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下班之後能不能把警車開回家,是一個備受爭議的問題。
據說有些地方為了提高見警率,曾對這個問題進行過探討,因為群眾對”三公經費”盯的很緊,媒體對公車會不會私用也很關注,最終好像不了了之了。
緝毒工作具有一定特殊性,一旦有案子就要隨叫隨到,所以韓昕是全濱江公安係統為數不多的,能開公務車上下班的人。
不過開的並不是警車,至少沒有藍白相間的圖案和警徽等標識,懸掛的也不是警車牌照。
並且把車開到陵海之後,要把車停在離家最近的派出所或警務室,以這種方式避免究竟有沒有公車私用的質疑。
小區北門馬路對麵就是城南派出所陵海社區警務室,而且社區的車位不少,對韓昕而言真的很方便。
他停好車,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步行去區裡的行政服務中心。
剛信步走到行政服務中心樓下,就見薑悅穿著一身便服,挎著包,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走了出來。
“今天怎麼搞到這會兒,你們大隊也要加班?”韓昕覺得很奇怪。
薑悅放下手機,回頭看了看,確認領導和同事都沒從正門出來,立馬挽著他的胳膊,無奈地說:“要加班,以後要輪流加班。”
“你們加什麼班,有那麼多事嗎?”
“有啊,我們不隻是辦證,我們要對跨境賭博高危人員進行核查工作,菲律賓、老撾、柬埔寨、緬甸那邊的賭場和搞電信網絡詐騙的不是特彆多嘛,所以我們要麵見詢問來辦理護照的人。”
韓昕反應過來:“防電詐、防跨境賭博,防到你們這兒了!”
薑悅嫣然一笑:“當然啦,我們這兒跟國門也差不多,現在要對來辦理護照簽注的申請人進行宣傳,就是發放防範電信網絡詐騙、跨境賭博和文明旅遊出境須知的宣傳資料。
還要對赴港澳定居人員進行調查,檔案整理歸檔,反正事挺多的。局裡提出了‘三個一小時’,好在是輪流的,如果天天都這樣,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韓昕沒想到出入境大隊的事也不少,好奇地問:“什麼三個一小時?”
“上班提前一個小時,中午辛苦一個小時、下班延遲一個小時。要發揚無私奉獻精神,確保辦完最後一個申請人才下班。”
“一天加班三個小時,這麼說八小時工作製變成了十一個小時!”
“輪流,又不是每天都這樣。”
薑悅想想又笑道:“就算每天都加三個小時班,也沒派出所那麼累,跟人家一比我已經夠幸福了,不能再有怨言。”
“這倒是。”
韓昕咧嘴一笑,正想問問等會兒去哪兒轉轉,薑悅突然道:“老公,我今天見著你師傅了。”
“你去她那兒了?”
“沒有。”
“她不可能來你們這兒,她跟你師傅有仇!”
“她也沒來這兒,我們是在城東派出所遇上的。”
“去城東派出所做什麼?”韓昕不由想起黎杜旺和聶廣俊。
薑悅看了一眼右側的服裝店,邊走邊解釋道:“有個叫劉小慧的女生,因為吸大麻成癮,被責令社區戒毒。哪兒都去不了,工作也不好找,她本來是留學生,覺得在國內呆著沒意思,家裡又有錢,想出國。
到底能不能出國,城南派出所也拿不準,見劉小慧的母親還找了律師,就給張大和我們林大打電話,我們林大讓我和我師傅一起過去,跟你師傅一起做那個女生的思想工作。”
陵海的社區戒毒人員和社區康複人員,韓昕心裡都有數,何況當時參與查處過劉小慧。
想到那個前途毀了的女留學生,韓昕脫口而出道:“如果沒記錯,她媽媽好像叫王婷,她家是做石材生意的。”
“你知道?”
“我去過她家。”
“差點忘了,你是從禁毒大隊出去的。”
“到底讓不讓她出國?”
“律師說得頭頭是道,說什麼《戒毒條例》對社區戒毒人員能不能出國,沒有明確的限製性規定。按照法理,法律無明文限製的就可以做,還拿出了公安部的一個針對社區戒毒人員能不能出國的一個批複文件。”
薑悅嫌背包累,乾脆把包摘下來往他手裡一塞,接著道:“她本來就有護照,護照又沒注銷,她如果能申請到簽證,我們大隊肯定管不到她,我師傅什麼都沒說。”
“我師傅呢?”韓昕提著包笑問道。
“你師傅說她社區戒毒還沒滿一年,按規定每個月都要做尿檢,要是就這麼出國,她能不能每個月都回來做尿檢,如果做不到那就是嚴重違反社區戒毒協議。除非她永遠不回來,不然回來之後就要被強戒。”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一個人如果有吸毒前科,在國內很難找到工作。
為了幫轄區內的那些戒吸人員找工作,張宇航、劉海鵬和藍豆豆堪稱絞儘腦汁,而陵海又有出國打工的傳統。
這幾年陵海經濟發展的很快,出國打工的人少了。
當兵前的那些年,出國打工的人很多,那會兒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出國打工的中介,而不像現在全是房產中介、藥店、水果店和奶茶店。
韓昕暗暗感歎了一句變化真大,追問道:“劉小慧怎麼說?”
