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月朗星稀,可邊境這邊卻依然在下雨。
路滑不能開太快,夜裡視線又不好,淩晨四點二十七分,程文明和賀主任才趕到了醫院。
手術剛做完,韓昕剛被送進ICU。
不能進去探望,但可以通過視頻看到,小夥子身上插滿管子,床邊擺滿了儀器,一個醫生和兩個護士穿著連體防護服,在一堆令人眼花繚亂的儀器前緊張地忙碌。
看上去很怕人,但程文明卻如釋重負。
小夥子不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而是兩度踏進了鬼門關,在醫護人員的全力搶救下被拉回來了。
至於接下來能否恢複神誌,能不能康複痊愈,程文明對韓昕充滿信心。畢竟他是“過來人”,當年被炸成那樣還不是堅持過來了。
總之,不用再擔心讓小夥子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
想到那麼多領導和同行都在等消息,他掏出手機正準備先給徐軍打個電話,一個穿著藍色手術費的中年醫生推門走了進來。
於政委連忙道:“程支,這位就是主刀的黃主任!黃主任,這位是病人的領導程支。”
程文明意識到剛進來的這位身上全濕透了,臉上有著明顯的口罩印的醫生,就是本地鼎鼎有名並且剛救了小夥子一命的“黃一刀”,連忙伸出右手,很認真很誠懇地說:“黃主任好,我是濱江市公安局的程文明,您辛苦了,我代表我們局黨委感謝您!”
白天做了一台手術,大晚上又被緊急叫來搶救中槍的民警。
加起來“黃一刀”整整在手術台前站了十六個小時,尤其剛結束的這台手術,之前一點準備都沒有,又沒時間做各項術前準備,真是分秒必爭,精神高度緊張。
不知道出了幾身汗,這會兒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哪顧得上跟江南來的警察握手。
他舉著礦泉水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大半瓶,連嘴都懶得擦,就轉身從護士手裡接過一個小塑料袋,舉到程文明麵前:“這是從病人體內取出來的。”
“謝謝。”
程文明接過彈頭看了看,心有餘悸地說:“搶救的過程我都知道了,黃主任,要不是您,小韓這一關真不好過。”
黃主任癱坐在轉移上,笑看著他有氣無力地說:“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沒什麼好謝的。你們真要是想感謝,就感謝那些及時把病人送到我們醫院的人。仔細想想病人的運氣真好,如果晚那麼三五分鐘,我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過來。”
“是要感謝他們,但更要感謝您。黃主任,今天太晚了,您這麼累需要休息,明後天有沒有時間,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感謝的機會,賞光吃個飯。”
“吃飯就算了,我知道你們公安忙,但我們也不閒,明後天好幾台手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再忙也要吃飯啊。”
“程支,真用不著這麼客氣。”
黃主任站起身,放下礦泉水,伸出手握了握,想想又意味深長地說:“雖然不知道你的部下是怎麼中的槍,但能想象到他是一個英雄!能搶救一個英雄,並且搶救過來了,作為醫生我很榮幸。”
對公安而言醫護人員也是群眾,可以說這是群眾對公安乾警的一種肯定!
程文明心裡一酸,噙著淚道:“謝謝,謝謝黃主任,在我們心目中您一樣是英雄,您是救死扶傷的英雄!”
“好啦好啦,再說就成商業互吹了,我有點累,天亮之後還有一台手術,我得趕緊去睡會兒,就不陪各位了。”
“好的,我送送您。”
“留步,不用送,幾位請放心,後續治療我會關注的。”
……
小夥子在ICU,留在這兒彆說幫忙,甚至連進都進不去。
於政委已經幫著安排好了賓館,就在人民醫院斜對麵。
考慮到再過幾個小時,國內各省市的同行和正在口岸待命的民警就要展開大收網,緬北偵查組的任務也很重,程文明從善如流,讓賀主任和張夢程留在醫院等消息,他則去賓館遙控指揮境外的偵查員。
徐軍的任務不再是跟蹤監視嫌疑人,而是尋找那個把整個犯罪團夥搞得草木皆兵,也把指揮部搞得焦頭爛額,甚至間接導致韓昕中槍的那個懷疑自己感染上病毒,借下雨的機會想回國自首的家夥。
指揮部已經聯係上了其老家公安局負責勸返的民警,民警已經通過QQ聯係上了那小子,並且轉發來那小子半小時前發的定位。
沒想到那小子挺能跑,從定位上看,居然跑到了距瓜田窩點約九公裡的深山老林裡,從地圖上看不遠處有一個人跡罕至的山寨。
徐軍趕到附近,見前麵沒路了,隻能把摩托車藏好,步行上山搜尋。
林子裡一片漆黑,走著走著又沒路了。
他靠在一顆樹下,舉著紅外線夜視儀觀察了一會兒四周,正想著從左邊繞過去,藍牙耳機裡傳來了程文明的聲音。
“徐軍,通報一個好消息,韓昕搶救過來了,手術很成功,這會兒已經被送到了ICU。”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不會有事!程支,醫生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能醒,這傷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快的話明後天就能醒,他這麼年輕,抵抗能力和恢複力都很強,應該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指揮部剛才打了好幾個電話,我們還是先說正事,先說說你那邊的情況吧。”
老戰友沒事了,真是謝天謝地!
