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老宅這一日晚膳的全魚宴,香飄整條街。
顧輕衍這個懶得挑魚刺的人,因為有安華錦在,吃了很多很多。
飯後,安華錦喝了青墨送來的湯藥,瞅著他,“今日……”
青墨立即看向顧輕衍,可憐巴巴地祈求自家公子給他解圍,他不想跟安小郡主過招了,實在太煎熬他的內心。他自小到大,心中有劍,劍在手裡,從來出劍的時候不需要考慮太多,如今遇到安華錦,他得一心二用堤防她突然耍手段,而他又不能像對待旁人一樣將她一劍痛快結果,甚至連得罪也不能,簡直要命。
所以,他想求公子能夠讓安小郡主對他手下留情脫離苦海。
顧輕衍仿佛沒看見青墨遞向他的眼神,喝著茶,瞥都不瞥青墨一眼。
青墨泄氣地垂下頭,任命地覺得他的人生一片灰暗。
安華錦“撲哧”一下子樂了,對顧輕衍說,“我以前覺得顧家養出來的人,除了端方知禮才學滿腹外,規矩的很,如今看來,也有這麼有意思的。”
顧輕衍微笑。
安華錦托著下巴說,“每日從顧家煎藥再送來,麻煩死了。就留你的青墨在安宅幫我煎藥如何?他會煎藥吧?”
青墨猛地抬起頭,睜大了眼睛,他沒乾過煎藥的活!
顧輕衍答應的痛快,“行。”
不會也得學會!
青墨臉色一苦,沒忍住開口,“公子……”
“不想煎藥的話,要不你陪小郡主練劍?我來煎藥。”顧輕衍看著他。
青墨頓時意會過來,對比陪小郡主練劍,他還是煎藥吧!至少不煎熬的難受,立即表態,“怎麼能讓公子動手?還是屬下來的好。”
顧輕衍擺擺手,“一日三次,你先在廚房練習一二,藥效一定不能失,煎好些。”
青墨點頭,乖乖退了下去。
安華錦撇嘴,“顧輕衍,你還真舍得我這麼折騰你的人啊!”
顧輕衍微笑,“你我如今有婚約在身,我的人便是你的人,你想怎麼用便怎麼用。”
安華錦敲著桌麵,不管怎麼說,這話聽著讓人都會心情愉悅,她站起身,“今日上午你我探討的劍譜殘本,出去練練?趁機消消食。”
“好!”
安華錦想到了顧輕衍聰明絕頂,既然一眼看出劍譜是雙劍合璧的劍譜,武功定然不差,但也沒想到會好到十分的地步。如今與他過招,方才體會的深。
以前,她融彙不到的地方,如今經由他手填充上,堪堪完美地詮釋了這本古劍譜的精妙精絕之處。
他這個人,實在讓人折服。
一個時辰後,安華錦主動收了劍,對顧輕衍認真地問,“陛下知道你通曉武功嗎?”
顧輕衍搖頭,“顧家詩禮傳家,不該通武,子弟們為了強身健體,學些皮毛,騎射功夫,倒也無礙,但再多的,便引人猜疑顧忌了。”
安華錦點頭,“你會武功的事兒,都有誰知道?顧家人都知道嗎?”
“隻爺爺和我父親知道,我的武功是由我外祖父請人暗中教的,就連我娘都不知。”顧輕衍笑笑,“如今再多一個你。”
“我的麵子原來挺大嘛,這是占了未婚妻的好處?”安華錦揚了揚眉,收了劍,“你放心,看在你如今是我未婚夫的麵子上,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顧輕衍笑著點頭。
“不過……”安華錦話音一轉,“若我們的婚約什麼時候解除了,你不是自家人了,那時候我就不能向你保證了。我隻會對自家人好。”
顧輕衍低笑,又點了點頭,“好。”
他如今不想解除婚約,以後也不想。
眼見天色暗了下來,安華錦對顧輕衍擺手,“午睡也就罷了,若是我留你住在府中,明日陛下就能綁著我們成親。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去歇著?”
