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老板還有孩子?”韓非看著暗室深處:“以他的性格居然沒有把自己的孩子推進井中?”
“這孩子已經死了,他現在和我是一樣的狀態,不人不鬼,殘留在世界之上,背負著神龕帶來的詛咒。”老人很同情暗室裡的小孩:“這獨棟彆墅相當於神龕,存在的意義就是鎮壓住男孩,把所有的真相堵死在這裡。”
輕聲咳嗽了幾下,老人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幻:“我不能在這裡久留,你儘快將真相和良知帶出去吧。”
“怎麼帶?”
“你是怎麼進入水井拿出照片的,那就怎麼把真相帶出來,想要獲取真相,必然要親自去擁抱他。”穀老板的獨棟彆墅似乎被神龕賦予的力量庇護,老人的身體開始慢慢崩碎。
“懂了。”韓非望著地板下麵的暗室,他從物品欄裡拿出一條沾滿動物毛發的鎖鏈,又將一個血色紙人放在鎖鏈旁邊。
“你還隨身帶著鎖鏈?這是從哪摸出來的?”老人很是震撼。
韓非沒有搭理他,讓紙人抓住鎖鏈一端,自己跳進暗室當中。
這個小小的房間裡貼滿了照片,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他們全都被迫露出笑臉,似乎這麼做可以得到某些獎賞。
“男孩就一直被困在這地方?”
韓非走到了小孩身邊,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他聽不見、看不見、也聞不到任何氣味,對他來說,世界好像就是一個小小的黑盒子。
“快點!彆愣著了!”老人在上麵不斷催促著。
挪動腳步,韓非使用了觸摸靈魂深處的秘密,他很溫柔的托住了男孩的雙臂。
“沒有任何情緒?”
觸摸靈魂深處的秘密可以感知到對方最深的執念和最強烈的情緒,但韓非在男孩身上感受到的隻有一片虛無。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任由韓非擺布,既不掙紮,也不反抗。
“這孩子是不是把我當成穀老板了?”
韓非抱起男孩,看著對方的臉。
失去了眼睛、耳朵和鼻子,他隻有一張嘴巴。很多時候真相就是這樣,也許他可以大聲的去叫喊,但他永遠都不知道周圍會藏著什麼,可能穀老板就在旁邊盯著他,也可能四周隻有冰冷的牆壁。
真相是孤獨的,被困在狹窄的暗室裡,隻有那些敢於打碎神龕,不懼強權的人,才能見到他。
“該怎麼讓真相說話呢?”
韓非不知道真相受過多少虐待,這孩子可能早已不敢開口了。
“先帶他離開。”
將男孩抱起,韓非發現男孩身下還壓著一件紅色的毛衣,那毛衣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他穿過老太太編織的毛衣?”
這個小小的細節引起了韓非的注意,他在公寓樓十三號房間裡也找到了紅毛衣,十三號房間的上吊女人和她的孩子曾接受過穀老板的幫助,她們母子倆後來一起進城,再往後女人的孩子就在商場裡失蹤了。
一件紅毛衣串聯起了很多事情,韓非現在很懷疑這個叫做真相的男孩和上吊女人存在某種聯係。
將真相帶出暗示,韓非又走到了爛泥一般的良知麵前,那個長著和穀老板同樣麵容的怪物,一看見真相,嚇得立刻後退,蜷縮在了角落裡,大氣都不敢出。
“有了真相和良知,姓穀的這次死定了,那神龕也護不住他。”老人咬著牙,血海深仇終於可以清算了。
拿出許願罐,韓非將良知和真相都放了進去,隨後他和老人快速逃離。
整個小區表麵上看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但就在韓非從彆墅窗戶那裡爬出的時候,天空中響起了一聲驚雷,不遠處的人工湖裡浮現出了一大片黑色的陰影。
“真相已經見光,那姓穀的很快就會趕回來,我們在讓真相開口之前,最好不要和他見麵。”老人不斷的為韓非出謀劃策,能看得出來他是真想讓穀老板去死。
順利逃出沙河源,穿著雨衣的韓非重新進入麵包車。
“這麼快就回來了?證據拿到手了嗎?”
