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我們的照片?”
從噩夢中走出的韓非渾身被詛咒包裹,他用力將房門推開。
漆黑的臥室裡傳出濃濃的腐臭味,不大的房間裡畫滿了各種各樣的彩筆畫,在所有圖畫中間,有一個被鎖鏈鎖住的小男孩。
他拿著一根斷指,沾著各種顏料,趴在地上畫畫。
“四號?”
韓非看到了男孩身上的衣服,那件福利院統一外套破損嚴重,孩子背後的數字也有點模糊了。
“你為什麼會有我們的照片?”男孩沒有抬頭,繼續在地上畫畫,他這次畫的是一個小孩,那孩子腦子裡一直在幻想著死亡,但他卻沒有去傷害任何一個人,隻是通過不斷傷害自己來壓製那種衝動。
“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從那孤兒院裡走出的孩子。”韓非話音未落,他的背包便被撕破,那隻醜貓從劇本書頁當中叼出了一張照片。
孩子們的合照一直就藏在地下室的劇本當中,這件油漆工送給韓非的禮物,似乎就是為了在這一刻使用。
好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氣息,低著頭的男孩慢慢看向韓非,他被血汙糊住的眼皮緩緩眨動,隨後像隻被激怒的豹子一樣,朝著韓非撲來!
“嘭!”
鎖鏈繃緊,勒入肉中,男孩雙手懸停在韓非眼前,他張開了嘴巴,露出了滿嘴殘缺的牙齒。
他的母親和奶奶似乎擔心他再繼續傷人,拔掉了他的牙齒,剪去了他的指甲。
“彆激動,你想要看的話,我可以給伱。”韓非將孤兒們的合照遞給男孩,他雙手抓著照片,猙獰的臉慢慢恢複平靜,就仿佛一個孩子躺在了夥伴的懷抱當中,獲得了久違的安全感。
他眼皮上的血痂開始掉落,眼裡恢複了一絲理智。
“你進入十一號樓的時候,應該已經看到了十一號童年記憶的化身了吧?”男孩的聲音溫柔平和,跟他剛才的表現截然相反,比精神分裂還要可怕。
“是的。”韓非沒有否認,他發現男孩在觸碰到合照之後,照片上有一個孩子的臉慢慢變得清晰,這合照似乎是讓孤兒們回想起過去的關鍵。
“我和十一號很早以前就已經死了,我們被傅天送進了深層世界的樂園,後來我們好像遇見了傅生,他讓我們成為了樂園的一部分。”四號在觸碰到油漆工送給韓非的合照後,想起了很多東西:“這記憶神龕是屬於傅生的,所有一切都按照傅生的記憶和意識來運轉,我和十一號經營管理了很多年也無法改變什麼,直到你出現在這裡。在一次次死亡當中,你撬動了命運,把幸福小區變成了一個特殊的地方。”
“特殊的地方?”
“這小區是根據你的記憶改造出來的,隨著一次次死亡,你逐漸被傅生的神龕吞食,你們的記憶也在不斷融合。你慢慢的失去了自我,成為了這神龕記憶世界的一部分,而這緩慢融合的一部分就是幸福小區。”四號男孩趴在地上:“整個世界都是屬於傅生的,隻有這幸福小區是屬於孤兒們的,這是你用九十九次死亡為代價爭取到的,也是我和十一號能夠給你的最大幫助。”
韓非冒著失去所有記憶的風險,一次次死亡,甚至主動求死,在他被神龕記憶世界吞噬的同時,他也在想辦法去影響和改變這個世界。
傅生想要在韓非的軀體上獲得重生,韓非則想要爬上傅生的神龕,看向很遠的地方。
破釜沉舟,韓非確實賭贏了,這幸福小區不再是傅生記憶當中的小區,而是被三位福利院的孩子聯手改變了,其中融合了韓非、四號和十一號的記憶。
“怪不得我感覺很奇怪,我明明進入的是傅生的記憶世界,在傅生和我相同年齡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可這小區裡卻處處都是我留下的痕跡。”韓非逐漸明白了過來:“有你們配合,看來樂園已經被改變。”
“樂園還是那個樂園,多少年都不會變,悲劇在不斷的重演,隻是樂園裡的孩子換了又換。我們所有人最後都隻活成了一個符號,我們的一生不過是彆人嘴裡的一個數字。”穿著四號衣服的男人趴在地上,他聲音稚嫩,話語中卻帶著年齡完全不符的成熟。
“我不是太明白你在說什麼。”韓非握著往生刀,他對四號沒什麼印象,隻記得對方和整形醫院的油漆工關係很好。
“最初的幸福小區是用來培養孤兒的,十一棟公寓裡住著十一種不同的絕望,這麼多年過去了,幸福小區依舊是用來培養絕望的地方,那裡的孩子也從十一個變成了三十一個。”四號的嘴裡滲出了鮮血,他眼底的血絲好像一條條細長的蟲子一樣,瘋狂扭動著:“這具軀體是我童年記憶的化身,但我沒想到夢會盯上我,你一定要小心它!曾經和傅生同時代的夢已經成為了不可言說,它是唯一存在到了現在的鬼,它甚至可以通過傅生記憶中對他的印象,來影響傅生的神龕世界。曾經傅生記憶裡夢為自己準備八場複生儀式已經出現了變化,很多儀式和之前不同,我懷疑他真正的目標是你。”
“也就是說,我在這記憶世界裡不僅要小心傅生,還要特彆注意管理者夢?”
