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陳誌高的態度，蘇崢也不再藏著掖著。
“如果這事兒能談成，我打算把工廠建在滬市……”
“為什麼是滬市？鵬城不行？羊城不行？”蘇崢剛開口就引來陳誌高的質疑。
蘇崢皺了皺眉，“前幾天跟我老丈人打過電話，他說浦東很快就會宣布開放開發，要走經濟技術路線。”
陳誌高不清楚什麼叫經濟技術路線，但開放開發的意思他知道，“行，你繼續說。”
思路被打斷，蘇崢一時間竟是想不起太多東西，恨恨道：“現在說什麼都是空話，最重要的是怎麼讓對方同意合作。”
聽出蘇崢的不自信，陳誌高嘿嘿一笑，反倒安慰起蘇崢來：“凡事得往好的方麵想，咱們是需要他們的技術，可他們也同樣需要咱們的便利條件。”
“正規渠道過來的貨價格高，銷量並不怎麼好。走貨過來的是有市場銷量，可一直都不被認可，這對他們提升影響力存在阻礙。如果能在內地合資建工廠，阻礙一掃而空不說，還能擴大市場銷量。彆忘了，現在島國企業的日子並不好過。”
被陳誌高這麼一說，蘇崢也覺得自己有些患得患失了。
……
四月十日，島國鬆下電器公司派遣的考察團隊抵達羊城，一行總共四人，領頭的是商務專員山下一郎，還有兩個身份職務不明的隨從，外加一個華裔翻譯。
蘇崢把楚青山的提醒告訴陳誌高，陳誌高心領神會，接待工作低調卻不寒酸。
“陳總，山下先生這次過來是想了解貴公司的基本情況，能不能先去貴公司的生產廠區參觀一下？”
陳誌高保持禮貌微笑，心裡卻是緊張得很，哪有什麼生產廠去？現在唯一能跟電器扯上關係的隻有錄音機工廠，相比起空調器的生產，就有點小巫見大巫了。
當然，這些話隻能在心裡想想，肯定不能讓對方知道。
“王翻譯，你是知道咱們中國待客之道的，哪有客人剛到就開始工作的？”陳誌高打了一個馬虎眼，示意翻譯告訴鬆下電器的商務專員山下一郎。
翻譯把陳誌高的意思轉達給山下一郎，山下一郎聽後不住點頭，笑著對陳誌高嘰裡呱啦一通，最後還跟陳誌高鞠了一躬。
“陳總，山下先生對中國的入鄉隨俗有所了解，他願意聽從你的安排，並且表示感謝。”
陳誌高暗暗鬆了一口氣，給潘斌使了一個眼色，潘斌趕緊招呼王翻譯一行人上車前往下榻酒店。
前往酒店的路上，陳誌高趕緊給蘇崢打電話。
“他們一來就要參觀工廠，暫時被我穩住了，最多也就能拖一兩天，你說怎麼辦？”
蘇崢不自覺皺起眉頭，他沒跟島國人打過交道，並不知道島國人做事的風格喜好。原本以為雙方可以在桌子上互相了解對方的心思意願和可提供籌碼，繼而就合作事情做出有效溝通談判，哪曾想對方目的如此清晰明確。
如果是經濟實力證明，蘇崢分分鐘就能拿出讓對方信服滿意的證據，可對方看重的偏偏是生產實力，這恰恰是現在最大的短板！
“他們想看生產廠區，無非是想看看咱們有多大的實力，換個方法展示咱們的實力不行嗎？”
“我估計很難！”
陳誌高歎氣，“我跟島國人接觸過幾次，他們有些認死理，特彆是對待工作。”
蘇崢狠狠揉了揉眉心，“晚上你不是得安排他們吃飯嘛，吃飯的時候能不能試探一下他們的態度。”
聽出蘇崢的意思，陳誌高無奈回道：“行吧，有情況我再給你打電話。”
……
“你傻坐著乾嘛呢？”
看蘇崢心事重重的模樣，秦暮煙好奇問了一句。
“等陳誌高的電話呢。”
馬上就要十點鐘了，還沒等來陳誌高的電話。“你先睡吧，我再等會兒。”
秦暮煙張了張嘴，最後卻沒說話，重新縮回被窩。
“嘟……嘟……”
大哥大傳出聲音的第一時間，蘇崢立刻按下接聽鍵，陳誌高的第一句話就讓蘇崢心沉入穀底。
“唉……不問還好，問過之後反倒讓對方變得警惕起來了，要求明天就去生產廠去參觀。我都已經很不要臉地告訴他們，咱們手下有多少產業了，可他們根本不感興趣。”
