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著木桌上並排擺放的遺照,他臉上的皺紋擠在了一起。
“我的願望真的實現了,隻不過在願望實現以後我才發現,原來害死我全部家人的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十九號房間住滿了厲鬼和遊魂,他們生前忙碌在不同的地方,死後因為某個共同的羈絆都回到了這個房間。
“你說我怎麼會不恨他?”
已經過去了很久,但老人眼中的恨意沒有絲毫減少,被最好的朋友徹底背叛和出賣,這是老人心裡永遠的執念。
“老爺子,如果你想要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那現在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韓非提著外賣箱坐在老人旁邊,如果有人在窗外麵看見這一幕,可能還會覺得無比和諧。
“商場老板的運氣是跟一口水井交換來的,對他來說越是重要的人能夠交換到的東西就越多,他靠著那口井一路順風順水,遭遇失敗就去獻祭彆人,但現在他身邊已經沒有親近的人了。”韓非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前段時間舊貨商店的員工一個接著一個死去,十分頻繁,但老板的生意卻沒有任何好轉,那口井已經無法再提供給他任何幫助了。”
“像他那樣自私的人,遲早會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最後在孤獨中淒慘死去。”老人的目光慢慢從遺照上移開,看向了韓非:“我很想幫你,但我的家人無法離開這個房間。”
“不能離開?”
“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在放棄所有希望的時候,他將我帶到了百貨商場。說是想要讓我看看我們一起打拚下來的產業,實際上他是想要讓我去看掀開神龕上的黑布。在那座神龕的見證下,我親手將家族所有人的合照丟進了井裡。他說隻有這樣,所有迷路的孤魂才能重新聚在一起。不過相應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他們永遠無法離開這個房間,隻要踏出房間半步,靈魂就會被吸入那口水井當中,成為神龕的養料。”
老人一家的恨意聚集在一起異化後非常恐怖,但單獨一個人的話還不如六指的孩子可怕。
“如果我將水井當中你們的合照拿回來,你們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韓非隱約記得自己昨晚看見水井裡飄著好多照片,其中就有老人一家的合照:“我可以拚上這條命去幫你們取回合照,讓你們永遠自由。但等我拿回合照後,希望你們也可以和我一起去找老板複仇。”
老人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盯著韓非看了很久:“屠龍者也會成為新的惡龍,希望你到時候能做出和他不一樣的選擇。”
低沉的話語中似乎蘊含深意,這記憶世界好像就是由一個個不同的選擇構成的。
“那您是答應了?”韓非提著外賣箱站起身:“我儘量在明天早上把那張合照給你帶來。”
目的已經達到,韓非起身和遺照打招呼,然後準備離開。
“等一下。”老人將手中的信封舉起:“你就不好奇這裡麵寫著什麼嗎?”
“我不好奇信裡寫著什麼,但我知道商場老板很看重那封信,裡麵肯定有對他不利的東西,這樣的東西我帶在身邊不方便,所以物歸原主是最保險的做法。”那封信已經嚴重腐爛,字跡模糊不清,冒然去拆開,反而會破壞信件。
“這封信裡殘留著你們老板最後的一絲懺悔,他在信裡跟我提到過一個女人的名字,那個女人是他的前妻,叫做徐夢,特彆喜歡穿裙子。你們老板還把她生前最喜歡的一條裙子收藏在家中,不過在我被帶去百貨商場水井那裡時,我看見那條裙子也被扔進了井中。”老人今天似乎說了太多的話,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身上的血管仿佛纏在皮膚上的細小鎖鏈一樣。
“徐夢……”韓非在百貨商場三樓見過一個不斷試穿裙子的女人,她好像就是商場老板的前妻:“明白,我會儘量把裙子和照片一起取出來。”
“不止是她。”老人抬起手指:“我看你包裹裡還有一頂假發,你們老板的弟弟生前就佩戴著一頂假發,他負責幫你們老板組織各種慈善活動,沒過幾年就在沙河源全款買了新房子。”
“商場老板還有弟弟?可我記得他一直是一個人。”
“他的弟弟也沒有逃過他的毒手,你可以拿著那頂假發去沙河源四區十號看看。”老人拿起地上的一片粽葉,看著上麵的血色脈絡,伸手輕輕拂過,好像在觸碰自己孩子的皮膚:“這片粽葉你拿著,或許能幫你一些忙。”
“好,我現在就過去。”
韓非記住了老人的話,立刻動身。
走出住宅樓,當陽光重新照在身上的時候,韓非心跳終於恢複正常。
那一家人帶給他的壓力太大了,如果不是最後老人出現,他可能已經被撕成碎片了。
“感覺就跟走鋼絲一樣,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韓非覺得自己以後不做演員的話,真的可以考慮去當警察,他要是去做臥底,不用同事們出手,過幾天應該就能混成幫派小頭目,再過幾個月說不定就能帶著大家去自首。
有意避開監控,韓非提著外賣箱直接來到了沙河源四區十號,這棟建築周圍種了特彆多的小白花。
現在是冬天,韓非印象當中沒有哪種小白花會在冬天綻放。
更詭異的是,他兩隻眼睛看到的截然相反。
右眼之中是滿地素雅的小花,左眼當中卻看到了一片在晃動的嬰兒頭骨。
“這花有點邪氣。”
繼續往前,韓非走到樓道口的時候,發現一個中年女人站在花園裡修剪花草。
“阿姨,能幫我開下樓道門嗎?”韓非有些吃力的提著外賣箱,停在中年女人旁邊。
“我不住這棟樓,我隻是看這裡的花草無人打理,所以過來給它們澆澆水。”阿姨人很好,說話也輕聲細語的,特彆溫柔:“你是不是看錯地址了?我記得這棟樓沒有住人。”
“不可能啊?”