“開車,去我租住的地方。”
告訴小弟們地址後,韓非將老太太請到了自己旁邊的座位上:“阿婆,這件紅毛衣你還記得是什麼時候織的嗎?”
老人粗糙的手摸著那毛衣,突然做出了一個奇怪的舉動,雙手向前伸出,好像抱著一個孩子一樣。
“天冷了,要穿的厚一點。”
她開始自言自語,車內的其他人都以為她是老糊塗了,隻有韓非覺得奇怪。
拿出許願罐,韓非將真相放出,讓他坐在了老人懷中。
對外界刺激沒有任何反應的真相,在靠到老人身邊時,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說什麼。
“有用?他在老人懷裡沒有感覺到不適應?”
韓非沒有強迫真相,老人也仿佛抱孫子一般,嘴裡輕聲哼起哄孩子入睡的歌。
“開慢點,讓真相睡個好覺吧。”韓非看著老太太懷裡的真相,一車小弟則大眼瞪小眼的看著他,兄弟們都不知道真相是誰,但也不敢開口問。
一路無話,麵包車在黑夜中穿行,最後停在了公寓樓外麵的空地上。
“下車。”韓非招了招手,他讓蛇哥的手下先出去打傘,然後才把老人攙扶出麵包車。
真相仍躺在老人的懷裡,享受著片刻安寧。
兄弟們在路兩邊撐傘,韓非護著老人朝公寓樓走去,他們隻是剛靠近公寓樓,任由擺布的真相第一次有了反應,他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非常嚇人。
“不哭不哭,奶奶給你織衣服。”老太太有些著急,不斷的安慰著真相,但根本沒用。
“阿婆,你跟我來。”韓非感覺真相確實和十三號房間的女人有關,他加快了腳步。
一幫小弟不清楚原因,隻好跟在韓非後麵,他們急匆匆的跑進樓道。
“到了,就是這個房間!”
一腳踹開房門,韓非和老人進入屋內。
氣溫開始降低,無人的房間當中好像有什麼在慢慢蘇醒。
韓非帶著老人進入衛生間,他將真相放在了那一堆畫滿古怪符號的廢紙上。
一個個廢紙團滑落在地,廢紙上的符號朝著真相彙聚。
紙團如沙礫朝兩邊滾動,一雙被燒焦的手從廢紙堆中伸出,從後麵抱住了真相。
廢紙上的古怪符號慢慢消失,一個脖頸上殘留著明顯淚痕的女人出現。
她什麼都沒有說,緊緊的抱著真相,似乎隻要一鬆手,對方就會不見一樣。
滿是眼白的眸子裡已經沒有了淚水,兩行混雜著恨意的血從女人眼眶流出,滴落到了真相臉上。
躺在女人的懷中的真相慢慢的揚起了頭,他的嘴巴緩緩張開,說出了一句話:“媽媽,不要哭了。”
隻有一張嘴巴的真相,卻感受到了自己母親的存在,他很果斷的說出了那句話。
上吊女人抱著真相不肯鬆手,在媽媽的懷裡,真相也終於願意開口。
“媽媽,我見到了爸爸,還見到了很多哥哥姐姐,他們都是爸爸的孩子,他們全都住進了我的身體裡。”
稚嫩的童音在屋內響起,上吊女人似乎知道說什麼真相都無法聽到,她隻能更加用力的抱住真相。
“很多哥哥姐姐的遭遇也和我們一樣,爸爸做“慈善”的時候認識了他們的媽媽,然後用最低廉的成本獲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有的哥哥和姐姐還未出生就已經離開,他們很羨慕曾經看過這個世界的我。”
真相說話不帶任何感情,沒有快樂,也沒有傷心,他完全聽不到彆人的回應,隻能不斷的用嘴去講訴自己。
“媽媽,你能帶我去沙河旁邊的公園嗎?我的哥哥姐姐們總是想要去那裡,他們說那裡埋葬著他們的屍體和爸爸的秘密。”
聽到這裡,韓非立刻走了過來,他必須要打斷母子倆的團聚了。
“你孩子身上的悲劇還在其他人身上重演,想要製止這一切,隻有讓老板永遠無法翻身才行,我需要真相的幫助。”
韓非能理解女人,自己的孩子變成了一個隻剩下嘴巴的怪物,身體裡還居住著數不清楚的怨靈,她內心肯定無比煎熬,但現在不是難受的時候。
“讓真相開口,我們去找穀老板的罪證。”為了把老板送進去,韓非也是拚了。
拿出許願罐,韓非十分誠懇的看向上吊女人:“現在夜色濃鬱,正是我們行動的好時候。”
從韓非第一次在公寓樓出現的時候,他就引起了上吊女人的注意,女人也有幾次可以殺死韓非的機會,但都因為種種原因,她主動放棄了。
