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舞蹈在黑暗中落幕，滿屋的亡魂又重新回到了鏡子當中。

雙手垂落，老人好像是用生命在跳舞，仿佛一片樹葉慢慢落在了樹根，每一段舞蹈就是一生。

被挖空的眼眶怔怔的盯著鏡子，老人身上那特殊的氣場緩緩消失，他的背依舊佝僂，滿頭白發散亂，皮膚上的皺紋更加明顯了。

“老爺子，我可以去舞台上試試嗎?”韓非不會跳舞，但他擁有超強的記憶力和對身體的絕對掌控，他已經記下了老人的每個動作，可以完整的“拓印”下來。

“隨時都可以，就算你最後沒有加入俱樂部，以後也能來跳舞的。”老人好像現在才緩過神來，轉過身,朝著韓非發出聲音的地方回道。

“好的。”韓非也不客氣，他想要儘快完成任務，然後等血量恢複後再好好探索這裡。

將往生刀收起，韓非站立在舞台中央。

他是一個演員，熟悉各種各樣的舞台，曾經的他也一直在沒有觀眾的舞台上默默表演，展示自己的人生。

雙手如同胡泊上蕩起的漣漪，緩緩朝著兩邊舒展,韓非將人體的柔美和陽剛結合在了一起，他全神貫注回想老人的每一個動作，竭儘全力做到最標準。

一開始韓非隻是為了任務，可他跳著跳著卻感覺那些動作好像在呼喚著他，仿佛奔湧而來的水流，根本不需要刻意去修改，自然而然的就在大地上流淌。

“這就是深層世界的舞蹈?”

韓非身上的鬼紋被觸發，好像是某種刻印在身上的圖騰，他已經不再努力去嘗試做好每個動作，而是開始體會這些動作內在蘊含的力量。

跟韓非之前猜測的一樣，老人跳的不是普通的舞蹈，應該是某種祭祀上的祝舞。

當韓非跳到一半的時候，四周的鏡子上浮現出了淺淺的灰影，一張張若隱若現的臉,悄然探出鏡麵。

室內的溫度開始不斷降低，全身心融入舞蹈當中的韓非並未注意這些。

隨著舞蹈進行，韓非開始聽到人們的低語，他眼前的場景也發現了變化。

那些看著普普通通的鏡子裡出現了一幕幕血腥殘忍的畫麵，死亡、殺戮、絕望，所有恐怖都圍繞著一座神龕，那座神龕也和韓非之前見過的所有神龕都不同。

它完全是由屍體拚合而成，底座是一條條活人的手臂，神門是被剖開的胸膛。

當韓非想要看向神門當中時，他的眼睛好像被針紮了一樣，刺痛感傳來。

動作稍有遲緩，但為了完成任務，韓非強忍著痛苦，繼續跳了下去。

耳邊的低語緩緩消散，眼前的場景也恢複正常，鏡子還是那些鏡子，鏡麵裡也沒有了神龕，隻有韓非和眼睛被挖去的老人。

韓非硬撐著跳完了最後一個動作，然後直接坐倒在舞台上，他的後背已經濕透，臉頰上也滿是冷汗，剛才他好像和死亡擦肩而過。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成功跳完舞蹈，獲得初級舞蹈能力，獲得E級特殊舞蹈一一罪人。”

“初級舞蹈:用心去跳舞可以提升該能力，使用技能點提升，僅能提升到高級專精。”

“罪人(E級稀有舞蹈):你是戴著鐐銬跳舞的罪人，你在沒有觀眾的舞台上狂舞,祭奠那些被你親手殺死的亡魂。”

“注意!該舞蹈有概率引來亡魂，有概率暫時提升體力、腦力和精神閾值，每24小時隻能觸發一次。”

係統提示響起，韓非覺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跳的不錯，你很有天賦。”老人黑漆漆的眼眶盯著韓非，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情。

“您又看不見，怎麼知道我跳的不錯?”

“你的舞蹈觸動了很多靈魂，我能聽見它們的聲音，好的舞蹈不隻是華麗的動作和高難度的技巧。”老人默默的伸出了幾根手指:“心靈感受、融合，用身體與世界溝通，這是我對舞蹈的理解。”

“老師，我能跟您學跳舞嗎?”韓非很好奇老人的身份，但他不會傻到直接去問，等關係近了，一切都好說。

“你要跟我學?”老人有些猶豫:“我的舞蹈會招致不祥，你確定嗎?”

“確定。”韓非很肯定的回答道。

“那我也不能教你。”一直沉默寡言的老人，在遇到韓非之後，心情似乎好了一點:“你可以嘗試去發現其他的興趣愛好，我能感受得到，你真正的興趣不是跳舞。”

一老一少從舞蹈室走出，韓非又回到了“書法練習中心”，他進入了那個寫滿了死字的房間。

“這是另外幾位會員喜歡呆的地方，可惜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老人撐著黑傘站在外麵，他沒有進屋。

