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很想提醒程支早點休息,但始終沒機會開口,並且也開不了這個口。
搗毀製毒工廠這麼大行動,幾位領導肯定要實地看看。從水電站到後山的路又不好走,趕到現場,搞清楚情況,研究了下怎麼善後,已經是淩晨三點多。
王總和黃總兩位省廳禁毒總隊的領導也沒休息,等程文明等人回到停在水電站門口的指揮車上,又連夜召開起第四次電視電話會議。
第一個彙報的是遠在東海的楊局和唐支。
抓捕吳恒業的行動很順利,在確鑿的證據前吳恒業也很配合,對製販冰毒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並交代了四個之前沒掌握的下家。
第二個彙報的是許支。
搗毀吳恒業製毒窩點的行動也很成功,梁小冬、李誌承和吳賓已落網,現場繳獲冰毒四十六公斤,液體冰毒和麻黃堿等製毒原料五百多公斤,運毒使用的汽車兩輛。
程文明正準備開口,早跟黃總商量好的王總就建議楊局親自兼任聯合專案組組長,濱江市局的唐支和越州市局的萬支兼任副組長,組織力量固定證據,並對偵辦過程中掌握的新線索深挖細查。
楊局楞了楞,下意識問:“王總,您是說案就查到吳恒業這兒?”
“案是特大製販冰毒案,跟西江這邊的製販麻黃堿本來就是兩個案子。案涉案人員那麼多,涉及地域那麼廣,接下來要收集固定證據,要對新線索展開偵查,壓力太大,不能分心!”
生怕影響同誌們的積極性,王總又微笑著提醒:“楊局,彆忘了上報公安部,申請把案列為公安部毒品目標案件時,我們可是立過軍令狀的,不但要在規定期限內破案,而且要在規定期限內辦結。”
“明白。”
“那你們趕緊休息,明天還有一堆事呢。”
一個案子變成了兩個案子!
原本還想擴大戰果的唐支,真有那麼點鬱悶。
不過想到這邊的任務是很重,壓力是很大,又覺得上級這麼安排有一定道理。
就在他猜測西江那邊的行動取得多大戰果的時候,程文明開始彙報起情況。
“製販麻黃堿團夥的情況基本查清楚了,主犯徐廣達,閩省人,老家緊挨著汀長鎮,五年前因非法製造販賣麻黃堿被兩個省市的公安局列為網上逃犯,畏罪潛逃去了柬埔寨。”
程文明看了一眼筆記,接著道:“前年十二月,他在柬埔寨認識了被朋友以投資考察為名騙去賭博的王健康,當時王健康已輸的精光,並欠下了三百多萬的高利貸。
而徐廣達在那邊混的也很慘,為了賺錢,二人一拍即合。
一個通過老鄉找到了當時躲在南雲的製毒師錢誌鵬,以及急於發財的老鄉林有文、林有生兄弟;一個回老家尋找製毒場所,最後以每年三十萬的承包費,承包下現在這個水電站。”
王總不解地問:“徐在境外不是混的很慘嗎,王健康也欠下了一屁股高利貸,水電站的承包費是誰出的,采購製毒工具和製毒原料的錢又是從哪兒來的?”
“林家兄弟出的。”
程文明點上煙,解釋道:“林有文十七歲時就偷渡出國打工,攢了點辛苦錢。林有生同樣沒什麼文化,又不像林有文那麼能吃苦,早在三年前就跟幾個老鄉一起去柬埔寨搞電信網絡詐騙,但沒賺到什麼錢。
徐廣達就是在柬埔寨認識林有文的,而回國從事製毒販毒期間怎麼收款,怎麼聯絡,怎麼洗錢,全是按照他在柬埔寨搞電詐的手法進行的,兩者集合,給我們的打擊增加了難度。”
王總點點頭,想想又問道:“林家兄弟又出錢又出力,為什麼要聽徐廣達的,為什麼要把徐廣達當大老板?”
“對林家兄弟而言,搞麻黃堿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徐廣達雖然沒出錢,但是這方麵的行家,並且能搞到人工合成麻黃堿所需的各種原料,甚至能找到錢誌鵬那個經驗豐富的製毒師。”
“這麼說徐廣達是技術入股?”黃總托著下巴問。
“是。”
“王健康呢,王在這個團夥中扮演什麼角色?”
“他們很清楚他們老家已被公安部列為毒品問題重點地區,知道不管去哪兒都會被我們公安機關盯上,所以需要一個能拋頭露麵,能疏通各方麵關係的‘白手套’。”
程文明頓了頓,繼續道:“王健康扮演的就是這個角色,據王本人交代,他在團夥中占百分之十五的乾股,徐廣達占百分之三十五,林家兄弟占百分之五十。”
黃總反應過來:“難怪他們兄弟對製毒工廠最上心,原來他們兩兄弟才是真正的大老板。”
“這兩兄弟不但對製毒工廠最上心,而且已經有了另起爐灶的打算。”
程文明從肖雲波手中接過一份筆錄,不緩不慢地補充道:“據林有生交代,他和林有文兩個月前就跟錢誌鵬說好了,等找到穩定的易製毒化學品來源,他們就甩掉徐廣達和王健康,去彆的地方開廠。”
“錢是他們出的,乾活的工人是他們從老家找的,甚至連客戶都是他們發展的,想另起爐灶很正常。看來合夥的生意不好做,製毒販毒也一樣。”
“錢誌鵬是關鍵人物,他掌握技術,徐廣達跟他說好的是月薪十萬,林家兄弟比徐大方,承諾等找到地方開了新廠,給錢誌鵬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程文明回頭看了看肖雲波、郭政委和江局,又苦笑道:“可惜行動時讓錢誌鵬跑了,本地公安局的副局長鐘光遠同誌正在組織搜捕,周圍地形複雜,也不知道能不能逮著。”
出現一兩個漏網之魚很正常,畢竟警察是人又不是神。
王總雖然一樣惋惜,但依然笑道:“他能跑一次兩次,不等於能跑三次四次,各地都在搞疫情防控,他就算運氣好能跑出去也躲不了多久。”
黃總深以為然,抬頭道:“程支,先說重點,除了吳恒業之外,他們還有幾個下家?”