“這棟樓最早的主人是一個很年輕的富豪,他特彆有愛心,幫助了許多孩子,跟他哥哥一起成立了慈善基金會,但老天不長眼,他三十歲生日那晚溺水身亡。他哥哥悲痛欲絕,專門保留下了這棟房子,用來紀念自己唯一的親人。”中年女人很是同情對方:“哎,很多被他幫助過的孩子,長大後都又回到了這裡,拿了各種東西想要祭奠他,但他的哥哥堅決不讓孩子們破費,隻是讓他們在房子前麵種一朵花。久而久之,這棟樓成為了沙河源最美的樓。”
中年女人很是健談,不斷為韓非介紹著房屋主人以前做過多少好事,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
“做了三年慈善,然後全款買了沙河最貴的房子,確實挺厲害的。”韓非等中年女人走後,獨自來到樓道門口。
之前黃贏從淺層世界給他帶過開鎖的技能書,韓非也利用閒暇時間研究過,他本準備觀察一下門鎖類型,嘗試使用開鎖技能,但誰知道隻是輕輕一拽,門就開了。
看似結實的鐵門並沒有上鎖,一直是虛掩著的。
“商場老板的弟弟一直在的幫他做慈善,他的房間裡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從外麵看,這棟樓是整個沙河源最美的建築,但進入樓道後,隨處都能看見凋零的白色花瓣和發臭的各類雜物。
“商場老板讓被幫助過的孩子在這裡種花,他是在尋找新的交易目標嗎?”
撿起地上一片殘破的花瓣,韓非右眼看到的是花,左眼看到的是一隻白色的飛蛾。
“真是個瘋狂詭異的世界。”
來到十號房間,韓非剛抬起手準備敲門,防盜門就自己打開了。
“有人?”
提著外賣箱停在門口,韓非正在猶豫要不要直接進去的時候,客廳裡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啪!”
順著聲音看去,掛在客廳裡的相框摔在了地上,一張泛黃的老照片落在了韓非身前。
照片上站著兩個長相和氣質都完全不同的男人,其中個子比較低的是商場老板,另一個男人長得眉清目秀,但臉上有一塊皮膚明顯和其他皮膚顏色不同,似乎是在不正規的醫院裡做過植皮手術。
“他就是穀老板的弟弟?”
從外賣箱裡取出那頂假發,韓非將門拉開,把半邊身體探入屋內。
裝修相當豪華的客廳裡,掛滿了一個男人的照片,他似乎特彆的愛美,又好像對自己的臉非常不滿意,每張照片上他的臉都不太一樣。
“彆在門口站著了,進來吧。”一個非常疲憊的聲音從房間深處傳來,聲音的主人就好像患有重病一樣。
“打擾了,我有件東西想要送給你。”
踩在落滿灰塵的地板上,韓非還沒走出幾步,就看見一縷黑發從臥室的門縫處擠出。
“來這裡,我在這裡。”那聲音聽著很奇怪,仿佛說話的人嘴裡不斷湧出什麼東西。
臥室的門緩緩打開,可走出來不是屋主人,而是一捆捆臟兮兮的黑色頭發。
“幫幫我,我無法呼吸了,我的肚子裡不斷的長出頭發,幫幫我!”
黑發貼著牆壁,如同洪水一般漫過走廊,衝向韓非。
“我隻是送外賣的,理發可要另外加錢。”房東的戒指沒有反應,韓非膽子變大,他握緊了那把無刃的刀。
“往生!”
常年昏暗的閣樓裡終於照進了陽光,韓非踩著黑發來到臥室門口。
手起刀落,黑色的“河流”被瞬間斬斷。
一步不停,韓非逆流而上,抓住了被淹沒在黑發當中的男人。
使用觸摸靈魂深處的秘密,韓非在男人身上感受到了痛苦和後悔,卻沒有感受到一絲恨意。
“你變成了這個鬼樣子,居然內心沒有恨?”
男人的實力大概就相當於剛剛成型的怨念,這讓韓非找回了自信。
終於找到了一個好欺負的,韓非試著想要將他拖拽到客廳,可男人的頭發已經和整個臥室長在了一起,斬斷之後,很快又會長出新的。
“謝謝你,我已經感覺好多了。”男人隻要張嘴說話,嘴裡就會冒出頭發,他骨瘦如柴,肚子卻高高鼓起,十分畸形。
“你就是百貨商場老板的弟弟?照片裡的你英俊瀟灑,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男人有氣無力的掃了一眼韓非,沉吟片刻後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我哥死了沒有?”
“你們還真是兄弟情深,一開口就問這麼直接的問題。”韓非搖了搖頭:“他如果死了,我就不會來找你了。”
“還沒死嗎?他把妻子、孩子、最好的朋友、唯一的親人全部推進了井裡,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能活著?”男人躺在床上,雙目無神,他的頭部有一道十分明顯的傷疤,好像是被火燒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