一心隻想著完成任務的韓非看向滿屋的死字，他需要從中找出最特殊的一個字。

反正也沒時間限製，韓非乾脆坐在屋子裡，一個字一個字看了起來。

起初韓非也沒覺得有什麼，但越看他內心就越是不安。

老是盯著一個字看，看的久了，那個字就會覺得陌生。

韓非在寫滿死字的屋子裡呆了半個小時，他已經有點不認識這個字了。

在他眼中，那一個個死字好像在慢慢改變形狀，它們仿佛自己在動一樣。

“書法是反映生命的藝術，作者的喜怒哀樂都會浸染在文字當中，這每一個死字都好像血淋淋的刀子一樣，每一個字給我的感覺都像是一條人命。”

韓非不懂得書法鑒賞，但他擁有豐富的和鬼怪打交道的經曆，在那些文字逐漸變形的時候，他立刻拿出了往生屠刀。

人性的刀鋒亮起，韓非拿著屠刀開始臨摹那些死字。

它直接在原本的字上鋪一張白紙，用往生刀重新書寫。

這把人性彙聚成的刀刃能夠清楚感知到殺戮，大部分的死字裡都蘊含著恨和殺意，畢竟這個字本身就有死亡和毀滅的意思。

足足過去了一個小時，當韓非準備用往生屠刀去寫門後角落裡的一個死字時，往生屠刀上的光亮突然消失了。

“往生不願意破壞那個字。”

屋內最不起眼的地方也寫有一個死字，可這個死字好像跟其他的字不太一樣，其中沒有流露任何戾氣。

也就在韓非發現這個字的不同時，屋內其他的死字全部變成了一張張死人的臉，它們保持著臨死時的樣子，冷冷的注視著韓非，好像是準備把韓非的臉也撕下來，留在這裡。

不敢有任何遲疑，韓非想要用往生刀把那個特殊死字剜下，可那個死字卻慢慢變成了一個孩子的靈魂。

“他叫小狗，是這裡一位會員撿來了的孩子，膽子很小，人有點傻，伱不要傷害他。”老人好像想起了什麼，朝著屋內的韓非喊道。

韓非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那一張張死人臉緊盯著他，隻要他不傷害小狗，那些死人似乎也不會傷害他。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成功找到最特殊的一個字，獲得初級書法能力，獲得死字的書寫方法。”

“書法:基礎興趣愛好之一，與你契合度並不高。”

“死字書寫(E級特殊字體):用特殊字體書寫神文，會觸發意想不到的效果。”

韓非聽著係統的提示，深層世界的興趣愛好似乎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如果利用的好，其發揮的作用應該不比隱藏職業差太多。

“看來我要做個興趣愛好廣泛的人才行。”

韓非已經完成了這個普通E級任務的兩個要求，他走到老人的黑傘下麵，兩人一起來到了“花園”。

跟其他兩個場景相比，這裡顯的更加殘酷和直觀，每一朵花都是一個人。

“任務要求我采摘下一朵花，還要保證它不會立刻凋零。”

走進“花園”，那種詭異的感覺很難形容，土地上栽種滿了屍體，那一顆顆四分五裂的頭顱就這樣整齊擺放。

“你們誰願意和我一起離開?”韓非使用了言靈的能力，他在和植物”對話。

一朵朵靈魂的花瑟瑟發抖，他們在自己的軀殼中醒來，悄悄看向韓非。

活人做成的花如何綻放韓非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把這些“花朵”都帶走。

黑雨滴落在花田當中，一滴滴漆黑的雨灌入靈魂，他們掙紮著想要從碎裂的顱骨裡爬出，可那些黑雨卻好像一條條黑色的線，將他們和屍體縫合在了一起。

重獲自由的唯一方法似乎就是“綻放”，靈魂炸裂開，隻有這樣才能擺脫束縛。

拿起旁邊的鐵鏟,韓非準備把屍體刨出，可是那些靈魂卻露出了十分恐懼的表情。

聽到院裡的響動，老人也開口勸阻:“你把花朵的根拔斷之後，那它就再也沒辦法綻放了。”

“我隻是想要嘗試下現在很流行的無土栽培。”韓非挖開了地麵，他看到了地下密密麻麻的血管。

所有屍體的血管都長在了一起，拖出一具屍體，周圍的幾具屍體都會受到牽連。

“你可千萬不要破壞這裡，要是讓花匠看見，她會非常生氣的。”老人摸著鐵門，催促韓非離開。

“花匠?她也是這裡的會員嗎?”

“對，光聽聲音的話，她是個很嬌小善良的老太太，但俱樂部裡所有惹她生氣的人，好像都沒有再發出過聲音。”老人好心提醒道。

“再沒有發出聲音......”韓非看著花田，那些招惹花匠的人，估計都在土裡了。

理智告訴他應該小心一些，但任務就差最後一步了。

韓非把鐵鏟放回原位，用手梳理屍體上的血管，他想要試著挖出一具屍體帶走，能救一個是一個。

可還沒等他往下挖多深，一直在旁邊勸韓非的老人突然不說話了，韓非也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他轉身掃了一眼，後巷入口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龐大的身影。三米多高，體型粗壯魁梧，她左手拖著一具怪物的屍體，五指攥著怪物的腦袋,跟捏著一個玩具似得;右手畸形膨脹，上麵纏滿了死者的詛咒。

“你們在乾什麼?”和體型極不相符的聲音從花匠嘴裡傳出，聽起來就像是鄰居家脾氣有些差的老太太。

韓非撫摸著血管不敢亂動，雙眼被挖去的老人則撐著傘默默走到了一邊，表現的仿佛也在找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