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非打開急救室的房門時,整棟樓的燈光全部熄滅。
四周一片漆黑,無數祈願和禱告從牆壁深處傳出。
神紋流轉,生死之間的告彆刻印在了長廊當中,就連時間也無法衝刷掉那一聲聲哭喊。
韓非身體裡逸散出的絕望慢慢和整棟建築交融,他抬頭看向急救室。
潔白的牆壁上浮現出一個個名字,思念化為一條條細小的鎖鏈,一端留在人間,一端墜入虛無。
在那滿牆的留念當中,韓非也看到了一片猙獰恐怖的陰影。
再度異化的大孽仿佛先民繪製的圖騰,雕刻在建築當中,它的身體被一條條鎖鏈穿透,無法離開醫院的牆壁,也沒有辦法輕易進入這個記憶世界。。
“大孽?”
韓非輕輕開口,牆壁當中的巨大身影仿佛聽到了主人的呼喚,它竭力掀起災厄的浪潮,一根根鎖鏈被繃緊。
可以輕易破壞神龕的大孽,在傅生留下的神龕裡“碰壁”了。
韓非試著向前走動,但是他腦海中的絕望氣息並不足以支撐他繼續向前,那些思念的鎖鏈和靈魂的祈禱在排斥他。
“看來還是要把他的七個絕望找齊才行。”
無法強行進入,韓非果斷後撤。
在他快要離開長廊的時候,大腦裡傳出傅義的嘶吼聲。
他的顱腔內,好像被硬生生塞進了一個鐵球,整個人都差點失控摔倒。
劇痛傳來,韓非能感覺到傅義正在朝著自己全身擴散,他用往生刀朝自己身上劈砍,但每次都無法將傅義徹底斬殺。
久而久之,傅義似乎知道往生刀不會真正殺死韓非,他更加的肆無忌憚了。
“傅生的絕望好像在增強傅義,或者說以前的傅義,本身就是傅生最大的絕望。”
韓非身體搖晃,旁邊的顏醫生看到後趕緊攙扶住了他:“你也無法觸碰到神龕嗎?我看你距離神龕核心隻差一點點了。”
“我還需要更多的絕望,你們配合我一起去毀掉七號樓內的那些科室。”韓非要把傅生在醫院留下的絕望,全部裝進自己的身體,為孩子掃清過去的痛苦,讓他可以有一個新的開始。
既然選擇了幫助傅生,那這就是他必須要承擔的東西。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假如我當時選擇了毀掉傅生,那我就會變得和腦子裡的傅義一樣。把所有絕望推給傅生,我可以活下去,但我也會與傅義融合,變得肮臟,成為新的傅義。”
七號樓發生的變故已經引起了醫院的注意,原本漆黑一片的二號樓重新恢複正常,有越來越多的東西從二號樓爬出,正在朝七號樓趕來。
“快!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踹開毛發移植中心的門,大團黑發如同一潭發臭的死水,慵懶的舒展身體。
“我的能力對它沒有什麼用處,無法幫到你。”張喜沒有靠近毛發移植中心:“這間科室裡的醫生好像從未出來過,沒人知道裡麵到底有什麼。”
“要不先去其他科室?”阿蟲也有些害怕,人類本身就會對未知產生恐懼。
“或許可以用火。”顏醫生掃了一眼薔薇那張被燒毀的臉:“我們用火將抽脂中心流出來的那些人油點燃,直接燒了抽脂中心和這一堆頭發怎麼樣?”
“手術抽取出的脂肪含有大量水分,很難點燃的。”
“一般的火肯定不行,但恨意的黑火應該沒問題。”顏醫生劃開自己胸口,在他體內隱藏一縷十分微弱的火苗:“莊雯將一縷恨意的火苗藏在了我的體內。”
“莊雯現在在哪?”韓非知道莊雯跟他們一起進入了神龕世界,但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看見莊雯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她留下這縷火苗估計是因為不信任我,如果我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可能會立刻被這火焰燒死。”顏醫生麵帶苦笑:“我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如此嗜殺成性的恨意為什麼會那麼照顧你?”
“走吧,現在就過去試試。”韓非有些吃力的走在前麵,腦子裡的疼痛以前都是一陣一陣的,很快就會自己停止。但自從韓非接近神龕,激活了傅生的絕望之後,疼痛便再也無法抑製,傅義開始瘋狂朝韓非全身擴散。
“莊雯?恨意?”薔薇默默記下這些詞彙:“恨意很恐怖嗎?”
