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抱著安華錦好一通哭,才在她的哄勸下漸漸地收了眼淚。
安華錦扶著她坐下後,歎道,“姑姑,您好難哄,我如今算是知道表妹為什麼愛哭,一哭就停不下來的性子隨了你了。”
皇後用帕子擦著眼睛,看著她一身火紅的衣裙,哽咽地說,“父親臨終前,當真惦記著顧輕衍做他的孫女婿?所以,你才來京城逼婚?”
“嗯,唯一的心願。”
“父親是什麼時候去的?”皇後又問。
“一個月前病倒的,七日後去的,停靈七日,我發喪了他之後,睡了兩日,帶著三十萬兵馬走了半個月來京。”安華錦簡略地說了過程。
皇後眼睛又蓄滿了淚,“為什麼不給我來消息?”
“趕不及。”
這時,安易寧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他沒跑過來找安華錦要抱抱,而是一個人,蹲在地上,捂著臉哭。
皇後頓時心疼了,坐著的身子站起,兩步就走到了安易寧身邊,一把抱住他,“乖孩子,不哭不哭,你曾祖父是去天堂見你曾祖母、祖父祖母、你父親和二叔了。他們如今大約正在樂嗬嗬地團聚。若是發現惹得你哭了,一定會心疼的。”
“你曾祖父給你寫了信,寧兒乖,彆哭了,人生百年,樂安天命,你曾祖父去的很安詳,是好事兒。”安華錦拿出一個匣子,“這裡麵,都是你曾祖父給你留的信。”
安易寧立即伸手接過了匣子,眼睛紅紅的,抱著打開。
匣子裡麵躺著厚厚的一摞信紙,老南陽王病時,握筆已虛力,字跡顯現出來也有些虛浮沒力道。
安易寧珍惜地一張一張將信箋撿出來讀信。
皇後看著問安華錦,“父親可給我留信了?”
安華錦笑,“隻給寧兒留信了,給姑姑和表兄留了話,讓我轉告。”
皇後點點頭,“留了什麼話?”
“爺爺說,讓您後半生,過自己想過的日子,留在京城也好,回南陽也好,四處走走也罷,總歸是你自己想過的日子。爺爺最心疼的人是姑姑,最放不下的是我,最留戀的是寧兒,最欣慰的是七表兄。”
皇後又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起來。
安華錦不太會哄人,剛剛哄的皇後不哭就用了好半天,如今見她又哭了,沒轍了,轉頭看向從進來一直一言不發的楚硯,用眼神示意他來哄。
楚硯揉揉眉心,站起身,對安華錦說,“給他們些時間,他們自會消化情緒,我有話要問你,你隨我來。”
安華錦知道楚硯要問她什麼,她也正有話要對他說,於是,二人將中軍帳留給了皇後和安易寧,走了出去。
站在中軍帳外,入眼處是連成片的營帳。
南陽軍巡邏站崗的士兵,一個個如筆直的小白楊一般,在寒風凜冽中精神抖擻。
這就是南陽軍啊!
是楚硯一直想看看的南陽軍!
他目光掃了一圈,轉回頭,對安華錦說,“你我隨便走走,帶我看看你安劄的整個軍營吧?”
“行啊。”安華錦繞著一座座營帳領著楚硯走。
所過之處,士兵們恭敬地見禮。
“外祖父是怎麼知道當年的事兒的?”楚硯問。
“爺爺回南陽途中,途經江州,江州王家熱情留他住了一晚,臨走時送了一株百年老山參,底下壓著一封信,爺爺瞧見了,表妹也瞧見了,以為爺爺沒看見,偷偷藏了起來,爺爺念著表妹一片苦心,一路上什麼也沒說,當做無事兒人一樣,回了南陽後,甚至我都沒察覺出來,直到他病倒,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看了信。”
楚硯臉色一沉,“江州王家為何如此?受王岸知指使?”
“倒見得是受他指使,受他縱容大約是真的,畢竟,王四小姐傾慕顧輕衍,想借此挑撥我們的裂痕加深,沒有了和好的回旋餘地。她大約以為她有機可乘,就能嫁給顧輕衍了。”
“王蘭馨?”
“嗯,是她。因為那株人參是她娘的陪嫁。”安華錦道,“她倒是挺舍得。”
楚硯停住腳步,“外祖父既然知道了當年之事,還心心念念讓你嫁給顧輕衍?”