陳誌高的懊惱讓蘇崢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明天隻能帶他們去錄音機工廠了，要是真的不行，隻能怪咱們命不該有！”久久不見蘇崢回話，陳誌高破罐子破摔說了一句，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默默放下大哥大，心煩意燥讓蘇崢根本沒有絲毫睡意，悄悄起身走出臥室在堂屋坐下。
或許是聽到了響動，蘇明強從屋裡探頭出來，看到呆呆坐在堂屋的蘇崢，疑惑問道：“小二，你怎麼不去睡覺？”
蘇崢擠出一抹笑容，“不困，您先睡吧。”
蘇明強察覺到蘇崢的情緒不對，遲疑了幾秒鐘關上臥室門。
沒等蘇崢找準思路，東邊臥室門再次打開，穿著整齊的蘇明強手裡拎著一瓶酒，在蘇崢對麵坐下，衝蘇崢低聲道：“我讓你媽炒個菜，咱爺倆兒喝點。”
蘇崢愣了愣，笑著點頭。
很快，一盤油炸花生米端上桌。
“還有一個炒雞蛋，你倆彆喝太多。”林秀娥轉身返回廚房時不忘叮囑兩人。
蘇明強給蘇崢倒了一杯酒，示意蘇崢碰杯，一杯酒下肚，蘇明強這才問道：“遇到事兒了？”
“嗯。”
“生意上的事情？”
“嗯。”
蘇明強不問了，重新給酒杯添上酒，幽幽道：“我不懂做生意，給不了你建議。”
父親話語中的失落讓蘇崢心頭一跳，趕緊換上笑容：“沒事兒，隻是一些小問題暫時想不通，您就彆跟著操心了，我自己肯定能解決。”
說完，主動跟蘇明強碰了碰杯。
吱呀！
秦暮煙從臥室出來，跟蘇明強打了招呼，瞥了蘇崢一眼朝廚房走去。
沒過一會兒，秦暮煙端著炒好的雞蛋回到堂屋，順勢在蘇崢身邊坐下，“多大的事嘛，至於半夜不睡覺，還耽誤爸媽休息。”
“什麼事啊？”林秀娥緊隨其後回到堂屋，順口問了一句。
秦暮煙雖然不知道陳誌高在電話裡說了什麼，但她能猜到事情進展不順利，主動把跟事情說了一遍，又是瞥了蘇崢一眼，“就算這次合作談不成，無非是少賺點錢而已。咱現在也不缺錢，沒必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我覺得暮煙說得對，小鬼子不是什麼好東西……”蘇明強憤恨嘀咕著。
林秀娥輕輕拉扯蘇明強示意他彆說話，而後對蘇崢說道：“小二，我跟你爸不懂這些，你多聽聽你媳婦兒的。”
“陳誌高說什麼了？讓你愁成這樣！”
知道蘇崢不是有點事兒就過不去的人，秦暮煙很是好奇陳誌高到底說了什麼。
蘇崢把陳誌高的話重複一遍，歎氣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島國人這不是鑽牛角尖麼，你說愁人不？”
秦暮煙恍然，這才明白蘇崢的壓力從何而來。
如果是實力不被認同，造成合作失敗倒也罷了。可若是有勁兒使不出，心裡的憋屈可想而知。
沉默了片刻，秦暮煙突然展顏笑道：“你還說人家鑽牛角尖呢，你自己何嘗不是？”
蘇崢緊鎖眉頭不解看著秦暮煙。
“你想跟人家合作建工廠，人家自然要看你的生產實力，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換做是你，肯定也會選擇自己最在乎的東西衡量合作。”
秦暮煙嗬嗬笑著，無視掉蘇崢的不滿眼神，繼續說道：“田忌賽馬的故事你知道嗎？”
蘇崢翻了一個白眼，“我讀過初中。”
“那你還發愁？”
秦暮煙輕哼一聲，“弱點再怎麼遮掩都藏不住，為什麼不把你的優勢亮出來，就算沒有談成，也不至於讓自己焦慮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