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聊著,視頻裡突然出現一男一女兩位不速之客,看衣著就知道是檢察官。
看守院門的輔警好像認識他們,可又不敢就這麼讓他們進去,趕緊跑去找餘文強。
餘文強迎了出來,整整警服敬禮問好。
男檢察官問了幾句,帶著女檢察官跟他一起進去看嫌疑人,然後走出來舉著手機拍了下“羈押”環境,又去臨時辦公室看嫌疑人的病曆和各種化驗單,跟餘文強談話,甚至跟詢問嫌疑人似的做筆記。
完了之後又挨個檢查朱金明等人的證件,拍照、拍視頻,折騰了近一個小時才打道回府。
能清楚地看到餘文強剛才被搞得焦頭爛額,把人送走之後才如釋重負。
堂堂的看守所副所長、陵海乃至整個濱江公安監管係統的“明星”,竟跟小媳婦似的受各種“窩囊氣”,李亞梅忍不住笑道:“韓隊,你師娘演的真像。”
韓昕把監控畫麵切換到病房,看著側躺在病床上,眼神有些呆滯的吳守義,笑道:“他剛才是本色出演,我們的劇本裡沒剛才這出戲。”
“檢察官不是你們安排的?”
“檢察院是監督我們的,我們哪安排得了他們。”
“那他們去做什麼?”
李亞梅糊塗了,一臉茫然。
韓昕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徐軍剛發來的郵件,解釋道:“嫌疑人落網的第二天一早,就移交給了朱指他們,朱指他們又把嫌疑人寄押在分局看守所,然後才送人民醫院檢查,再轉移到高新區醫院住院治療的。
也就是說這個老混蛋不隻是新康邊境管理支隊的嫌疑人,一樣是分局看守所收押的嫌疑人,事實上這也是分局領導讓我師娘負責看押看護的原因。”
李亞梅明白了,喃喃地說:“隻要是看守所收押的嫌疑人,整個羈押過程都要接受檢察院監督。”
“剛才那兩位應該是駐守檢察官,可能知道有嫌疑人羈押在看守所,看他們又沒看見人,不太放心,生怕出事,專門過去看看的。”
“這麼說他們是‘亂入’,是給我們加戲!”
“差不多,但不是什麼壞事,我師娘這個‘苦逼牢頭’的人設算立起來了。”
“可為什麼要搞這麼麻煩?”
“什麼搞這麼麻煩?”
“我是說為什麼要先移交再收押。”
“因為辦案是講究程序的,人家不隻是來了,而是早就過來蹲守,嫌疑人落網之後不移交說不過去。再就是嫌疑人情況特殊,患有嚴重疾病,在羈押期間很可能發生生命危險。”
“看守所不能直接收押,擔心嫌疑人死了要負責任?”李亞梅低聲問。
韓昕微微點點頭:“能不死人最好,如果嫌疑人死了,就算沒親屬鬨,上級和檢察院也會調查。相比之下,寄押要好說一些,畢竟又不是分局的嫌疑人。分局隻是幫忙臨時收押。”
李亞梅想想又問道:“是不是按規定,不能收押像吳守義這樣的嫌疑人?”
“真要是按規定完全可以收押,因為他罪大惡極,如果不羈押將會危害社會。”
“你是說按規定可以收押,但在實踐中反而不太敢收押?”
“嗯,畢竟他病成那樣,癌細胞都已經擴散了,誰知道會不會病死。反正嫌疑人有多罪大惡極,但隻要死在看守所裡就會很麻煩。”
韓昕話音剛落,外麵傳來腳步聲。
抬頭一看,原來是藍豆豆回來了,跟二人舉手打了個招呼,就風風火火地跑向她的辦公室。
徐軍暫時沒回複,呂向陽發來幾份姚小軍的訊問筆錄也沒了動靜,韓昕這會兒不是很忙,乾脆走出小會議室,站在指導員辦公室門邊問:“師傅,你這翻箱倒櫃的做什麼?”
“剛接到上級命令,讓我們把潘玉婷的上家,移交給江城市公安局禁毒支隊。嫌疑人要移交,案卷材料一樣要移交。”
“為什麼移交?”
