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電動車要戴頭盔,開車又要找停車位。
單位離家又不遠,薑悅不想搞那麼麻煩,習慣步行上下班。
從小區東門回家最近,她打著傘走進內街,見三樓舞蹈學校開著燈,甩了甩傘上麵的雨水,乘電梯來到三樓。
外街連接內街的空中走廊,已經變成了琳琳舞蹈學校的大廳。
兩側擺了兩排長椅,兩側落地窗上方裝了幾台液晶電視。
如果家長們送孩子來學舞蹈,不但可以坐在這兒等,而且能通過液晶電視看到教室裡的情況,給人的感覺有那麼點像火車站候車室。
薑悅把傘支在門口,摘下口罩走了進去,隻見穿著舞蹈服,把身材襯托得凹凸有致的許琳琳,正對著支架上的手機,在音樂聲中跟直播似的給孩子們上舞蹈網課。
她舞姿優美,動作有力,全身心投入,充滿激情。
像一隻可愛的“小燕子”、一名聰明的“交通指揮員”、一隻活潑的“舞蹈小精靈”,用自己感染正在上網課的孩子們,把孩子們引入到情境中,鼓勵孩子們表達自己的情感,引導她們用舞蹈動作來表現自我,而不是隨著音樂機械地動作。
“疼了是吧,好,我們休息一下。”
許琳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薑悅的到來渾然不知。
她走過去關掉音樂,拿來一條毛巾,一邊擦著汗,一邊笑吟吟對著正在直播的手機說:“我們要把杆上的疼痛,當作一種享受。隻要跳舞跳不死,我們就往死裡跳!”
“老師,我真疼……”
一個可愛的小朋友在手機裡愁眉苦臉。
許琳琳把毛巾掛在脖子裡,湊上笑看著手機說:“不疼,將來就沒有好的學校上。痛並快樂著,覺得越痛,那我們離夢想就越近。
舞蹈,就是人前炫耀,人後受罪!作為舞者,我們就要對自己狠點。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記住老師的話,隻要我沒掛,就什麼都不怕!”
一套一套的,把視頻那頭的孩子們逗樂了,薑悅也忍不住笑了。
許琳琳這才注意到來了個不速之客,連忙宣布下課,關掉正在直播的手機。
“今天怎麼就你一個人?”
薑悅脫掉鞋,走過來盤坐在地板上,用滿是羨慕的目光看著她那苗條的身材。
許琳琳坐到她對麵,揉著腿說:“她們都下班了,工資給的少,不能讓人家再加班。”
“所以你親自給那幾個上網課的小孩開小灶?”
“剛才那幾個可不是一般的學員,就算她們沒下班,也隻有我和謹瑜能教。”
“怎麼不一般,為什麼彆人不能教?”薑悅好奇地問。
許琳琳伸手夠來茶杯,擰開蓋子喝了一小口水,得意地說:“因為剛才那幾個孩子將來是要參加藝考的,必須專業!”
“藝考班?”
“嗯,一共收八個,兩個上高一,四個初中生,還有兩個小學生。不全是我們陵海的,也有皋如、台東和思崗的。”
之前對這個行業不太了解,現在知道一些。
比如所謂的考級,其實沒什麼用,因為全是業餘的,並不專業。
但藝考班就不一樣了,因為孩子們將來是要報考藝術院校的,如果不夠專業,將來考不上就麻煩了。
想到這些,薑悅竊笑著問:“學費是不是也貴?”
許琳琳放下茶杯,無奈地說:“學藝術花錢本來就多,高中的那兩個三萬五一年,初中的三萬,小學的兩萬。”
“這是大客戶,你在怎麼招到的?”