在他低聲念叨的時候,阿蟲也走了過來。
這個有些變態的玩家,看向韓非的目光滿是尊敬和崇拜,他經過薔薇身邊時,還提醒了薔薇一句:“你可彆打什麼壞主意,要是你做出了什麼不利於團結的事情,彆怪我翻臉不認人,我無條件站韓非這邊。”
“你病情又加重了?”薔薇捂著被毀容的臉,略有些詫異的看向阿蟲,他沒想到所有玩家裡性格最古怪、能力最特彆的阿蟲,在短短幾天時間內,竟然會成為韓非的忠實爪牙:“他對你做了什麼?”
阿蟲沒回話,背著杜靜小跑到了韓非旁邊,他還不敢和韓非並排走,永遠向後錯開半個身位。
這一幕看的薔薇滿腦子問號,愈發覺得韓非深不可測了。
幾人來到三樓,這條走廊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粘稠帶有各種雜質的脂肪糊住了地麵和窗戶,空氣好像完全凝固,淤積著越來越濃重的臭味。
“你們彆過來了。”
顏醫生獨自走到了吸脂中心門口,他的手指刺入自己臉頰:“離開神龕世界後,我可能又會重新變成原來的樣子,在虛假的美好和殘酷的真相之間,確實有很多人會迷失。”
手指向下滑動,顏醫生的人皮之下是一張滿是疤痕的臉,他將傷口直接劃到了胸前。
血跡大量滴落在恨意的黑火之上,顏醫生用自己的血肉包裹著火苗,慢慢將其取出。
彎下腰,顏醫生推開了抽脂中心的門。
刺鼻的臭味撲麵而來,科室內有幾台醫療器械在不停的工作著。
在那些醫療器械中間,半躺著一座勉強能看出人形的肉山,他揮動自己粗大的手臂,將患者和護士塞進異化的巨口。
沒人知道那些被吞掉的人變成了什麼,大家隻能看到醫療器械上的一根根管道刺入了肉山的身體,不斷從肉山皮膚下抽取出脂肪。
顏醫生朝著醫療器械走去,直到無法再繼續向前的時候,他小心翼翼把黑火伸向那肉山。
在黑色火苗觸碰到肉山的瞬間,那巨大怪物的身體開始顫抖,原本微弱的火苗突然跳動了起來,無數哭喊聲從油脂深處傳出。
恨意的黑火仿佛找到了最完美的燃料,眨眼之間,就開始在怪物的身體上燃燒!
顏醫生和那怪物同時發出慘叫,整個科室仿佛要塌了一般。
大量黑煙冒出,恨意的黑火可以直接將靈魂焚燒掉。
“快把顏醫生拽出來!”韓非高聲喊道。
張喜使用了自己的能力,操控顏醫生的血肉,強行把他拽出科室。
黑火蔓延的速度非常快,顏醫生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最開始隻是想要試一試罷了。
吸脂科室內的肉山怪物發出震耳的吼叫,它滿身黑火,根本無法撲滅。
火勢越來越大,它從科室中心爬起,扯斷了那些管道,撞翻了全部醫療器械,想要往外跑。
穀/span此時的它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色火球,走到哪裡,火就會燒到哪裡。
滿地的人油被點燃,怪物最終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倒在了黑火當中。
原本微弱的一縷火苗,短短半分鐘內已經演變成了失控的大火!
散發著恨意的黑色火焰當中,隱約還能聽見女人肆無忌憚、瘋狂的笑聲。
“後退!離開這一層!”
大火蔓延的速度非常快,直接燒穿了抽脂中心,這一層估計都無法幸免。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成功打碎體型雕塑吸脂中心的絕望,獲得大量經驗,獲得他的七種絕望之五,你的體力得到小幅提升。”
“七種絕望之五:為了離開,他吞下了醫院準備的藥物,配合醫院的治療。可他卻變得越來越困,神智不清。他知道自己的病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好了,因為他的身體正在慢慢出現問題,要不了多久,他可能會真的生病。”
收到任務完成的提示後,韓非立刻扒下了阿蟲的保安外衣,用它沾滿大量油脂,然後伸進黑火。
對彆人來說根本無法靠近的黑火,似乎有意在避開韓非,並沒有傷到他。
“走!回一樓!”
提著燃燒的黑火,韓非跑回一樓。
在他們來到一樓的時候,七號樓外麵已經可以看到眾多鬼影。那些醜陋肮臟的東西,它們正在快速朝這裡移動。
二號樓隻是出現了一點小問題,但七號樓現在是有人要放火燒了整棟樓!
