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崢的話比較含蓄，但卻直指人心。
乾了五年生意還在縣城，要麼是生意做的不夠好，要麼就是做生意的人沒有上進心。想想前幾年的大環境條件，再想想衛生巾的銷售情況，但凡有一點上進心的人都不可能賺不到錢。
儘管心裡很不舒服，卻找不出理由反駁蘇崢。
“我是去年過完年辭工的，當時我母親生病需要做手術家裡沒錢，我隻能主動買斷工齡換錢。”
蘇崢忽視經銷商們的複雜神色，自顧自地說道：“買斷工齡拿到了七千塊錢，其中一部分錢給我媽看病外加手術後的營養費和家庭用度，剩下的六千塊錢全部被我買成了當時根本賣不掉的衛生巾。”
議論聲消失不見，所有人都看著蘇崢，不可否認每個人都有八卦心理，特彆是關於彆人的發家史。
六千塊錢的衛生巾，有人驚訝看著蘇崢，小聲嘀咕蘇崢膽子真大！
顏丙濤扭頭看了一眼嘀咕的人，撇了撇嘴，這就算膽子大了？蘇崢還故意誆騙自己呢，那才叫膽子大！
“我真不覺得自己比彆人優秀，當時生產衛生巾的廠家可不單單是京城造紙十一廠，為什麼這些廠家都賣不掉？我反複考慮過後，才決定冒險嘗試不同的方法，先從大學生開始推銷，而且是從京城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滬市。”
“我去滬市找銷路時，全身上下隻有兩百塊錢，我當時的想法就是必須得把衛生巾賣出去，無論用什麼手段。””
蘇崢語氣平平，就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根本聽不出一絲驕傲。
“好在，我運氣比較好，這條路能走得通，六千塊錢買來的一萬多包衛生巾一周多一點的時間就賣完了，第一次做生意我賺了兩千塊錢。”
蘇崢臉上多出一抹笑容，環視一圈之後接著說道：“本金加上利潤隻有八千塊錢，我第二次就要了一萬塊錢的貨，其中兩千塊錢是借來的。”
說到這裡，話鋒一轉。
“我跟大家說這些並不是想吹噓自己有能乾，隻是想跟大家分享一點，做生意就得有膽量，不單要有膽量還得有破釜沉舟的決心。”重新掃視眾人，蘇崢又是笑道：“我相信在座的中間一定有跟我一樣的人，隻是暫時沒有遇到合適的機會。”
有人下意識地挺直腰板，似乎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有人則是唏噓感慨，默默回憶自己錯過的機會。
剛才提出質疑的中年男人不說話了，但也沒有生氣羞惱的意思。
“這位大哥，你81年就開始做生意了，我想問問你當時做生意時，能保證自己一定能賺到錢嗎？”蘇崢再次看向中年男人提問。
“不能。”中年男人坦然點頭。
“不能保證一定能賺錢，你卻乾了，你也是有勇氣的人！”
蘇崢先是誇了中年男人一句，緊接著又是搖頭：“現在生意穩定了，能賺錢了，你反倒瞻前顧後了。大哥，你得好好想想了。”
中年男人露出羞愧之色，卻是狠狠點頭。
這一番話讓不少人都看明白了，蘇崢雖然年輕，但他腦子裡是真有東西，說話也是環環相扣。
不自覺地，經銷商們變得認真起來，等待蘇崢接下來的話。
蘇崢收回目光，看向更多人：“上學的時候老師教過一句話，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句話使用到生意上太恰當不過了。”
“以前乾個體戶會被人嘲笑看不起，那時候做生意的人少，隻要能扛得住各方麵的壓力，臉皮稍微厚一點，做生意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因為那是物資緊缺的年代，隻要把貨買回來然後加錢賣出去就行了。”
“現在不一樣了，改革開放影響到的人越來越多，辭工出來做生意的人也越來越多，其中不乏聰明人和有錢人，我聽說有一些單位領導都出來做生意了。”
不少人認同點頭，臉色嚴肅。
“如果隻是聰明人和有錢人，在座的所有人都不需要懼怕，因為咱們比他們出來的更早，不管是做生意的經驗，還是資金，咱們都不弱於他們。可若是最後一種人，大家必須得重視起來，因為這些人的人脈關係比咱們優越，他們若是做生意，絕對會比咱們走得快。”
蘇崢沒有嚇唬人的心思，他就是單純的想給合作夥伴敲警鐘，改革開放的大潮造就了很多人，同時也拍死了很多人，在他看來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一些人安於現狀進取心不夠，國企都擋不住，更何況是個人？
“越來越多的人跑去南方開辦企業工廠，越來越多的普通人跑去南方打工賺錢尋找機會，競爭對手越來越多，如果大家還抱著以前的思想，我敢斷定好日子過不了幾年了，因為後來的這些人比咱們所有人都渴望成功，他們有咱們最初做生意時不顧一切的心態。”
