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咳嗽聲不大，因為聲音來自最醒目的地方，教室內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看著講台上麵無表情的吳院長，蘇崢立刻低垂視線避免跟吳院長對視。學生們似乎也意識到吳院長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兒，紛紛正襟危坐。
吳院長的目光略過學生直指蘇崢，見蘇崢始終不抬頭，聲音中隱隱帶著一絲慍怒：“辯證是非確實需要拿事實舉證，但不能借個例說話。學經濟的人對數字敏感是基本要求，個例出現的概率有多大？”
前半句聽著像是斥責蘇崢，沒等學生們幸災樂禍，後麵半句話就讓所有學生繃緊了神經。
“平時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思想成熟獨立，現在被彆人三言兩語就帶到溝裡去。即將要參加工作的人了，如此輕易就被人左右思想，將來參加工作之後，你們還能有主見？”
吳院長的話讓學生們醍醐灌頂，暗暗羞愧的同時在心裡埋怨蘇崢。
蘇崢低著頭悄悄撇嘴，計劃破滅了。
看學生們有所醒悟，吳院長這才收起不滿情緒，聲音變得柔和許多：“蘇崢能過來插班上課，首先是因為他有一顆積極進取的心，其次便是考慮到他的身份和經曆能讓你們多一個角度看待分析問題，這樣對你們學習，包括以後參加工作都會提供些許助力。”
“但你們要明白一點，你們現在的身份是學生，學業才是你們的首要任務。在正式畢業之前，其他任何事情都要排在後麵。”
停頓一下，吳院長又掃了一眼蘇崢，“最後，我給你們一個忠告。價值是自己給自己累加出來的，想獲取更多東西，首先要讓自己變得有價值。”
“打個比方，你們現在出去工作雖然沒有畢業證，但也比大多數人強很多，某些企業老板為了一己私欲可能會給你們許諾比較可觀的工資待遇。可若是等上一年，充分完成自己的學業，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工資收入會不會更好一些？”
蘇崢猛然抬頭，恍惚間似乎看到吳院長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教室裡的學生不是傻子，聽出吳院長話裡有話，有個彆學生扭頭衝蘇崢發笑。
“叮鈴鈴……”
熟悉的下課鈴聲突然響起，學生們這才發現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
“今天跟大家說這些話，就是想讓你們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以後要做什麼，能做什麼。”吳院長微笑點頭，“下課。”
“院長再見！”
學生們齊聲開口。
就在大家夥兒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吳院長突然說道：“蘇崢，你跟我來一趟。”
說完，率先邁步走出教室。
距離蘇崢比較近的幾個學生表情玩味，有人一臉壞笑衝蘇崢說道：“蘇老板，不，某些企業老板，恭喜你成為新學期第一個被老師喊進班辦公室的人，還是院長辦公室哦！”
“也就是蘇老板不用擔心畢業的事情，這要是換做咱們，不得兩股戰戰啊！”
蘇崢能聽出說話的學生是在跟自己開玩笑，所以也沒生氣，快速收好自己的東西，往外走時不忘跟他們逗趣：“說不定吳院長是找我多角度探討經濟學問呢。”
來到教室外麵，快步跟上吳院長的步伐，一路從教學樓來到辦公樓。
“院長好。”
“院長好，蘇……”
路過的老師好奇看著如同乖寶寶一樣跟在吳院長後麵的蘇崢，蘇崢強裝淡定擠出笑容。
“坐吧。”
進入辦公室，吳院長回到自己辦公桌後麵坐下，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蘇崢尷尬笑著，心裡暗暗猜測吳院長把自己叫過來的目的。
“你旁邊就是水壺，想喝水自己倒。”
吳院長眼神示意暖水壺的位置，見蘇崢沒有動作，放下茶杯又是說道：“你嶽父跟我打電話時說你不會胡來，現在看來他並不了解你。”
這句話讓蘇崢愣住，隨即陪笑說道：“院長，我不是為了配合您嘛，證明您說的是對的。”
“我用得著你來給我證明？”
吳院長似笑非笑看著蘇崢，“在我這裡，彆拿糊弄你嶽父那一套糊弄我。歪理悖論我聽過的比你知道的都多，心機城府深的人我也見過不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彆任何人都要聰明厲害？”
