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死在落雁山,以顧輕衍待她之情,就算有人能攔住他陪著她死,但這一生,她也是坑了他,毀了他。若是有一個他們的孩子,大約能栓住他。
安華錦想著,臉上漸漸地露出晦暗之色。
崔灼看著安華錦,心下又泛起疼來,若是早知道南梁和南齊會來這一手,他便不跟在她身邊了,總要代替了沈遠之,跟在王岸知身邊,無論如何,也要挾持王岸知,讓他帶兵來救。
他知道,她對生死,倒不是多看重,隻不過,她重情,無論是落雁山這些南陽軍,還是他與楚硯的命,亦或者更深的牽絆是顧輕衍的情。一旦不能解開這一局困頓之局,活著出落雁山,那麼,這一生所求,便全廢了。
他正因為看到過她與顧輕衍在一起時的模樣,才更是為她心疼。
楚硯也看著安華錦,他與崔灼都算了解她,知道若不能解了這一局困頓之局,折了全部南陽軍,那麼,她是絕對不會獨活出落雁山的。
她便是這樣,一身清骨隱在她嬌柔的外表下。
他對於自己的生死,不是太看重,但是若真死在這裡,唯一後悔的,便是當初在京城,應該讓她殺了王岸知,換個彆人,今日便有人早來救了。
當日晚,山下的大軍再次攻山,安華錦咬著牙,帶著所有南陽軍拚殺抵抗。
夜半,就在她們挺不住時,山下遠處忽然傳來戰鼓時,一個時辰後,攻山的兵馬忽然撤了。
安華錦手臂也受了傷,見山下的兵馬撤退,扔了手中的長刀,靠在了樹乾上,喊,“安平!”
“小郡主。”安平一直護在安華錦身邊,今日的激戰下來,比她受的傷要重。
“叫個人去看看,山下怎麼回事兒,為何撤兵了?可是王岸知來救了?”安華錦道。
安平點頭,立即去了。
崔灼和楚硯本就受了傷,今日一番拚殺下,又添了新的傷,此時見退兵,二人都泄了勁兒,一個坐在地上,一個半跪在地上,身前都是一大片血跡。
安華錦緩了一會兒,向二人走去,將早先收著的草藥找出,給二人重新包紮。
崔灼攔住她,“你包紮自己的。”
“我傷的不重。”安華錦按住他。
“你包紮。”崔灼不同意。
安華錦沉靜地抬眼看他,眼中一片青黑,“崔世兄,我給你包紮。”
不管山下是什麼情況,不到最後一刻,他不能讓這兩個人死在她前麵。
崔灼對上她的眼睛,隻能沉默地作罷,任她給他包紮。
安華錦給崔灼包紮完,又給楚硯包紮,楚硯沒說什麼,待她包紮完後,一把奪過剩下的,分成了兩份,按住她的胳膊,幫她做了包紮,給她包紮完了,又對安平看了一眼。
安平走上前,“七殿下,我自己來。”
“我來吧!”楚硯動手又幫安平做了包紮。
今日若不是安平拚死護著,崔灼與他都得死,安華錦也會受重傷。
四個人都包紮完後,安華錦白日采的草藥已用完,如今她已受傷,明日也不見得能有力氣再跳一回半山崖去費力地去采草藥了,她看了一眼遠處橫七豎八躺著的士兵,還有堅持到現在的將士們,攥了攥拳,站起身,向山的最高處走去。
今夜有月亮,站在高處,不知可否看的遠些,能否知道為何南齊和南梁忽然撤了兵。
她剛走幾步,安平派出去的士兵回來,稟告,“郡主,我們似乎來了援軍,在西南方向。”
安華錦看向西南方向,“不是王岸知的人馬?”
“不知道,看不清。”士兵搖頭,“隻看到西南方向有戰事的動靜,不知是不是王岸知的人馬。”
“動靜大嗎?”
“還是挺大的。”
安華錦若有所思,“若是王岸知來救,應該是從西北,不該是從西南方向,怕是清岩哥哥得知了我們被困落雁山,集結兵馬來救了吧!”