“朋友介紹的。”
許琳琳拿起手機,想想又笑道:“中小學過幾天就要複課,聽衛健委的人說像我們這樣的培訓機構,隻要提交申請,他們下個月就會聯合公安和市場監督局來檢查驗收。
隻要現場檢查評估符合複課條件,就準予我們複課,到時候我就想辦法先把藝考這塊搞起來。雖然跟大城市的藝考培訓機構沒法兒比,但在陵海我們各方麵的條件應該是最好的。”
體教室、排練室、更衣室……乾淨整潔,陽光充足,硬件條件在陵海首屈一指。
至於師資力量,她不但是藝校畢業的,而且是陵海乃至濱江水平最高的舞蹈演員之一,不但獲得過好多獎項,甚至兼任陵海歌舞團副團長。
薑悅相信她能把這個投資近千萬的舞蹈培訓學校搞起來,正準備喊她一起回去吃飯,她竟壞笑著問:“乾部撿煙頭、老師撿垃圾……小悅,今天你‘創’了嗎?”
薑悅楞了楞,隨即苦笑道:“創了,每天都要‘創’,每天都要上街撿煙頭。領導說了,小煙頭影響大環境,小煙頭折射大文明,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早上看朋友圈,好幾個在政府上班的朋友都在撿煙頭。”
許琳琳笑了笑,又翻看著手機說:“剛才宣傳部的徐科還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創文宣傳片要重拍,讓我明天上午九點準時去星湖公園。”
“你是我們陵海的顏值擔當,拍城市宣傳片這種事怎麼能少的了你。”
“什麼顏值擔當,提到他們,我就來氣。”
“怎麼了?”
“我們歌舞團以前是有編製的,政府撥款,交保險,發工資。後來改製,搞什麼市場化經營,隻給職工交保險,不再發工資。”
薑悅低聲問:“歌舞團改製是好多年前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許琳琳輕歎道:“我生不逢時,跟我是沒什麼關係,但我現在是副團長,團裡那些老職工遇到事不能不管。”
“那些老演員怎麼了?”
“人家一直以為保險沒問題,結果前幾天接到人社局的電話,說個人應繳的部分欠五萬多,單位要幫著繳的部分欠十幾萬,讓趕緊補交,不然錄入不了什麼係統。”
“那這事應該找誰?”
“我們現在的主管部門是文廣新局,我給吳局打電話,吳局說沒錢,讓我問問宣傳部。所以明天的活動必須參加,我要當麵問問徐科,這些曆史遺留問題到底怎麼解決。”
歌舞團的這些人,身份真的很尷尬。
雖然不在體製內,但乾的工作跟體製內的人差不多。
區委區政府和各局委辦,乃至各街道鄉鎮,無論搞什麼文藝演出的活動,都會找她們。
市委宣傳部要求各區縣報送什麼節目,區委宣傳部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她們。
年底的文藝演出,去年的慶祝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再加上送戲下鄉,各種演出真是一場接著一場。
濱江疫情控製的不錯,據說支援北湖的醫護人員馬上就回來了,很快就要搞各種表彰和文藝演出,她們又有得忙。
雖然每場活動都有經費預算,但到她們手裡並不多。
何況節目需要不斷推陳出新,不能演來演去都是那幾個,所以平時要編排,承接演出的那點錢,那麼多人一分,根本不夠維持生活。隻能出來搞各種培訓,沒想到現在連之前說好的保險都沒幫著按時繳納。
精神文明建設說起來很重要,可上級又不願意在這方麵投入……
薑悅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乾脆爬起身:“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吃飯去。”
薑家這段時間的夥食是沒有最好隻有更好,許琳琳笑問道:“今天吃什麼?”
“我媽說今天做紅燒牛肉和辣子雞,全是小韓露點的。”
“這個死丫頭,還學會點菜了,走,沾沾她和大韓璐的光,不吃白不吃!”
“我也是這麼想的,哈哈哈。”
“對了,我哥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沒有。”
“他到底去執行什麼任務了,搞得神神秘秘的,連個電話都不給家打。”
薑悅苦笑道:“我也想知道,可要遵守保密紀律,不能亂打聽。”
許琳琳走更衣室,回頭問:“你不方便開口,我可以,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問問他單位領導。”
薑悅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說:“不用了,要是能打電話,他早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