顧輕衍頷首,在安家老宅破天荒地待了一天,他是該回去了。
孫伯笑嗬嗬地送顧輕衍出府,在大門口看著顧輕衍上車後問,“七公子,您明日還會早些來嗎?”
“嗯。”顧輕衍點頭,“還是與今日一樣,一早來陪小郡主用早膳。”
孫伯放心了,“好嘞,那老奴讓廚房從明早起按照您列的單子準備早中晚膳,您慢走。”
“好。”顧輕衍笑著點頭。
孫伯目送顧輕衍的馬車走遠,關上了大門,依舊樂嗬嗬地許久收不住笑。
真沒想到,顧七公子與小郡主相處的這般好,在這京中,這些年,他也聽了不少關於顧輕衍的傳言,大多數人說他溫和知禮,才華滿腹,驚才豔豔,是顧家最出眾的子孫,滿京城甚至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但也有少數人說,顧七公子雖看著溫和,不好接近,站的太高,如高山白雪,在這京城裡,與他相識的人無數,未曾聽說他看低過誰,但也沒有太親近特彆交好過誰。
如今他接觸了顧七公子一日,覺得不管旁人怎麼說,顧七公子在小郡主麵前,可真是親近的。一日裡,他看過他無數次笑,都是對著小郡主的。
安華錦在顧輕衍離開後,沐浴洗漱完,躺去了床上,一時睡不著,便琢磨著與顧輕衍相處這一日的點滴。琢磨了一通,有些想笑。
顧七公子大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人,明明記著仇,卻把所有糖都給他吃,為他挑魚刺。以他的心思城府,大約迷惑的很。
其實,她也沒彆的想法。
安華錦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很快就睡了。
顧輕衍出了安家老宅,回到顧家,踏入家門,唇齒間似乎還有魚味鮮香。他今天晚上吃的魚,都是安華錦親手挑的魚刺,就跟她一股腦地將兜裡的糖塊都給了他一樣,他也沒想到她竟然能夠給他挑魚刺,且挑了那麼多,也沒嫌煩。
哪怕心裡仍記著三年前的仇,但卻不惱恨以對,反而對他極好。
相處了一日,他忽然覺得看不懂她,她就像一團霧一樣,吹散了,也看不清。
越是看不清,他越是想要看清。
青墨一路跟隨著顧輕衍,憋到家門口,才小聲開口,“公子,您是真想娶小郡主嗎?”
顧輕衍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青墨,“嗯?”
青墨又將話說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觀察顧輕衍麵色。
顧輕衍笑了笑,“自然是想娶的。”
青墨瞧著他,心裡驚駭於公子真的想娶,一時間沒了話。連他都覺得小郡主與顧家門楣格格不入,公子不會不知,但還是想娶,那……
顧輕衍知道他想什麼,轉過身繼續向前走,邁進顧家的大門,走在古樸的宅院裡,踏著光滑的青玉石磚,感受著偌大的宅院,住了數百人,卻安靜的如沒住人一般,各處都亮著燈,偶爾有小廝婢女遇到他,連聲都不出地規規矩矩行禮,等著他走過,再去忙彆的事情。
這就是顧家,天剛黑,便不見絲毫熱鬨人氣了。
哪怕是白天,也不怎麼喧鬨,他更是從來沒見過姐妹們在府中踢毽子打鬨玩耍,不是躲在房裡繡花,就是由師傅們教授琴棋書畫課業,年歲大一點兒出了學的到了說親的年紀,由長輩帶著出去參加京中夫人們的宴會走動。
京中內外各大府邸都爭相想求娶顧家的女兒,顧家的女兒與顧家子弟一樣人人稱頌。
人人提到顧家,都帶著豔羨。
以前,他從沒覺得有哪裡不好,如今,在安家老宅生活了一日,他終究體會了幾分。
至親也至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