安平道,“南陽城隻有三萬兵馬。”
“南陽城雖有三萬兵馬,但是我們攻下的十二城,每一城留了一萬兵馬。”安華錦道,“十五萬兵馬,不知是否夠破開一角。”
她忽然下定了決定,“所有人聽令,隨我從西北突圍。”
如今既然西南方向有兵馬來救,不管是多少,都能牽製住南齊和南梁的兵馬視線,這個時候不突圍,什麼時候突圍?這是一個機會。
也許是唯一的機會!
但是不能從西南突圍,否則,所有兵馬湧向西南,走不掉。
安平心神一凜,“是!”
一聲令下,所有但凡能走得動的南陽軍,齊齊撿起兵器。
安華錦一臉的堅定,“今日若是能隨我破圍而出,他日,我定給死在落雁山的英魂報仇雪恨!”
“誓死追隨小郡主!”南陽軍爆發出震天的響聲。
“西北方向!跟我走!”安華錦當先上了戰馬。
她一馬當先,其餘騎兵打頭,步兵隨後,南陽軍所有士兵,人人都知道,若是今日出不了落雁山,所有將士的結局都是一個死字。
南齊和南梁聯軍沒想到自己這邊剛撤兵,視線剛投入西南來的大楚援軍,落雁山上的南陽軍便從西北方向突圍了。
安華錦在前,跟隨她之後的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都帶著十分的狠厲殺氣,從山下黑壓壓地衝下來,如潮水一般,卷起滔天的浪潮。
這是被困了落雁山二十餘日的南陽軍,沒想到,經過了三次相殺,還能有如此的殺力。
齊梁聯軍一方被西南援軍的兵馬牽製,一邊來堵西北方向,兩方兵馬廝殺,安華錦今日一定要硬生生地撕開這一道口子。
雙方激戰半個小時,眼看安華錦要帶著南陽軍突圍而出,大批的齊梁聯軍來此就是為了殺她,索性不再理會西南方向,所有的兵力又被調來圍堵住這個即將被捅開的窟窿。
說什麼,也不放她破圍。
安華錦忽然有些悲涼,想著,難道她今日不止出不去了還要死在這裡?
死,她是萬分不願的,想到顧輕衍,便如被人挖著心,但是,如此長恨而死,她也莫可奈何。隻能向上天求個來生了。
她這樣想著,手下的長刀卻不斷,砍飛了擋在她麵前的齊梁士兵。
她已殺了太多人,如今已漸漸沒了力氣。
一隻箭飛來,正中她手中的長刀,長刀雖然被她握住,沒脫手,但她的手臂又挨了一刀,整個人晃了晃。
眼看著已躲不過,她有點兒認命了。
就在這時,西北方向忽然傳來鐵騎聲,轟隆隆,砸的大地震天響,像是有大隊人馬而來。
安華錦微怔了一下,被他擋在後麵的楚硯麵色一變,眼看著有一刀要落在她身上,他衝上前,替她擋了一刀,血噴了她一身,安華錦心神一醒,一把抱住了楚硯要倒地的身子,見他後背一刀的傷口十分深,幾乎見骨,她眼神一厲,又升起了爆發而出的力氣,揮著刀反手將周圍的士兵一刀劈過,結果了三四個圍上來的齊梁士兵。
頃刻間,那鐵騎聲似乎已來到,齊梁聯軍有人大喊了一聲,“是西北軍。”
當初,安華錦帶著南陽軍攻打南陽,不改南陽軍旗號,王岸知帶著兵馬攻打北齊,為了與安華錦的旗號區分,建了個旗號,叫西北軍。
西北軍的到來,排山倒海,帶著強烈的殺意與戰意,不消多時,就衝散了這一片的齊梁軍。
安華錦扶著楚硯,幾乎站不住,但在這滔天的血海中,還是穩穩地站住了。
她眼睛微紅,看著前方,王岸知到底還是帶著西北軍來了,不管如何,總歸是來了!
她眼睛有一瞬間的迷蒙,眼看著前麵一人一身鐵甲,騎著一匹黑馬,從西北軍的後方衝出,轉瞬便出現在了她眼前,那人勒住馬韁繩,熟悉的眉眼高高一揚,目光落在她身上,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邪氣地對她一笑,“安華錦,你也有用我救的一日,沒想到吧?”
這人正是王岸知。
安華錦笑了一下,“的確沒想到,多謝來救!”
雖然晚了幾日,但好在,她還活著。能活著,便得謝他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