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上海,目前呈現著一種奇怪的沉默。
自從廖宇亭被抓,似乎雙方不約而同的停止了大規模的衝突,偶爾發生的幾起零星事件,雙方也都保持了極大的克製。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軍統上海潛伏區剛剛經曆了一次巨大的危機。
沉默,隻是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平靜。
也許明天一睜眼,上海又會重新陷入到腥風血雨之中。
日本駐滬特務機關也不敢擅動。
尤其是在宮道宏史到來之後。
這位號稱“精銳宏史”的日本特工,從到達上海的第一天開始,就是以救世主的麵孔出現的。
在華北的時候,他就聽說過日本特務機構屢屢在上海碰壁,損失慘重,這讓宮道宏史不以為然。
支那的特工根本就沒有那麼強,隻是自己人無能而已。
而在上海的這段時間,他發現本來被他倚為最大靠山的板內康英將軍,其實也並不是那麼的特彆可靠。
羽原光一也特彆的不配合自己,尤其是在廖宇亭的問題上。
對於上海,宮道宏史人生地疏,他需要一個可靠的盟友,但在選擇盟友這個問題上,留給他的選擇餘地並不多。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宮道宏史挑選了一個多少有些出人意料的盟友:
赤木彩紗!
赤木親之的夫人。
宮道宏史非常清楚,這個女人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卻是他唯一的選擇。
赤木親之雖然死了,但他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尤其是在外務省。
再加上,赤木彩紗對於軍統,尤其是對於那個叫孟紹原的,有著刻骨的仇恨,一線想著怎麼報仇。
偏偏無論是陸軍還是海軍的特務機構,都沒有準備幫助她。
這就讓她變成了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而她一門心思想著的,就是如何幫自己的丈夫報仇。
所以當宮道宏史找到她,說出自己的目的,赤木彩紗沒有任何的遲疑就答應下來了。
雙方各有所需。
赤木彩紗現在也知道,光靠自己一個人,是根本沒有辦法為丈夫報仇的。
她一樣也需要一個盟友。
宮道宏史在她看來,是最合適的那一個。
“我在上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赤木彩紗淡淡地說道:“我對這座城市有了一定的了解,我相信我能夠給予宮道君一些幫助的。”
“我聽說夫人為了替赤木閣下報仇,不惜變賣了自己在日本的全部家產,這點讓我深感敬佩。”宮道宏史非常客氣地說道:“殺害赤木閣下的,是軍統的那些人,我保證,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一定竭儘所能,為赤木閣下報仇。”
“謝謝您,宮道君。”赤木彩子微微鞠了一躬:“我知道,您來到上海,也是為了做一番大事業的。但是在上海要想有所成就,有一樣東西是您必不可少的。”
“請指教。”
“權利。”
赤木彩子不是一個笨蛋,她很敏銳的捕捉到了宮道宏史為什麼要和自己結盟的原因所在。
“是啊,權利。”宮道宏史沒有否認:“要想施展我的報複,徹底的改變上海的局勢,我需要極大的支持。但是,上海存在著很多的問題。”
“比如派係問題。”赤木彩子幫他說了下去:“在上海,陸軍、海軍、外務省,更加不用說那些民間的組織了,林林總總,他們各自為政,把自己的權利和地盤看的比任何事都要重,一旦誰觸碰到了他們的權利,他們就會變成一條瘋狗,不管你是不是自己人,拚命的撕咬。”
“你的比喻非常生動。”宮道宏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我也考慮過這方麵,隻是,我是一個外來者,想要迅速的控製住局麵那就太困難了。”
“你首先要得到板內將軍的支持。”
“你也知道板內將軍?”
宮道宏史還是有些好奇的,板內康英在上海,雖然不是什麼特彆大的秘密,但像赤木彩子這樣的女人,怎麼居然也知道了?
“我不但知道板內將軍,而且還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呢?”
“比如現在羽原光一正在忙著什麼。”
宮道宏史眉毛跳動了一下。
羽原光一。
宮道宏史已經把羽原光一當成了自己現階段最大的競爭對手了。
“你知道龔先生嗎?”赤木彩子忽然問道。
“龔先生?”
“是的,龔先生。”赤木彩子緩緩說道:“龔先生是從香港來的,到上海應該有特殊任務。而為了追殺他,號稱‘日本最強殺手’的田原幸太也已經到了香港,並且,很有可能遭到了軍統的暗殺。而目前羽原光一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了龔先生的身上。”
“龔先生。”
宮道宏史喃喃的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冒昧的問一聲,你是怎麼知道龔先生這件事的?”