安華錦笑,“是啊,我爺爺很喜歡他,也說顧家有自己的立身之道,顧老爺子站在顧家的立場來說,不算做錯,顧家是顧家,顧老爺子是顧老爺子,顧輕衍是顧輕衍。”
“你呢?”
“表兄是想聽假話還是真話?”
楚硯道,“假話真話都說說。”
“假話就是,老頭子臨終隻有這麼一個心願,我自然要讓他滿意。”安華錦聲音帶著絲笑,頓了頓,聲音輕了輕,“真話就是,我想要顧輕衍,一輩子,除了我,除也彆想肖想他。王蘭馨去死好了。”
楚硯沉默。
“若是不要顧輕衍,我大約一輩子都不快樂,我不快樂,想必不是爺爺、我爹娘、哥哥們所願。他們在天之靈,看我不快樂,想必也不會開心的。”安華錦道,“人生一世,我不願意拿彆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我連許靖的血海深仇都可以壓下不親手殺他,更遑論無辜的顧輕衍?”
楚硯沉默許久,點頭,看著安華錦揚起的臉,也跟著她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聲音溫和了許多,“你是對的,表妹沒有被枷鎖困住,我很高興。”
安華錦沒拂開他的手,這一刻,她真是覺得他這位七表兄像個哥哥的樣子了,她問,“七表兄,這三十萬兵馬,我帶來京城,其實最真實的目的是打算給你的。”
楚硯一怔,“為何?”
安華錦壓低聲音,“南齊和南梁有興兵的動向,有張承澤在,因我大力清除了南齊和南梁埋在南陽的暗樁,他大約見識了我的厲害,心裡清楚,南陽破不了,所以,他大約會一力建議南梁王,從漠北興兵。”
楚硯麵色微變。
“漠北鎮北王府隻二十萬兵馬,就算兵馬強壯,占據天險,易守難攻,但也怕是頂不住南齊和南梁豁出去的大火力進攻,隻要南齊和南梁舍得拿二十萬兵馬做敢死隊,那麼,漠北一定會被攻下,隻要攻下漠北,便能長驅直入皇都,一旦我的推測證實,必須增援漠北,南陽距離漠北萬裡之遙,京城距離漠北隻有三千裡,南陽的兵馬到漠北,最快需要至少二十日,而京城到漠北行軍,最慢七日。所以,我帶來三十萬兵馬,是打算給七表兄做親征漠北之用。”
楚硯發愣,“我親征?”
安華錦點頭,“七表兄不是不想要大位嗎?那麼,何不趁此機會親征?儲君帶兵去漠北,一給漠北士兵鼓舞氣勢,二帶兵為漠北增援,三趁機將朝局監國之事推給大殿下,然後,以後你不想回朝,直接從漠北去南陽,脫身出朝局,不就是你說了算了嗎?至少,朝臣們不會圍著你扒著你的褲腳抱著你的雙腿哭著喊著不讓你走。因為,他們見不著你的人,而且還有大殿下頂著呢,朝臣們要是抓,到時候也會抓眼前能看得見的大殿下,你去意已決,大殿下也隻能乾瞪眼,況且,他的確適合做那個位置,畢竟不厭惡,而七表兄你厭惡京城,厭惡皇宮,厭惡那把椅子,不適合,如今正是個機會。”
楚硯深吸一口氣,“你說的對。”
他心下觸動,沒想到安華錦最終的目的是為他著想,他這個表妹,他隻說不想做那個位置,想給大哥坐,她便把什麼路都替他想好鋪好了。
楚硯鮮少會眼圈紅過,如今看著安華錦,一下子紅了眼圈。
安華錦不好伸手去捂住楚硯的眼睛,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塞進他手裡,取笑著說,“七表兄,你可彆感動的哭,我也是有彆的目的的。”
“你說。”楚硯被迫地接了帕子,卻沒擦了一下眼睛。
“我會把安平交給你,漠北有鎮北王、有蘇含,也有許多能人將領,再加上安平,你隻要帶著三十萬兵馬前去,頂住南齊和南梁的攻擊就是,無需反攻。”安華錦聲音又低了低,“我會趁機帶著七十萬南陽軍,兵分兩路,攻打南梁和南齊後方,報這麼多年他們欺負我們大楚之仇,一雪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