“沒錯,夢當初是被傅生封進了深層世界裡,它發誓要讓傅生魂飛魄散,抹去傅生存在過的所有痕跡。”四號幼小的身體上開始出現裂痕,他的肚子微微鼓起:“我的童年記憶快要崩潰,等你進入樂園後可以去找我和十一號的本體。”
“你們的本體在樂園哪裡?”
“我被埋葬在地下,皮膚上畫著孩子們的畫,十一號化妝成了遊客,他會主動去聯係你。”男孩的肚子開始急速膨脹,他盯著韓非手中的往生刀,猛地朝它撲去:“九十九次死亡,你舍棄一切才換來了這個機會,希望你能順利的走下去,彆再重蹈覆轍,走回傅生的老路。”
璀璨的刀光穿透男孩腹部,肚皮之下,一枚雕刻著四號臉頰的黑色蟲繭掉落出來。
這枚蟲繭上蘊含的死意和絕望比之前所有蟲繭加起來都多,蟲繭當中的怪物似乎也馬上就要破繭而出。
一隻貓爪按住了蟲繭,醜貓低下頭,它身上的九條鬼紋在毛發中延伸,鑽進蟲繭當中,將裡麵蘊含的東西全部蠶食。
吸收了越來越多的蟲繭之後,鬼紋煥發出了生機,那九條鬼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急切呼喊韓非,想要和韓非親密貼貼。
“我已經破壞了夢的三場複生儀式,接下來要加快速度了。越是往後拖,城裡的人就會死的越多,絕望和負麵情緒將不斷擴散,鬼的力量也會越來越強。”韓非不想成為救世主,但現在這座城市裡好像隻有他還在乎普通人的生命,並且願意去幫助那些人。
韓非抽出往生刀,男孩的童年記憶消散,屋子裡再也沒有了他的身影。
臥室恢複正常,所有陰森的感覺消失不見,韓非走出房間,找到了那位老人。
他沒有告訴對方男孩已經死亡,隻是說男孩並不在屋裡,可能是趁老人不注意的時候,逃了出去。
老太太相不相信已經不重要了,四號自己選擇撞上往生刀,可能他內心深處也覺得自己消失之後,老人才能真正獲得解脫。
貓叫聲傳來,吸收了蟲繭內力量的醜貓變得和以前不同了,毛發鋥亮,眼神也變得犀利,它不再是路邊病怏怏的流浪貓,看著更像是被死神圈養的寵物,眼眸中泛著陰冷的光。
“韓非,那老太太沒把你怎麼樣吧?”守在樓下的小賈見韓非出來,趕緊迎了上去。
“四號樓已經清理乾淨,我們抓緊時間去其他公寓樓。”在朝五號樓走的時候,韓非把閻樂父女叫到了身邊,盯著他們看了很久。
“你這是什麼眼神?”上任腦有些不理解:“我們被鬼上身了嗎?”
“我隻是覺得遇見你們太過巧合,好像被某種力量指引一般。”韓非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他看向了閻樂:“夢距離這裡最近的複生儀式在什麼地方?”