“好像是串並上了,說什麼移交給人家,更有利於偵辦。”
好不容易逮著條大魚就要移交,藍豆豆很不爽,把辛辛苦苦整理的刑事卷宗往辦公桌上一摔,拿起手機撥打起局領導的電話。
從通話中能依稀聽出,江城禁毒支隊的同行已經到了陵海,這會兒正在看守所提人。
要移交的嫌疑人,是她帶隊去江城抓回來的,韓昕能理解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微笑著勸道:“師傅,彆不高興,就算把嫌疑人移交給江城同行,也不能抹殺我們大隊的成績。”
藍豆豆把卷宗塞進包裡,一邊往外走一邊嘟噥著:“你知道什麼呀,我二叔和老聶正在釣魚,上家的上家很快就會上鉤!”
“我估計上家的上家也算不上什麼大魚,我們現在釣的才是大魚。”
“這倒是,不過你要抓點緊,想辦法搞快點,再不撬開那個老混蛋的嘴,我家的日子真沒法兒過了。”
“明白,我會儘快解放師娘,讓他早點回家洗衣做飯帶娃打掃衛生。”
正說著,李亞梅快步追了上來:“藍指,你去哪兒?”
藍豆豆雖然之前沒怎麼跟李亞梅打交道,但早就聽說過她,知道她神通廣大。再想到她居然主動要求從新聞中心那麼好的單位調到禁毒支隊,真有幾分佩服,回頭笑道:“去分局,移交嫌疑人。”
事實上李亞梅也很佩服她這個“能文能武”的禁毒警花,笑看著她問:“能不能帶我去見識見識?”
“沒問題,反正晚上要一起吃飯。”
“韓隊……”
“去吧,這會兒又不忙,又沒什麼事。”
“那我跟藍指一起去了,有什麼事打我電話。”
兩位警花說走就走。
韓昕突然覺得讓藍豆豆帶李亞梅比較合適,畢竟李亞梅是個女同誌,用不著像徐浩然、侯文那麼專業,隻要能跟藍豆豆一樣能幫著辦辦案,抓捕看押看押女嫌疑人就足夠了。
更重要的是,帶一個女徒弟,薑悅知道了肯定不會高興。
韓昕不想女友生氣,乾脆給政委打電話,建議讓藍豆豆帶帶李亞梅。
惲政委覺得有一定道理,沉吟道:“李亞梅之前搞的宣傳主要是采訪報道,而藍豆豆要發動全社會的力量,要開展各種活動,可不是寫幾篇稿那麼簡單。
而且藍豆豆在開展禁毒宣傳教育的同時,要參與易製毒化學品管理,協助查處行政案件,參與偵辦刑事案件,讓藍豆豆帶她是比你帶更合適。”
支隊領導對藍豆豆的評價竟如此之高!
韓昕禁不住笑道:“政委,我就是這麼想的,但我開口說不合適。”
“你不方便開口,我回頭跟她們說。仔細想想,支隊的老傳統真不能丟,像李亞梅這樣的同誌,應該下掛鍛煉一段時間。可惜上掛下掛的手續太麻煩,像藍豆豆那樣的又不願意上掛,隻能利用辦案的機會讓她們取長補短。”
“政委,您昨天不是說今天過來的嗎,今天來不來陵海。”
“今天去不了,其實你不給我打電話,我也要給你打電話。”
“您有什麼指示?
“指示沒有,但有個情況要跟你通報,吳守義的事,肖支向局領導和總隊領導彙報了,總隊領導對這個案子很重視,明後天可能會來聽彙報。”
惲政委看了一眼斜對麵的會場,補充道:“我已經讓江大姐通知分局了,你也要準備準備。”
韓昕低聲問:“我準備什麼?”
“準備彙報啊。”
“彙報我不行,我看見領導就緊張,我連普通話都說不好。”
“總隊領導既要聽分局的彙報,一樣要聽我們支隊的彙報,說不定要視頻連線跟你們老部隊的領導溝通,你既是辦案民警也是溝通協調人,你不彙報誰彙報?”
“政委,要不讓李亞梅彙報吧,她形象好,普通話好,台風也好,聽說以前還主持過市局的文藝晚會!”