徐軍心裡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了,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從之前的定位上看,應該就在附近。可我加他的QQ,他一直沒驗證通過。程支,要不您讓指揮部想想辦法,把我的QQ推送給他,讓他加我。”
程文明點點備用手機,看著指揮部轉發來的QQ聊天記錄,無奈地說:“早就推送過去了,問題是他的手機沒電了,怎麼加?”
“他不會再亂跑吧?”
“從他跟勸返民警的QQ聊天記錄上看,他應該不會再亂跑。”
“好吧,我慢慢找。”
“小心點,韓昕出事了,你可不能再出事。”
“謝謝程支關心,我會注意的。”
……
聯係完徐軍,再聯係張大和錢隊,通報韓昕已脫離危險的消息,同時了解幾個窩點的情況,然後再向指揮部彙報。
等忙完偵查組這邊的事,程文明才顧上給王燕打電話。
“好好好,太好了,隻要能脫離生命危險就行,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跟薑悅開口。”
“你趕緊通知薑悅吧,我這邊有點忙,實在顧不上。”
“行行行,你忙你的,我這邊確定了什麼時候過去,到底去幾個人,再給你打電話。”
“好,就這麼定。”
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王燕根本沒睡著,確認韓坑已經搶救過來了,立馬爬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好好整理了下語言,才拿起手機走進客廳,撥打薑悅的電話。
出入境大隊雖然不是刑警隊,但作為人民警察,薑悅跟刑警隊的刑警們一樣晚上也不敢關機。
她迷迷糊糊的聽到振鈴聲,從床頭摸到手機,睜開惺忪的雙眼,看了下來電顯示,又看了看時間,劃開通話鍵嗬欠連天地問:“王支,怎麼晚了,什麼事啊?”
王燕故作輕鬆地說:“都已經淩晨四點了,不是這麼晚,而是這麼早。”
陵海村小霸王雖然調到了留置支隊,但薑悅一直感覺像是沒調動,覺得王燕像一個老大姐,而不是陵海村小霸王的領導,自然不會往彆處想。
要是肖支這會兒打電話過來,她肯定會嚇一跳。
她又禁不住打了個哈欠,渾渾噩噩地說:“是挺早的,您怎麼起這麼早?”
王燕定定心神,用儘可能緩和的語氣說:“小悅,你家坑貨又立功了,立的還是大功。但在執行任務時,受了點傷……”
薑悅困意全無,急忙爬起來急切地問:“王支,他怎麼受傷的,傷的重不重,他現在沒事了吧?”
“彆著急,你聽我說,他傷得是挺重的,但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
“有多重,傷在哪兒?”
“比較重,傷在胸口,在抓捕嫌疑人時中了一槍,不過送醫院搶救及時,現在的醫療技術又那麼發達,聽程支說醫生已經幫他把損失的心室、肺靜脈和肺組織修複好了,子彈也取出來了。”
“……”
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
薑悅感覺像天塌下來似的,整個人都懵了。
王燕見電話那頭沒聲了,連忙道:“小悅,小悅,說話呀!他這會兒真脫離了生命危險。作為單位領導,我要及時通知親屬,我不知道他父母的聯係方式,隻能給你打電話。”
薑悅緩過神,害怕的魂不守舍,用近乎顫抖的聲音問:“王支,你確定他真脫離了危險?”
“不騙你,我確定,我可以向你保證。”
“他現在在哪兒?”
“他這會兒在南雲的孟海縣人民醫院接受治療,你放心,程支、反電詐中心的賀主任和刑警支隊的張夢程都在那邊。”
薑悅眼淚都急下來了,哽咽著說:“孟海縣是吧,我這就上網訂機票,我這就給我們單位領導打電話請假……”
王燕連忙道:“小悅,機票我幫你訂,分局那邊我幫你請假,而且我也要跟你一起去。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幫我先通知下他的父母,並且要跟我一起做他父母的思想工作,請他父母不要太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