或許是感覺到會議室內氣氛太過沉悶嚴肅，蘇崢故意停頓下來，繼而笑道：“我跟大家說這些，隻是想讓大家明白，想要賺更多的錢，必須得想儘一切辦法提升自己。如果自己暫時找不到更好的機會，那就不要錯過彆人給你帶來的機會。”
呼……
說了這麼多，到頭來不就是想告訴我們得抓住你給的機會嘛！
不過，確實說的對！
“閒話不扯了，咱們接著說正事兒。剛才這位大哥提出的問題很好，我不是說瞎話，是真的很好。”
蘇崢語氣重新變得平緩，“我剛才說過，我會儘可能保證公平，但我也得承認一點，我做不到絕對的公平，就像咱們的生活一樣無法保證絕對公平。”
“我能做的是儘可能設置一個合理的門檻，把那些想要渾水摸魚的人擋在外麵，給真正有膽量有上進心的人更多的機會。”
“說得現實一點，做生意肯定離不開錢，俗話說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就是這個道理。再具體一點，如果你想做省級代理，就得給全省範圍內的市級經銷商供貨。市級經銷商又要給縣級經銷商供貨。”
“保守一點估算，一個縣級經銷商一次進一千塊錢的貨，一個市按照八個縣計算，加上市級經銷商的正常庫存，少說也得一萬塊錢吧？”
“一個省按照十個市計算，省級代理想要滿足下麵所有銷售渠道就得需要十萬塊錢的貨，這還不算正常庫存。”
“大家都是生意人，你們自己盤算一下，現在一個月能賣多少貨，發一次貨需要多少時間，把這些全部計算進去，得庫存多少貨才能維持正常運轉，保證中途不會斷貨。”
看經銷商默不作聲，蘇崢嗬嗬一笑：“當然，肯定會有人說，如果我當了市級代理，個彆縣城沒有經銷商怎麼辦？”
這句話讓不少埋頭盤算的經銷商猛地抬頭。
“工廠剛開工時，咱們怎麼建立的合作關係？想要賺錢，就得自己去努力，如果你連尋找一個合作夥伴的自信都沒有，那我奉勸你彆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老老實實留在縣城做一個吃喝不愁的經銷商就好了。”
“蘇老板，按照你說的情況，如果我還留在縣裡做批發商，以後進貨的價格會不會上漲？”
又有人站起來提問，而且是所有人都關心的敏感問題。
對呀，做生意就是為了利潤，省級代理要賺錢，市級代理也要賺錢，他們的利潤從哪裡來？總不能從我們身上出吧？
“暫時不會！”
蘇崢肯定回答，“隻要生產材料和工人工資不上漲，你們的進貨價就不會上漲，至於省級代理商的利潤，肯定是工廠這邊來出。”
工廠出？
有人驚訝看著蘇崢，現在往外批發一包衛生巾的利潤是一毛錢左右，如果做市級代理，銷量肯定會增加，而且是幾倍幾倍的增加，哪怕單包利潤稍微低一點，最終的收益肯定要比在縣裡做批發賺得多，如果是全省……
內心逐漸火熱，可想想十萬塊錢的門檻，又有人無奈搖頭。很快又把目光投向身邊的人，做不了省級代理，哪怕做個市級代理也好啊，也不知道他們誰能做省級代理，有沒有自己省的老鄉！
“以後，工廠隻負責跟省級代理接洽，這樣才能騰出更多的精力搞好生產，為大家做好產品保障。”
說完，蘇崢長鬆一口氣，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中，繼續笑道：“嚴肅的話題說完了，下麵說一點能讓大家開心的事情。剛才提到過的五千塊錢獎勵，就是給省級代理準備的，隻要你符合省級代理的要求，工廠會贈送你價值五千塊的貨，在你發貨時一並送到。”
說得好聽，讓大家高興。
關鍵是五千塊錢有幾個人能拿到手？再說了，彆人拿到彆人高興，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這一刻，不少人都覺得蘇崢這一手玩的有點深。
就在蘇崢準備轉身的時候，忽然有人出聲。
“蘇老板，我想問一下，服裝廠以後是不是也會這樣做？”
這句話一出，全場寂靜。
對呀，蘇崢手裡可不光是衛生巾工廠，還有服裝廠呢，最重要的是，在場絕大部分人都在賣服裝廠的貨！
一時間，所有人都是忐忑不安地看著蘇崢，不少人在心裡暗暗嘀咕，千萬彆這樣做啊，給大家留條輕便之路吧！
蘇崢轉過身看向說話的人，先是笑了笑，而後乾脆點頭：“會。”
“啊……”
有人忍不住失望出聲，更多的人哭喪著臉，這是擺明了要優待那些資金雄厚的人了！
不用動腦子想，一旦拿到省級代理，躺著就能賺錢，而且是賺大錢。這樣做的話，有錢的人更有錢，沒錢的人再想超越取代他們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蘇崢這是逼大家往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