“沒有時間了。”韓非打開毛發移植中心的門,拿著那團黑火直接衝了進去。
絕望、痛苦,以及所有負麵情緒,都是恨意黑火最好的燃料。
沒過多久,大火就在毛發移植中心裡燃起。
黑發不斷湧動,但它不僅無法撲滅黑火,越是掙紮,黑火燃燒的就越快。
眼看火勢控製不住,在科室角落裡,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侏儒從黑發裡爬出。
他手腳嚴重退化,連最基本的走路都做不到,現在也是沒辦法了,再不跑,就要被活活燒死。
費力的爬向門口,但是他渾身的毛發卻堵住了路,直到黑火燒來,他也沒有逃出去。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成功打碎毛發移植中心的絕望,獲得大量經驗,獲得他的七種絕望之六,你的腦力得到小幅提升。”
“七種絕望之六:放棄了所有掙紮,他不再反抗,變得麻木,躺在層層疊疊的異樣目光裡,他將自己的心深埋在了黑暗當中。”
“還差最後一個絕望。”韓非看到了七號樓外麵的鬼影,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恨意的黑火在樓內瘋狂燃燒,一個女人的笑聲在火焰中回蕩,沒人清楚莊雯的下落,但當黑火燃燒的時候,韓非感覺莊雯並未走遠,她很可能就和大孽一樣,被禁錮在了“神龕”當中,在顏醫生體內藏進一縷恨意黑火,已經是極限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一定要想辦法打開神龕的門,讓他們進來!”
撕扯掉襯衫,韓非把它用黑火點燃,隨後跌跌撞撞朝樓上走去。
六種絕望時刻影響著韓非,傅生曾經的遭遇好像六條滿是倒刺的荊棘,勒入了他的靈魂。
更糟糕的是,傅義感受到傅生的絕望後,他變得越來越強大。
這個畜牲隻有在自己家人麵前,才會強勢凶悍。
傅生的絕望,讓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他愈發嫉妒起韓非擁有的一切,憎惡韓非對命運的改變。
腳步愈發的沉重,韓非每多替傅生承受一種絕望,他就會變弱一分,傅義則會變強一分。
在傅生的學生時代,傅義是一切絕望的源頭。
而在記憶世界當中,韓非就像是鎖住所有絕望的盒子,如果他崩潰放棄,那這個世界最絕望的東西就會被釋放出來。
神龕繼承任務到了這裡,韓非已經明白了一切。
如果鏡神記憶世界裡最終需要麵對的敵人是商場老板,那傅生記憶世界裡隱藏最深的敵人就是傅義,也就是韓非自己。
“我會在為你鋪平道路之後死去,留給你一個沒有那麼絕望的未來。”
掙紮著來到七層,韓非走向了最後一間科室——注射美容治療中心。
很普通的科室名字,周圍也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但是顏醫生和張喜醫生都如臨大敵一般,神色十分緊張。
“最後一個房間了,也許這裡很危險,但正確的事情就必須要有人去做。”韓非進入醫院的時候,獨自一人,現在他的身邊已經彙集了很多力量。
抬手將房門推開,偌大的科室裡隻站著一位醫生。
她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了一雙美麗的眼睛。
察覺到有人進來,醫生轉過了身,她淡淡的掃了眾人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針筒。
那巨大的針筒裡沒有裝任何藥劑,隻有一張哀求哭喊的人臉。
“一起上!”
在占據優勢的時候,韓非從來不會廢話。
他用黑火點燃科室的櫃子,握著往生刀朝裡麵走去,張喜盯著那位女醫生默默低語,對方的動作逐漸變得遲緩。
最讓人意外的是顏醫生,他本就高大的身軀再次膨脹,皮膚表麵不斷龜裂,露出了下麵被大火燒灼過的猙獰疤痕。
“自從進入這醫院後,我明裡暗裡已經乾掉了不少醫生和患者,我身上的這張皮就是用他們縫合成的,可惜了。”
顏醫生本質上還是深層世界的大型怨念,他一開口就暴露了自己凶殘的本性。
科室中央的女醫生見三人同時過來,並沒有慌張,她緩緩將手中的針筒刺入自己身體。
針筒中那人臉的慘叫聲慢慢變小,在注射完成後,女醫生隨手將針筒放在醫用垃圾桶裡,那裡麵已經裝了非常多用過的針筒。
不緊不慢取下口罩,女醫生的臉堪稱完美,她笑著望向韓非:“傅義,你跑不掉的。”
“杜姝?”韓非向前的腳步停了一下,那女醫生長著一張幾乎和杜姝一樣的臉,不過她的氣質和杜姝不同,更像是一個殘次品。
女醫生聽到韓非的聲音後,笑著扯下了自己的白大褂,在她的身體上長著一張張杜姝的臉!
“你是我們最喜歡的玩具,你永永遠遠都不能離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