因果循環,也正因為她的一次次相信,換來了現在的團聚。
遲疑片刻後,上吊女人抱著真相進入了許願罐。
原本隻是G級詛咒物的許願罐,現在散發出的氣息已經比F級詛咒物紙人還要恐怖,再繼續裝下去,說不定許願罐真的能替代許願井,成為這記憶世界中最靈異的東西。
見女人進入許願罐,韓非鬆了口氣,他立刻攙扶著老人往外走:“快!我們去沙河旁邊的公園!”
一行人匆忙朝樓下跑去,跑到二樓和三樓拐角的時候,某個出租屋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穿著拖鞋的男人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大晚上跑樓道裡蹦迪,你們踏馬的……”男人朦朧的雙眼慢慢看清楚了樓道裡的人影,那是一個個穿著黑衣的幫派成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怎麼又夢遊了?我眼鏡怎麼沒戴,兩千五百度的近視,我不戴眼鏡可什麼都看不見。”
一邊說著,他一邊往回走。
在他準備關上門的時候,韓非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彆彆彆!有話好說。”男人嚇得縮到了鞋櫃旁邊。
“不要緊張,我隻是想要告訴你。”韓非指了指男人頭頂:“你染得這頭發掉色,顯得有點綠。”
“我明天就染回黑的,您放心!”
“隨便吧。”韓非壓低雨衣帽簷,不再浪費時間,帶著蛇哥的手下回到麵包車裡。
隻要能夠拿到證據,那他將第一次在記憶世界當中占據主動。
沙河旁邊的公園韓非來過很多次,但他從未深入過,因為這裡帶給他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明明隻是一個廢棄小公園,怨氣卻這麼重,我就知道有問題。”
冒著暴雨,韓非一行人進入公園當中,他們在真相的指引下來到了公園最深處的人工林。
“韓非,你確定穀老板的罪證就在這裡?”男服務員很害怕韓非,但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從他的角度來看,韓非今晚就是帶著一個老太太四處跑,然後莫名其妙的到了這片荒地。
“一起動手,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把東西找到。”韓非望著在雨中依舊慢慢搖晃的秋千,他身先士卒,開始向下挖掘。
如果不是韓非之前震住了蛇哥的手下,這些混混現在恐怕早就跑了,畢竟他們願意跟著韓非是為了救蛇哥,不是為了來這裡挖坑。
大概半個小時後,深坑裡出現了大量玩偶,每一個玩偶上都寫有自己的名字。
除了這些東西外,韓非還找到了一個密封很好的箱子,裡麵存放著穀老板以做慈善為由,大肆斂財和貪汙善款的賬目。
這些東西是穀老板弟弟留下的,他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將某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備份,但可惜他還是沒有逃過自己哥哥的毒手。
“蓋樓的時候和幫派聯手欺負商戶,修建的私人醫院鬨出過人命,做慈善隻是為了圈錢,還借機和多個年輕受助者發生關係,這家夥簡直是把壞事做絕了。”
穀老板除了在做壞事上有出眾的天賦外,他本身沒有任何一技之長,這樣的人能夠不斷獲得成功,完全是因為神龕和水井。
“神龕裡的神連這樣的混蛋都庇護,如此不分黑白,看來他確實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韓非拿到了鐵證,掌握了最關鍵的東西,現在他已經有能力去改變記憶世界當中所有人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