“她看著不太像吸毒的,很文靜、很靦腆,不敢說話,不怎麼開口,主要是她媽和律師在說,她媽媽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們聽著也挺難受的。”
薑悅輕歎氣,接著道:“你師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她好不容易戒斷了,如果再出國,國外的環境很容易導致她複吸。她媽媽居然想陪她一起出國,說什麼要跟陪讀一樣陪她,反正就是想去。”
“可憐天下父母心。”
“主要是她家有錢,如果沒錢,肯定不會想這個辦法。”
“這麼說沒談出個結果?”
“沒有。”
“那怎麼辦?”韓昕低聲問。
薑悅苦笑道:“我師傅沒辦法,你師傅一樣沒辦法,畢竟她隻是社區戒毒人員,又不能限製她的人身自由。她要是能過邊檢那一關,隻能等她將來回國時再處理。”
“如果邊檢不允許她出境呢?”
“人家有錢,都已經請了律師,說什麼如果不許她出境,就要維護她的合法權益,就要起訴。”
從禁毒的角度出發,現在施行的各項法律法規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從個人發展的角度看,劉小慧出國肯定比留在國內好,前提是到了國外之後不會複吸。
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韓昕不知道應該理解還是不理解,更不知道劉小慧能不能順利出境。
正尋思要不要幫著問問出入境邊防檢查站的朋友,徐浩然竟打來電話。
韓昕連忙鬆開女友的手,舉著手機接聽。
“韓隊,我發現一個叫王學軍的東廣籍男子比較可疑,他雖然沒前科,但從戶籍地址上看,他就是毒品問題最嚴重的那個鎮的人,跟東廣當年重兵圍剿的那個村緊挨著!”
“他在我們濱江從事什麼行業?”
“做手機生意,在一個商場租了兩個櫃台。”
徐浩然緊盯著剛查詢到的資料,補充道:“從租房記錄上看,他已經過來三年了,名下有一輛車,是在我們濱江上的牌照。”
韓昕沉吟道:“這麼說有正當職業。”
“可從賓館酒店住宿記錄上看,他今年開過好次房,明明在市區租了房子,租住的那個小區環境挺好,為什麼要去開房。老侯也覺得可疑,我們打算等會兒去盯盯。”
“如果真要是有問題,一兩天盯不出什麼。”
“那就輪流盯。”
“行,你排個班,算我一個。”
“好的,今天先讓老侯去。”
……
對公安而言,盯梢蹲守是家常便飯。
薑悅在派出所實習過,對此早見怪不怪,沒有問行動上的事,而是好奇地問:“老公,你這幾天調研出什麼了?”
“收獲很大,可以說是大開眼界。”
“怎麼大開眼界?”
聊到過去幾天的調研,韓昕感慨道:“沒想到我們濱江竟然有那麼多執法單位,我是說跟我們一樣有執法權的。”
“有多少?”
薑悅再次緊摟著他胳膊,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他身邊。
韓昕輕輕拍拍她細膩的手,如數家珍:“就說外麵那一圈的,靠海的地方有邊境管理支隊的好幾個邊境派出所,海上有海警局海警支隊的三大隊,連我們陵海都有海警工作站,相當於派出所。”
“海警有執法權嗎?”
“有啊,人家負責海上執法,刑事案件,走私案件、偷渡案件和非法捕撈都管,該抓就抓,該拘就拘,送最近的看守所羈押,查清楚之後移送最近的檢察院申請起訴。”
作為一個陵海人,薑悅都沒去過海邊,真不知道這些,好奇地問:“海警也是跟我們一樣的警察嗎?”
“他們是武警,是現役,說起來跟我以前差不多,隻是他們改了好幾回製,人員不是全部來自邊防。”
韓昕笑了笑,繼續道:“他們的轄區是領海,到了出海口就要分界了,江上和沿江的港區歸長航公安局濱江分局管轄,長航濱江分局也有好幾個派出所,他們人雖然少,岸上的轄區雖然小,但單位編製跟我們市局是一樣的,設有刑偵支隊,還辦理電詐案,前段時間抓了五十多個嫌疑人。”
薑悅也漲知識了,喃喃地說:“沿江沿海都不歸我們市局管?”
“當然不歸,這就跟打仗一樣,外圍防線歸海警局、邊境管理支隊和長航分局守,我們地方公安負責縱深。差點忘了,外圍還有一個海關緝私局,緝私局正式民警不多,隻有二十二個人,其中就有六個白襯衫。”
“那麼多領導!”
“是啊,他們人雖然不多,但事情倒不少,局長都要做筆錄。”
“海關有那麼忙嗎?”
“忙,我們濱江位於長江出海口,走私案件很多的,隻是普通人不了解、不知道。”
韓昕回頭看了看身後,接著道:“內圈也有好幾個不歸市局的執法單位,高速是高速交警管,鐵路是鐵路公安管。機場分局歸我們市局管,但機場的邊檢不歸市局管。”
這個薑悅知道,不禁笑道:“人家是移民警察,說起來跟你隻是半個同行,跟我們才是真正的同行。”
“還真是,你們都搞出入境的。”
“聽說有些地方的出入境大隊,都劃歸移民局垂直管轄了。”
聊到這個,韓昕連忙道:“千萬彆這麼想。”
“為什麼?”薑悅下意識抬起頭。
韓昕解釋道:“一旦被垂直管轄就慘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剛才說的那些單位,工資待遇比我們差遠了。海關緝私局沒我們高,鐵路同行一樣沒有。
邊境管理支隊和出入境檢查站改製改到現在都沒改好,長航分局更慘,沒績效沒年終獎,工資待遇隻有我們的一半。跟人家一比,我們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