……”
莫求掌中,一絲絲電光開始浮現。
“彭!”
下方岩漿炸開,一道身影筆直從中。
“去!”
莫求麵色凝重,手腕一抖,掌中兩枚丹丸當即化作一縷流光朝著來人迎頭撞去。
“劈啪……”
“轟!”
眼前一亮,好似一團電漿當空炸開,那丈許之地瞬間遍布電光。
莫求眼眸一縮。
雖然子母神雷威力不小,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一擊之下並未重創白穀逸,隻是讓他僵在當場。
但下一刻。
“轟!”
一道比之前粗大十倍的電光,悍然撕破虛空浮現,在白穀逸肉身之上炸開,刺目雷霆轟然席卷十餘丈之地。
肉眼可見,內裡的一切在電光中飛速消融,轉瞬化作無有。
“啪嗒!”
雷霆過後,一股枯屍跌落下方。
…………
“師弟。”
紀千雲拖著傷體,朝莫求介紹:
“這位是你們赤火峰的鄭前輩,人稱火髯仙,還不快快見過。”
“前輩,入魔的白穀逸就是被師弟引入火海,最終以子母神雷轟殺。”
說話間,她看向莫求的眼神不禁目帶驚奇。
以一人之力獨鬥諸多執法使,更戰而勝之的白穀逸,竟然死在對方手中。
火髯仙鄭為,道基仙師!
莫求心中一凝,拱手朝身前一位身材高大,美髯火紅的老者施禮:
“外門弟子莫求,見過前輩。”
道基修士,壽元悠久,如若無病無災的話,最少有三百年可活。
隻是壽元,就羨煞旁人。
麵前這位,二百年前就已進階道基。
赤火峰數位前輩,地位自是以峰主為最,年齡則是這一位最大。
可以說,包括峰主火鴉道人在內,赤火峰一脈,無人有他的輩分高。
想不到,今日之事竟然驚動了這位。
“嗯。”
火髯仙鄭為點頭,目泛靈光看了過來,隻是一掃就收回目光。
一個凡人,雖然實力不弱,卻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視線,則落在麵前三件法器上,尤其是那杆長達近丈的黑幡。
“不錯,能以凡人之身,坑殺白穀逸,就算用了計謀也算了得。”
他伸手攝起黑幡,輕撫幡麵,眼中若有所思:
“此物當是百鬼叟仗之成名的法器,萬鬼幡,當年百鬼叟被押入黑獄,此物則消失不見,想不到竟然落在白穀逸手中。”
說著,眼露疑惑。
此番,似乎與他記憶中的有些許不同。
搖了搖頭,鄭為大袖一揮,把地上的飛劍、古鏡卷入莫求懷中:
“萬鬼幡內蘊邪法,你持之不祥,容易走上歧途。為防萬一,這兩件法器我也先檢查一下,待事後再給你。”
“是。”莫求躬身,麵露苦澀:
“謝前輩。”
他並非不想獨占這些法器,隻可惜對方來的太快,還未來得及收拾現場,就出現在附近,唯有主動上繳。
畢竟有著古怪長幡在,若不上繳,宗門前輩絕不介意搜身。
好在,他也不是沒有撈到彆的。
“這是你應得的。”鄭為擺手:
“說一下具體經過吧,以白穀逸的實力,你要殺他應該不易才是。”
“確實。”莫求應是,道:
“當時白主管已經身受重傷,法力消耗的差不多,再加上走火入魔、神誌不清……”
他垂首,把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當然,稍微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實力,以計劃得當、運氣好為由略了過去。
“所以此役能勝,一則是白穀逸自身原因,其次是諸位同門齊心合力,另有紀師姐留下的子母神雷,莫某隻不過占了最後一擊的便宜。”
“嗬……”
鄭為輕笑,再次審視了一下莫求,法眼中並未察覺有什麼不對,身無法力,唯有肉身似乎略微強壯。
“你倒是謙虛,不過有時候過分謙虛並非好事,自己要想明白。”
“是。”
“先這樣吧。”
鄭為收起旗幡,掃眼四周:
“清理一下附近,執法堂再來一些人,黑獄,也是時候清理一番了。”
…………
白穀逸住處。
李元景的身影出現在這裡,他隨意翻了翻,隨即視線就被一塊黑色的布帛吸引住。
這布帛好似有著一股奇異的吸引力,讓他目泛異芒,絲毫不願移開目光。
“這是……”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