“我是一個女人。”赤木彩紗漫不經心地說道:“一個女人,有很多的辦法弄到彆人不知道的情報,比如用自己的身體。”
宮道宏史笑了……
……
“穀繁先生,很抱歉讓你冒險來到這裡和我見麵。”
“重慶的戴先生,上海的孟少爺,能躲儘量躲。”穀繁原道一笑:“相比之下,據說上海孟少爺更加讓人頭疼,要是被他給沾上了,就好像是被小鬼纏上,這輩子都彆想擺脫了。說吧,孟少爺,那麼急著找我來有什麼事?”
尷尬啊。
孟紹原“嘿嘿”一笑:“穀繁先生,真有急事,那批蘇聯飛行員撤離的事。”
“嗯,日本人已經知道了。”穀繁原道點了點頭:“我得到了來自上級的命令,想方設法的抓獲一至兩名蘇聯飛行員,公諸於眾,給蘇聯方麵施加壓力。陸軍方麵也知道了,這是由他們主要負責的,但是陸軍怎麼行動,具體的我不是特彆清楚。”
“無非就是在上海大肆進行搜捕而已。”孟紹原不暇思索:“假如,我有辦法把這批蘇聯飛行員弄出上海,乘船去武漢,江上會不會遭到你們的攔截?”
“隻是你能把他們弄上船,記得,是外國船,英美兩國的最好。”穀繁原道立刻回答道:“日本人是不太會登船檢查的,否則,很有可能引起嚴重的外交糾紛。更何況,他們登船能夠查到什麼?一群老毛子嗎?他們怎麼證明是蘇聯飛行員?把他們帶下船去檢查?
就算日本人真的無法無天到了敢這麼做,查出來是蘇聯人,又怎麼證明他們是飛行員?證明了他們是飛行員,又怎麼證明他們去武漢的?證明他們的確是去武漢參戰的,又怎麼證明是蘇聯政府指派的?相反他們真的敢這麼做了,一定會引起蘇聯方麵,以及船隻所在國最強大的壓力,俄國老毛子可不是善茬,他們在東北早想找借口對付日本人了!”
說到這裡,他一笑:“日本人不是笨蛋,不會冒這樣的風險,日本海軍更加不是笨蛋,你陸軍放走的人,憑什麼我們海軍冒著輿論的壓力幫你擦屁股?再說了,我再明白著告訴你,就算海軍確認船上真的是蘇聯飛行員,我可以保證的是,他們也隻會當做不知道。”
孟紹原也笑了。
首先,日本海軍絕不會冒著引起外交糾紛的壓力,而去幫陸軍善後。其次,他們巴不得看陸軍的笑話。
笑話鬨得越大越好!
日本海軍還會端著一張板凳看好戲。
孟紹原記得在戰後有這麼一個笑話,說是日本陸軍奉命抓捕羅斯福、丘吉爾、委員長和斯大林四巨頭。四巨頭慌不擇路,拚命的跑啊跑啊。
就在這個時候,前麵忽然出現了一夥日本海軍,四巨頭頓時絕望。
眼看著走投無路了,日本海軍居然不但讓出了一條道路,還給他們提供了一條船,讓他們逃之夭夭。
到嘴的鴨子飛了,日本陸軍氣勢洶洶的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日本海軍回答:“我們沒有接到上級抓捕四巨頭的命令,這樣的功勞,你們陸軍這幫吃草鄉巴佬是沒有資格立的。”
日本海軍吃咖喱,陸軍吃草。
在日本海軍的眼裡,陸軍都是鄉巴佬,陸軍的命,都是賤命!
這雖然是個笑話,但日本陸海兩軍的矛盾,根本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日俄戰爭期間,陸軍寧可冒著炮火前進,也不願意請求海軍支援,就是看不上海軍
海軍也一樣,太平洋戰爭,海軍的飛機都要打完了,陸軍的飛機還在搞閱兵呢。
當然這其中也伴隨著資源的爭奪,畢竟海軍投入多,陸軍就會相對減少。
這種種原因,造就了他們之間的不斷的撕逼,還曾發生過兩次從德國引進技術之後,而因為雙方矛盾,生產的螺絲螺紋都相反,陸軍螺絲往左擰,而海軍往右擰。
“有了穀繁先生的保證我就放心了。”孟紹原的神情也變得輕鬆起來:“我準備就在最近,轉移那批蘇聯飛行員,我們隨時保持聯係。”
“這些都是國民政府的事情,和我無關。”穀繁原道根本就沒有當回事:“到了那天,我會親自掌握海軍方麵的消息及時的通知你。當然,這不是為了國民政府在做事。”
“在為這個國家做事。”孟紹原幫他說了下去:“但我還是要謝謝你!”