“出了幸福小區往西走,城郊那裡有一片大湖,第四場儀式在湖邊,好像跟水怪、水鬼有關。”
“湖?”韓非麵無表情,心裡卻在考慮著各種事情。
下午三點多鐘,幸福小區所有建築都被韓非清理了一遍,那些跟隨他的市民陸續入住。
有韓非在這裡,大家內心的恐懼稍微被驅散了一些,不過韓非自己則眉頭緊鎖,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完全由絕望形成的連體怪物還沒出現。
天色重新變暗,這次太陽落下後,不知道下次升起會是什麼時候。
幸福小區被黑暗籠罩,居民們也不敢開燈,隻能關緊門窗,擠在一棟樓內。
“人手還是不太夠。”韓非教會了玩家們怎麼對付鬼怪,又讓小尤和她的媽媽守住公寓入口。
從昨晚到現在,韓非他們殺掉的所有鬼怪最後都進入了小尤媽媽的肚子,現在小尤的媽媽體型脹大了數倍,在怨念當中也算是很恐怖的存在了。
“我去西郊一趟,爭取晚上十二點之前回來,你們保護好大家。”
坐上黑色出租車,韓非這次隻帶著李果兒、閻樂和一位水性很好的玩家出發了,那名玩家曾是救生員,本身也是純體力加點,關鍵時刻應該能幫上一些忙。
閻樂媽媽說的那片大湖距離幸福小區並不遠,韓非他們隻用了十幾分鐘就開到了地方。
比較詭異的是,黑色靈車在靠近湖邊的時候,自己拐進了遠離大湖的小路,車內的九名受害者似乎不願意靠近那片湖泊。
太陽提前下山,黑暗好像一隻大手,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車燈亮起,靈車沿著靠近大湖的土路開出去了幾百米,最終停在了路的儘頭。
散發著冷光的霓虹招牌立在路邊,湖邊有一個度假小鎮,但現在鎮裡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夢的第四場儀式是在這個小鎮上舉行的?還是在湖泊當中?”韓非沒有下車,他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跟這個湖有關。”閻樂的媽媽操控著閻樂的身體,她嘴唇蠕動,停頓了好久才說道:“對了,夢給這片大湖起了一個很特彆的名字,叫做腦海。”
“腦海?”
韓非點了點頭,他背上背包,推開了車門。
“李果兒你呆在車上,隨時準備接應,其他人跟我一起。”韓非抓住閻樂的肩膀,兩人並排向前走去。
這度假小鎮並不大,一共隻有幾棟建築,似乎是修建到一半,開發商跑路了。
“溫泉旅館,漁具租賃中心,船隻租賃中心,遊客谘詢中心,魚餐廳……”
看著道路兩邊的建築,韓非的腳步忽然停下,他鼻翼抽動,轉身朝著船隻租賃中心走去。
“屋裡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地上的鞋印也是新的,雜草被踩下去還沒恢複,有人剛在這裡停留過。”
韓非悄悄靠近,伸手將船隻租賃中心的門打開。
“啪!”
裝滿食物的盤子掉落在地,黑暗中有一道身影打開窗戶跳了出去。
“你們看見那東西了嗎?”韓非有些疑惑,剛才離開的黑影不是人的形狀。
拿出手電照向被摔碎的餐盤,裡麵是一塊血淋淋的生肉,好像是剛從動物身上撕扯下來的。
“餐盤上寫著魚餐廳三個字,但這肉卻是某種大型哺乳動物的肉。”韓非撿起地上的餐盤碎片,朝窗戶外麵看去,那黑影離開的地方沒有鞋印,隻有一道重物拖拽出來的痕跡。
“這度假小鎮裡是不是沒有活人了?”韓非拿著餐盤碎片從窗口跳出,他跟隨著地上的痕跡,來到了魚餐廳後門。
“你倆注意身後。”韓非握住往生,慢慢將門打開,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撲麵而來。
握刀向前,韓非朝裡麵看去。
有一個穿著膠鞋,戴著頭巾的老太太正坐在巨大的冰櫃前麵,她背對韓非,拿著特製的刀在黑暗中刮著魚鱗。
後廚的冰櫃早已停止工作,裡麵存放的大量魚肉都已經腐爛,可老人卻好像聞不到臭味一樣,繼續著手裡的工作。
沙沙的聲音響起,魚鱗飛濺的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