“據林家兄弟交代,他們一共有七個大客戶,其中五個是他們兄弟在網上發展的。”
“包括吳恒業?”
“嗯。”
程文明點點頭,接著道:“另外兩個是錢誌鵬介紹的,一個在西廣,一個在北湖。小客戶有十幾個,都是買百十塊克的,從QQ聊天記錄和發貨記錄上看,其中一個竟然是大學老師。”
王總敲敲桌子:“深挖細查,必須一查到底!”
“是。”
“還有,隻要涉嫌到疫情地區的線索,全部上報公安部,由公安部禁毒情報中心統一移交給相關單位。”
“明白。”
黃總接過話茬,補充道:“程文明同誌,能想象到接下來我們要去端好幾個製毒窩點,要打擊一批毒販,查處一批吸毒人員。我和王總都向廳領導彙報過,廳黨委指示這個案子依然由濱江市局和越州市局聯合偵辦。請你擔任聯合專案組長,江局和我們總隊的小許擔任副組長。”
程文明和江局正準備開口,黃總話鋒一轉:“郭政委,我和王總剛跟你們省廳領導彙報過,圍捕錢誌鵬的事請你們多費點心,再就是善後工作也要請你們與相關部門溝通協調。”
郭政委緩過神,連忙道:“圍捕工作正在進行,至於善後工作,主要是製毒汙染治理和環境修複,我跟縣局的領導溝通過,他們天亮之後就向縣委縣政府彙報。”
山後麵不但有廢棄的建築,當年還在山體裡挖了防空洞。
其中一個防空洞下麵竟有一條暗河,那條暗河被製毒團夥利用上,專門用來排放製毒汙水,直接影響到地下水的水質。
這不是公安一家能解決的,更不是濱江市局和越州市局能解決的,隻能麻煩人家。
等開完會,天已蒙蒙亮。
來自三個省的近兩百民警輔警,已經搜完了附近的兩個山頭,身上全部濕漉漉的,有霧水也有汗水,可就是沒發現錢誌鵬。
縣政法委和縣公安局的主要領導都來了,看完觸目驚心的現場,趕緊打電話向上級彙報,要調警犬和無人機過來。
環保部門的人也到了,不過現在不是檢測製毒汙水對環境造成了多大危害的時候,一切要等越州市局的民警把繳獲的麻黃堿、製毒原料和製毒工具全部編號裝車運走之後才能進行。
因為山路狹窄,縣領導和本地市局的領導很快也要來,搜捕總指揮鐘局不得不安排民警去疏導交通。
總之,山下很熱鬨。
韓昕穿著一次性雨衣,盤坐在一棵樹下,俯瞰著下麵的水庫和水電站,接聽程支剛打來的電話。
“夜裡事太多,小崔一直沒機會彙報,他剛跟說的,我是剛知道,你這會兒在什麼位置?”
“在山上,離您不遠。”
“你也搜了一夜山?”
“我沒搜,夜裡什麼都看不清,遇到個人都不知道對方是誰,我可不想被同行誤傷,更不想誤傷同行。”
“那你跑山上去做什麼?”程文明抬頭環視著附近的山頭。
韓昕笑道:“走了半夜山路,找了個地方睡了一覺。淩晨四點左右,有幾個兄弟搜到我這邊來了,從我身邊經過,離我也就三四米,都不知道我睡在這兒。”
程文明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低聲問:“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如果沒猜錯,錢誌鵬沒走遠,他就躲在附近。夜裡不敢跑,白天這麼多人,他更不敢跑。我想跟他比比耐性,看誰先撐不住。”
“可我等會兒就要走。”
“我知道,您忙您的,彆管我了。”
“不管你,你以為你是做什麼的?”
“程支,乾這個我比下麵的那些兄弟在行。”
必須承認,論在野外辦案的能力,正在附近搜捕的民警輔警,哪怕是本地的民警輔警,經驗都沒有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的坑貨豐富。
因為緬北的環境要比這邊複雜的多,而坑貨之前常常去緬北深山執行任務。
好不容易破獲一起大案,程文明也不想留下遺憾,權衡了一番同意道:“你可以自由活動,但不許逞能。我把你的手機號給鐘局,幫你跟鐘局打個招呼,如果遇到什麼情況或需要補給,就給鐘局打電話。”
“明白,謝謝程支。”
“彆謝了,你一樣是為了工作,我和你們肖支馬上就走,有什麼情況電話聯係。”
“祝您二位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也祝你早點逮著姓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