蘇崢不笑了，也不說話了。
“你說你思想開小差的時候是不是在幸災樂禍？覺得學生們對未來擔憂，你的機會來了？”吳院長的眼睛異常明亮，像是洞察了一切。
蘇崢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隻是靜靜看著吳院長，暗自打定主意接下來要保持緘默。
“我有一點不明白，既然你一開始的時候用借口回避了，為什麼後來又那麼張揚地暴露出目的呢？”吳院長皺著眉頭看著蘇崢，“他們都是沒有社會經驗且憧憬未來的學生，人生觀和價值觀都還沒有成熟定型，我今天借助聊天的機會，就是想在有限的時間內給他們一點積極正確的引導。”
說著，吳院長搖頭歎氣道：“你知道你最後說的那番話會對他們產生多大的影響嗎？”
蘇崢錯愕看著吳院長，自己當時隻是覺得自己被利用了，抵觸情緒和逆反心理作祟，才會有化被動為主動的反應。
“我不反對他們畢業之後進入私營企業工作，也不反對你拉攏他們。”
吳院長坦然看著蘇崢，“但做事要講究方式方法，你這種直接利誘的手段，會讓他們變得心思浮躁，眼中隻有利益。就算是被你成功挖到公司，你敢保證他們一定會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嗎？亦或者說，他們一定會達到你對他們的預期狀態嗎？”
蘇崢暗暗思考吳院長這番話，漸漸地覺得吳院長說得有道理。
“培養人才是一個漫長且需要循序漸進的過程，你不是教育工作者，你可能理解不了這其中的艱難。這方麵的事情我不想跟你長篇大論，你若是有興趣，可以回去問問小煙。”
吳院長又是一聲長歎，“拔苗助長不可取，過分激勵同樣不可取。你嶽父深知這一點，要不然也不能給我打電話，讓你來讀一年書。我個人猜測，他是想壓一壓你的性子，或者說是讓你走得慢一點。”
“我不求你在這一年時間內學到多少有用的東西，也不奢望你嶽父說的，你能給學校帶來多大的回報。我隻有一點要求，在這一年時間內，你不要把自己的利益心思用到學生身上，讓他們順其自然的成長。”
“進入社會的第一個選擇如何去做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也是他們人生中重要的一步，我完全尊重他們的個人意願。等到他們順利畢業時，你想怎麼做我不管。”
“你能做到嗎？”
話說得如此直白，蘇崢不得不點頭：“明白了，我會做到的。”
因為沒有分配宿舍，蘇崢課間時間並沒有好的休息場所，隻能騎車回家。
回到教學樓，推著自行車助跑兩步，剛準備抬腿上車，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念頭——自行車變沉了！
下車低頭，才發現自行車後輪胎沒氣了。
原本就有些心情不暢的蘇崢頓時陰沉著臉，來的時候好好的，怎麼可能說沒氣就沒氣。蹲下仔細檢查，原來是氣門芯被拔了。
蘇崢無奈起身，且不說不知道是誰，就算知道了是誰，大概率是口角爭執。
推著自行車來到大門口，跟保衛問了最近的修車地點。
“師傅，多少錢？”
“兩毛錢。”
一個新的氣門芯是兩毛錢，打氣是蘇崢自己來的，總共下來也就三分鐘不到的時間。
回到家裡，剛坐下沒一會兒公文包裡的大哥大就響了。
“蘇總，錄像機工廠需要的機器設備清單我做好了。”
大哥大裡傳出潘斌輕快聲音，蘇崢心情好了不少，“總共需要多少錢？陳總準備入股多少？”
“不算建造廠房的預算，大概需要兩千三百萬左右，主要是新機器設備都需要從島國進口，價格方麵難免有些高。”
潘斌語調降低，停頓之後心虛笑道：“陳總的是意思，一成兩成都行。”
蘇崢聞言一愣，跟陳誌高合作生意中最低占股比例也沒有低於三成的，這可真是讓自己出大頭啊！
“這樣，你把所有預算搞個詳細的清單出來，弄好之後給我送過來。”
放下電話，蘇崢仔細思索，好一會兒後撥打陳誌高的大哥大號碼，電話接通的瞬間，蘇崢開門見山直接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入股錄像機工廠？”
“誰說的？”
“用得著彆人說？一成兩成還不夠說明你的態度？”蘇崢哼了一聲。
“我這不是手頭緊嘛，用你的話說，有頭發誰願意裝禿子！”陳誌高歎氣道，“兩千三百萬隻是購買機器設備，加上廠房建造，怎麼著也得三千萬左右了。就這隻是建廠的投資，後續進購生產原料還需要錢，兩成真是我現在最大的能力了。”
蘇崢張了張嘴，輕歎一聲後打趣說道：“以後分得少彆抱怨。”
“我就不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