遇上這麼個學渣部下,惲政委實在不知道怎麼說他好,隻能無奈地說:“行,你等會兒讓她準備準備。”
“是!”
……
剛掛斷手機,本應該在城南派出所督導檢查第四季度考評工作的老黎,竟和諶局一起陪著兩個檢察官走出了電梯。
韓昕連忙開門相迎,敬禮問好。
諶局介紹了一下,原來一位是員額檢察官,一位是助理檢察官。
他們是從駐守檢察官那兒得知有個南雲的嫌疑人在高新區醫院看病,涉及嫌疑人的案件是禁毒大隊和南雲邊防聯合偵辦的,覺得有些不符合常理,並且之前一直沒來過禁毒大隊,決定過來看看的。
他們相當於改革之前的偵監,有權對偵查行動進行監督,不過隻能監督分局,監督不到市局。
考慮到案情需要保密,不能讓曹娜她們進來,韓昕搖身一變為服務員,幫他們端茶倒水。
黎杜旺去辦公室拿來相關的公文,坐下來彙報起情況。
諶局時不時補充幾句,不忘強調這是一起大案,不但市局很重視,省廳禁毒總隊也很重視,總隊領導明後天就要來聽彙報。
言外之意很清楚,正在挖的案中案,將來就算移訴也會移送給市檢察院審查起訴,要由市中院審理,沒陵海檢察院和陵海法院什麼事。
自從出了陳國平那檔子事之後,檢察院對分局盯的非常緊。
員額檢察官可不管那麼多,看完案件材料直接問重點:“諶局,黎教,既然嫌疑人陸續交代了兩條涉毒線索,你們為什麼不安排民警正式訊問,不給嫌疑人做筆錄?”
諶局見韓昕像沒事人似的又想溜,立馬喊道:“小韓,這個問題你來回答。”
韓昕沒辦法,隻能坐回位置,微笑著解釋:“報告二位領導,嫌疑人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可以說是破罐子破摔,態度非常惡劣,非常不配合。”
“韓隊,能不能說具體點。”
“這麼說吧,我們正在跟他打心理戰,如果現在安排民警去訊問、去做筆錄,他會認為我們對他交代的情況很重視,認為我們非常想了解他知道的情況,會認為他自己很有價值,反而更不配合。”
員額檢察官拿起來筆錄了幾行字,追問道:“可現在的問題是,他的病情很嚴重,如果突然死亡,卻沒留下筆錄,他涉及到的那些案中案,將來怎麼形成證據鏈?”
“領導,毒案跟其它案件不一樣,光有他的一麵之詞沒用,需要的是確鑿證據!”
“我明白你的意思,孤證不立嘛,但沒他的‘一麵之詞’也不行,將來要是查實了,怎麼形成證據鏈,又怎麼形成閉環?”
“領導,我覺得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明天就死了呢。”
檢察官這不是刁難,而是出發點不一樣。
諶局深吸口氣,接過話茬:“其實,這些我們之前考慮過,事實上正因為嫌疑人的病情比較嚴重,隨時都可能會死亡,我們才爭分奪秒,看能否趕在他斷氣之前,把他知道的情況都挖出來。”
“諶局,我知道你們的難處,我剛才隻是提醒。”
“謝謝理解,謝謝支持,事有輕重緩急,我們現在隻能出此下策,等把嫌疑人知道的情況都挖出來,我們就安排民警正式訊問。”
檢察官來一趟不容易。
老黎不失時機地彙報起大隊的工作,尤其正在偵辦的兩起刑事案件,甚至打電話讓藍豆豆回來,取出案件材料讓檢察官檢查。
工作要留痕,不忘讓曹娜進來幫著拍了幾張照。
回頭可以發到內網上,可以發“陵海禁毒”的微信公眾號。
等兩位檢察官確認禁毒大隊不存在有案不立、該申請批捕卻沒申請批捕的情況,又陪著兩位檢察官參觀實體化的禁毒辦。
曹娜負責講解,錢尚紅負責拍攝。
韓昕躲得遠遠的,直到老黎陪著兩位檢察官走進電梯,才回到小會議室。
想到老黎剛才精彩的表現,由衷地感歎局領導知人善任,至少在待人接物方麵,真比隻知道嘚瑟的楊彪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